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医病因病机探析
草园学记:文章作者探析了中医病因与病机,试图说明病因为“体”,病机为“用”;中医学关心的是“用”之病机,西医学关心的是“体”之病因;受中国文化影响,“象思维”是中医思维的主要形式,中医研究和关注的对象是所呈现的“功能象”而不是实体本身。疾病发生发展变化的关键因素是病机,而不是病因。因此,中医要发展,就要从“体”思维转到“用”思维上来。中西医结合的正确途径应是西医治病因,中医治病机。
哲学思想与医学经验是构成中医理论的两大支柱。受中国文化的影响,“象思维”成为中医思维的主要形式,中医学认知与思维方法的特点为援物比类,司外揣内,辨证施治。也就是说,中医研究和关注的对象是所呈现的“功能象”而不是实体本身,注重的不是“体”而是“用”,是据“用”来推“体”。中医无论是藏象学说还是辨证论治,都是以“用”为根本,而不是以“体”为依据。病因与病机同样是一对体用关系,病因为体,病机为用。所谓“诸风掉眩,皆属于肝……诸暴强直,皆属于风”,此处的“风”讲的不是病因,而是病性(病机),是一种“用”的偏态,而不是“体”的实物。“夫百病之生也,皆生于风寒暑湿燥火,以之化之变也”,中医关注的是“之化之变”后的反应状态(具有某种病机的证),而不是“风寒暑湿燥火”。感受风寒,中医治病不是治风寒之邪,而应据“证”治之,表寒、表热、外寒里热者,用药是不一样的。如果感受风寒就辛温解表,如果遇到炎症就清热解毒,必不是真中医。治疗肿瘤也是一样,必须据“证”治之,而不应简单地解毒活血化痰。现在中医临床疗效不佳的一个重要原因是,许多医生不明病因病机的区别,以所谓的病因学说和中药药理为依据,而不是以中医病机理论来辨证施治,导致患者使用中药后不仅疗效差,而且产生了较多的副作用。现代中医的混乱常出在“病因”二字上,不可不引起重视。
我们对“病因”二字的怀疑缘由一次教材编写,随后写了一篇内生“五邪”与“内生五邪”发表在《时珍国医国药》上,当时觉得内生五邪既是病因也是病机,后来感到“风寒暑湿燥火”何尝不是呢?直到最近对“道、器”“体、用”有所感悟后,才发现原来中医思维关注的是“用”,而不应纠缠于具体之实物,由此一个多年解不开的“病因”包袱终于放下。
“体用”属古代哲学范畴,最先为思想家提出。历代思想家对“体用”的含义提出了各自不同的看法,在中医学领域也有将“体用”用来描述对象,如早在《内经》中就有“体”“用”两字,“在体为皮毛……其用为固”;“在体为骨……其用为燥”(《素问·五运行大论》),“体用”则用来描述人体、脏器、药物等物质实体及其功用。“体用”本为哲学概念,且有不同的含义,或以“体”为本质,“用”为现象;或以“体”为内容,“用”为形式;或以“体”为实体,“用”为作用,等等。医学上出现的“体用”概念当属于“以‘体’为形质,‘用’为功用”这对范畴。唐代崔憬在《周易探玄》中注解《易·系辞》的“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时,以“形而上”为“用”,“形而下”为“体”,并认为:“凡天地万物皆有形质,就形质之中有体有用。体者即形质也,用者即形质上之妙用也,言有妙理之用以扶其体,则是道也。其体比用,若器之于物,则是体为形之下,谓之器也。”这对“体用”概念在医学中运用最广。体即形质,用即功能。
中医与西医是两个不同的道。西医重“体”,故有解剖、微生物、病生、病解,治疗的重点也是消除病因和病灶,恢复“体”;中医重“用”,故只讲藏象而无解剖、微生物、病生、病解,治疗的重点不是消除病因和病灶,而是以偏治偏,达成常态,恢复“用”。西医重形态,中医重偏态,故西医要找到病因,而中医可以不管病因。西医从体上去认知,说中医经络不科学,因为找不到实体,却不知中医认知是从“用”中去感悟。犹如电线与电流,西医关注“体”,一定要找到电线;中医关注“用”,研究的却是电流。
中医理论认为,疾病发生与否以及发生形式、轻重缓急、病证属性、演变转归等,主要受到当时正虚邪实关系的影响或制约,正邪相争导致平衡失调而发病,机体出现虚和(或)实的病理状态。“帝曰:善。夫百病之生也,皆生于风寒暑湿燥火,以之化之变也……岐伯曰:审察病机,无失气宜,此之谓也……诸风掉眩,皆属于肝……诸暴强直,皆属于风。”此段文字很明确地告知人们,百病的产生都是风寒暑湿燥火(病因)“之化之变”(病机)所导致的,故要“审察病机,无失气宜”。“机”者,《说文》曰“主发谓之机”,意指发动的枢机。病机,即疾病发生发展变化的关键因素。病因与病机,一个为体,一个为用。风寒暑湿燥火是病因,而“诸暴强直,皆属于风”中的“风”则为病机。病机是“病因”这个“体”之“用”!其实,张仲景等先贤很早就认识到病因病机不是一回事,故只有发病途径分类法而非病因分类法:一者经络受邪,入脏腑,为内所因也。二者四肢九窍,血脉相传,壅塞不通,为外皮肤所中也。三者房室、金刃、虫兽所伤。但后世医家不明中医乃象医学,千方百计想要弄清实体,先有陈无择的三因分类,后有王清任的《医林改错》,特别是中医近60年之困惑,皆是不能从“体”中走出来所致。
其实,人们常讲的“扶正祛邪”也是因为不明这个道理。扶正祛邪与补虚泻实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含义,一个是体,一个是用。社会上有人养生却不明体用的区别,用人参、六味等来扶正而造成不良反应者众多。正虚才可补虚,否则气有余便是火,过分滋阴则助湿生痰,扶正不成反而生邪了。此中道理就是以西医思维理解中医,不明体用差别而乱用扶正祛邪,却不知补虚泻实乃为正法。
中医疾病发生的因果关系并非病因—病证,而是病机—病证,这就像一个小孩感受风寒得肺炎高热休克,厥因热生,而非寒起,寒为病因,热为病机。
疾病发生发展变化的关键因素是病机,不是病因。这是中医与西医的区别!中医思维重“用”轻“体”,故中医治病不应说“扶正祛邪”,而应说“补虚泻实”。中医关注的重点不是邪气,而是正邪相争导致机体处于何种反应状态。临床治疗肝炎并非针对温邪,而是有是证用是药,或滋阴,或温阳而获效者甚多,其中可以没有一味消除病毒之药。
中医要发展,一定要从“体”思维转到“用”思维上来。中西医结合的正确途径应是西医治病因,中医治病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