第25章 Chapter 2 我们回不去了
我常常反复做一个梦,梦里我还是七岁的孩子,在床上醒来,恍恍惚惚看见身旁站着一个身穿白色大衣的女人,她的声音柔软温暖,一遍一遍叫我的名字,然后转身跑远,我追她而去,奔跑在巷子街,经过这里的每一颗花草树木,每一块长满青苔而陈旧的石板路,每一寸蜿蜒冗长的红砖围墙。可梦里的最后,女人不见,我迷了路。
我曾趁沈振川出车时翻遍家里的每一个角落,虽然我恨那个叫阿彩的女人,但我只想找到哪怕一点有关她留下的东西。我想知道,梦里的白衣女人是不是阿彩,我想问她,为什么抛弃我?
2007年四月的春天,我十九岁,周末的一个下午,距离高考还剩下正好两个月,我回到家,没打开门时,我听见了两个人的声音,一个是沈振川,而另外一个人就是林棉的妈妈,吕之梅。他竟然把这个女人带回家?
沈振川说:“别扫了,两个爷们的家就这样。”
吕之梅笑说:“脏成这样,家里没有个女人怎么行?”
哼,我在门外冷笑,这个不要脸的女人说这种话就是想尽早进门当女主人。
沈振川说:“这么多年不也过来了,对了,上次给你拿的钱让你给孩子买电脑和手机,买了吗?林棉现在都上高中了,咱也不是攀比,那也不能委屈孩子,该买的还是得买。”
妈的!沈振川不知背着我偷偷给这个女人和林棉挥霍多少家底。
吕之梅虚伪的声音传来,“川哥,沈沉马上要考大学了,过几天赞光回来家里开销有多了一个人,那些钱我没动。”
沈振川承诺说:“梅,快了,等赞光回来,咱们就好好跟孩子们商量,我不能一直不给你名分,到时候我们就在一起过,你的苦日子快熬到头了。”
我嘭的一声推开门,眼前的这两人正抱在一起,看见我像见鬼一样推开对方,沈振川有一丝尴尬,说:“沈沉,你回来了。”
我走进卫生间洗了脸,出来冷眼怒视吕之梅,她失措而尴尬的笑,“沈沉,你吃饭了吗?没吃的话我现在去做。”
我冷漠地回到房间摔上门,倒头躺在床上,赞光?沈赞光,沈振川要把他接回来,那个不知从哪跑出来的野孩子。
一周后,沈赞光果然回来了,他再次回到了这个家。我根本没有认出这个小子,他跟小时候比变了模样,打扮新潮,身高稍微比我矮一些,那双眼睛像极了沈振川。
他笑着对我打招呼,“哥。”
我问沈振川:“你把他弄家里干什么?”
沈振川心情大好:“赞光想回巷子街跟我们生活。”
沈赞光立刻说:“对,我这次回来不打算走了。”
我嘲讽了看了一眼沈振川,转身回房,打开电脑。
几分钟后,沈振川走进来,将手中的衣服放在桌上,说:“这是你梅姨给你和赞光买的新衣服,待会儿你试试看合不合身。”
半天,他见我没动静,语重心长的说:“儿子,你别总板着脸,赞光真的是你亲弟弟。”
我沉默,继续打游戏。
他又说:“这十几年你妈妈一个人带着他不容易,他这次从回来,你好好对他,他这些年过的很苦。”
他这些年过的很苦。
我一听到这句话立刻翻脸,“第一,我妈已经死了!第二,我没有弟弟!第三,你以后让那个吕之梅女人给我滚蛋!”
沈振川震惊地看着我,拿起新衣服又放下,叹气离开。
我心里所有的憎恨都已深深扎入骨髓里,成为支撑我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我恨那个叫阿彩的女人,她如此狠心抛下那么小小的我,我需要妈妈的每一个时刻不知道她在哪里,只对沈赞光满心宠爱。这种对母亲的恨意祸及很多很多人,当然,包括林棉妈妈,和小时候每一个跟沈振川眉来眼去的贱女人。
直到傍晚我出门,看见沈赞光坐在院子里玩手机,是诺基亚新款。我路过他时,他喊我:“哥,你去哪?”
又是一个没皮没脸的人,跟林棉简直一模一样。
我不理,推开门时,他又说:“你去哪?带上我啊?”
我回头像小时候一样警告他说:“你离我远点。”
四月末阴雨连天,整整下了两天,我没有出去跟刘大亮鬼混,放了学就回家,大雨冲刷整条巷子街,狂风吹打两旁的杨树树枝几乎摇摇欲坠,我打着伞从街口往家走,看见沈赞光站在林棉家门口,像个可笑的落汤鸡,突然林棉推门出现,沈赞光像个傻子一样对她笑。我从没想过沈赞光会记得林棉,看样子还把林棉放在了心上,要不然他顶着大雨在演什么猴戏。
晚饭后,沈振川去厨房洗碗,我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沈赞光凑到我身边,问:“哥,你认识林棉吗?”
“不认识。”我说。
“怎么会不认识?小时候你们常在一起玩,再说她不是一直住在巷子街吗?”
我蹙眉,动了动身,故意说:“那个女的脑子有病。”
沈赞光急了,“她得什么病了?”
“见谁就拿酒瓶砸谁。”
他嘟囔几声,反应过来,“哥,你逗我呢,下午我看见她好好的。”
我不耐烦的瞪他一眼,起身回房。
终于,天晴了,刘大亮让我办一件事,朱丽叶不仅甩了他,还挥霍了他将近三万块钱,他不打算要了,而是扎那对奸夫淫妇几刀,出了事他平。我是刘大亮的小弟,平时吃吃喝喝都跟着他,他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交战时,不要命的林棉高喊她报了警,趁乱我扎了那个男的,但我清楚我力道很小,没有伤到要害。没多久,警察赶到,我只是想吓唬吓唬林棉,虽然我知道即使我被抓也无所谓,刘大亮有钱有势。我故意撞到林棉,随即将刀放进她外衣兜里,并且告诉了她,满意的看到了她吓得惨白的脸,我迅速藏身。
但我没有逃走,而是藏在花丛里观察情况,超乎想象的是我亲眼看见沈赞光那小子抱起林棉一路狂奔。
晚上回家,只剩下我和那小子,他窝在沙发上摆弄手机,我去厨房找吃的,煮了一碗方便面,坐在沙发上吃,他突然说:“哥,刚才我都看见了。”
我没理,只顾着吃面,喝完了汤,倚在角落,斜眼问他:“看见什么了?”
“看见你把刀放在林棉兜里。”他怒视我,有些激动:“你为什么那么对她?”
我没有回答。
“还有上次,你让她来家里取衣服,对她发火,我不知道她做了什么让你生气,可她毕竟是个小姑娘,你这么做真不像个男人。”沈赞光竟然替她打抱不平,这事真新鲜。
我起身回房间,关上门时,我对他说:“你最好离她远点,沾上她没什么好下场,你问问你爸就知道了,家里的钱早晚都被她妈骗光。还有,我的事你少掺合!”
他伸手用力挡住我的房门,大声说:“是我报的警!刀现在在我手里,我不管你在外面杀人也好,放火也好,你不能再碰她!”
“那就试试。”
在我跟沈赞光对峙了几秒钟里,我得到了一个真实的信息,他喜欢林棉。
沈振川晚上下班回家说服我把房间腾出地方,让沈赞光搬进来,我不同意,吵几句我夺门而去,我打开门看见了林棉。
她落魄的站在我对面,问我:“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因为你妈妈吕之梅!因为吕之梅和沈振川伤风败俗的丑事传遍了整个巷子街!因为我不止承受那个叫阿彩的女人抛弃,如今还要承受他们给我带来的耻辱!
沈赞光追出来,让我别走,无论他是真心还是假意,在我眼里,这个人不是我弟弟,他是谁,与我无关。
我最后一次警告他:“我的事你少管!”
夜晚,巷子街空空荡荡,仿佛这里已经空荡已久,我听不见任何人嬉笑打闹,看不见任何人奔跑如风。只是空着,一片荒芜,像一座废墟的城。
走出身后的巷子街,我蹲在路口抽烟,忽然听见沈赞光喊:“林棉!握紧我的手,我们加速了!”
他们两个人的影子在路灯下拉长,恍惚间,我以为我回到了小时候,可是谁都知道,我们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