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遗体接运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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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甜蜜蜜

口水妹说:

她恐怕以后都忘不了,我们两个第一次做的入殓,那个自杀女性的脸

我说,很正常,毕竟第一次给了人家。

她说,傻逼狗。

其实我并不傻逼。

因为不只是这一具,从我实习开始,从周鹏翔开始,那每一具遗体,我看见的每一张脸,和当时看见的所有场景和画面。

我忘不掉,因为我不敢想。

我害怕。

.

第五具。

.

自从东仔回到福建,他感觉这的天气永远是灰蒙蒙一片。

天空阴暗,却不凉爽。

这城市的人,沉默却委婉的让人难以描述。

仿佛生活在这里的人,都会把嘴巴封住再出门,对外面如此厌恶。

东仔坐在办公室里正无聊刷着手机。

他们在公司总部考核通过后,现在下太平间工作已经两天了。

五个人里,就小赖有去跟单过。

来太平间的第一天凌晨,他说去了精神病院。接一个刚死的老人,脖子有个巨大的坑,绷带都给染红了,止不住冒血。

那是小赖第一次去跟单。

东仔还没去接单过,他活了十九年,还没见过那些死人。

感觉有些期待,却又觉得不对,不应该去期待。

“来单了,你们谁要去。”

中午十一点多,张哥走来门口说道。

他问向躺在里面正准备点外卖的五个实习生。

“走!”

东仔爬起来喊了声。

终于等来了,他想去看看。

三个男生都起身,倒是两个女生有些犹豫。

突然说要去看死人了,她们内心有点没准备。

“去两个吧,去太多不行。”

男子说道,他是正式员工,不同东仔这些实习生过去是旁观,他是去干活的。

东仔看向后面说。

“小赖你去过了,猴子我们两个去。”

“那...行吧。”

小赖听到这回去了,剩下个猴子。

“猴子?”

东仔看向他,感觉他停在那,有点没准备。

“走吧走吧。”

猴子低下头吸了口气,对他答道。

于是上了灵车。

除去司机,两个干活的前辈加上他俩出发了。

灵车外表是架灰色的面包车,里面装了个木馆和一大堆寿衣和被子。

司机按着导航开进一个破旧小区,路过写着盲人按摩的牌子,和福建这才有的神仙庙会堂。

停在一个公园旁边,到达后司机跟客服打电话。

张哥叫他们下车,提上化妆箱和防护盒。

小区旁边的小公园有着不少老人和孩童,玩健身设施的,聊天闲坐的。

只是他们下车后,不少人望来。

街边的小学生老人和洗菜的少妇,他们好奇的看着。

当东仔眼睛看向他们,却都避开。

“我们到了,在哪里啊?”

等了一会,张哥不耐烦的打起电话。

“接我们?人呢?哦哦,看到了看到了。”

张哥见着街对面的一个胖子招手,便走去。

东仔猴子跟着走去。

“你好,现在怎么走。”

张哥跟他握了手问。

“等一下,那个车可能进不去了,停在这吧,要走进去。”

那带着眼镜有些胖的人讲。

“经理在上面了么,寿衣挑了没有?”

张哥问。

“在上面在上面,寿衣..”

胖子有些顿挫。

“要不你先挑了吧,我们直接拿上去。”

“那个,主要我这也不能做主,要不你先都拿上去吧,做主的在上面。”

“你是逝者的?”

“我是她侄子。”

“行行,那你先带路吧。”

“好好,跟着我走。”

张哥示意叫东仔他们跟上。

路转角口,是菜市场。

旷阔的大路上满是白灰色的尘土和各种红绿色塑料袋堆积的垃圾。

鱼档的腥臭味和垃圾堆散发的腐烂味飘来。

他们离开后,穿过密集空荡的单元屋。

那灰黄粗粝的墙表,塞满生锈的铁窗户。

周围的这些屋子似乎都一个样,他们兜兜转转。

东仔有些路痴,他感觉有点迷路了。

“就快到了,就前面。”

带路的胖子指了指前方。

“好好。”

张哥回复道。

这时路过几个老人。

看起来都七八十来岁,瘦弱矮小,一头枯白短发。

她们看了眼胖子,睁大眼睛悄悄说着些话。

像是听到不常有新奇的东西一样,不时指了指后面的一个方向。

东仔几人走过时,正议论的她们安静下来。

等离开了,又继续说着东仔听不懂的当地方言。

“就这上面了,二楼右手间。”

胖子停在楼梯口,旁边有两人坐在塑料椅上一动不动。

“你不上去么?”

张哥问。

“我就不上去了。”

胖子回道,接着跟坐着的两人说当地话。

“那我们走吧。”

另一个干活的戎志哥对两人说。

戴着口罩的东仔和猴子提着寿衣和化妆箱。

两人互相看了看。

这是他们第一次来别人家里学习旁观入殓的过程。

两人站在楼梯口下。

那楼上的右边就有一具素未谋面的死人在等着他们。

“走啊。”

张哥走在前面,对身后的两人催促道。

东仔和猴子便跟上,留下那带路的胖子和一开始就坐在那的两人。

楼梯很窄

掉块的坑洼白墙和水泥砌成的楼梯。

充满阴暗和岁月的腐败感。

只有昏黄的小灯,散发熄弱的光芒落在周围。

那二楼右边的门敞开着,两侧贴着鲜艳的红色对联。

里面嘈杂人声和不透风的热气传来。

听着里面有许多人,东仔心里舒坦不少。

“对,你要先去居委会那里,带上你身份证和老太太的身份证去办死亡证明先。”

“哦,带上我身份证和我妈妈的对么?那谁接我妈妈去殡仪馆那边?”

“殡仪馆那边,我们会打电话叫他们来,先不要急,去殡仪馆也是下午的事了,我们先把老太太现在的事做好先,做的好好看看。”

“对对对,要好好看看。”

“嗯,他们准备来了,哦,已经到了。”

张哥东仔四人站在门口,里面的经理看见他们后说道。

屋子很小,浑浊的地板放着沙发和椅子。

堆积的家具和里面占满了人,显得更小了。

里面昏暗潮湿,拥挤下散发一股热气的怪味。

但其实很干净整洁,留在地板上的痕迹是岁月,桌椅上插着小花。

一缕细小的阳光从窗户里射来。

东仔在门口,看向里面的人。

唯一坐着的,在桌子旁穿着西装的中年男子,是公司派来跟家属洽谈的经理

他拿着笔不知道写些什么,边跟旁边的一个老妇女说话。

妇人硕高,一米七几,一头梳齐的半白半黑短发,耳边戴着一条红色珠链的眼镜。

眼角显露皱纹,她衣着端庄,站在那认真听着经理所说。

“我们是XX公司来给老太太做服务的。”

张哥进门后对妇人说。

“你好你好。”

妇人听着后连忙道。

“嗯嗯,你是逝者的?”

张哥对她点了下头,接着问。

“我是她女儿。”

妇人回答。

“他们就是派来做入殓的。”

经理跟张哥互相点头,打了声招呼。

“那老太太的寿衣看一下吧。”

张哥示意拿着东西的东仔和猴子打开。

“对对,挑一下。”

经理起身走来,介绍产品是他的工作。

“老太太喜丧,挑这套红的挺好。”

经理开始工作。

“对对,八十六岁了我妈妈,喜丧喜丧。。”

妇人看着寿衣,失神念叨道。

“老太太现在在哪?”

张哥脱下西装外套,他拿过猴子手里的防护盒问。

“在这边,在这边。”

缓过神的妇人,指了指旁边的房间。

屋里除去经理妇人,还有一个老太太和一个少女。

在张哥戎志哥两人走进去时,东仔正准备跟着进去。

去看死人。

“诶,小弟过来下。”

东仔正进去,在张哥两人背后。

看见裹着被子,张着嘴的尸体。

年老凹陷的眼窝,臃肿矮小的躯体,那张脸像极了他在网上哪看见的一张照片。

他本来还好奇激动,见着却毫无波澜。

像终于看见后,一阵平静死寂。

“叫我们呢!”

猴子用劲拉了下东仔,往客厅走。

他有责怪东仔的意思小声道。

“人家叫咱呢,你还不应。”

他感觉这种场所东仔疏怠的不礼貌。

“小弟,去市场买点生姜。”

经理见着两人说道。

“生姜?”

东仔摸不着头脑,想着他们是来学习旁观的,怎么要他们去买生姜。

他们也不是不知道这生姜的用处,但这应该是丧属去准备的东西。

想了想,人家都叫自己去买。

两人很快下了楼梯去市场,急忙要去买。

觉得红白喜丧,都是人家大事,别耽误了。

两个人跑起来。

“你记得市场在哪不?”

东仔都快忘记自己怎么走来的。

“哎,我记得,你这路痴,我们走的时候有个菜市场在外面。”

猴子领着路埋怨道。

两人买了块生姜,半路差些迷路。

还好赶到。

“这经理不会以为我们两是家属吧?”

“还真有可能。”

“你觉不觉得这遗体很像马王堆的辛追夫人?”

知道上去后,不能多说话。

突然想到是什么照片的东仔对猴子问。

“有点。”

猴子点点头。

两人回到楼上,递给了生姜。

“你们跑哪里去了?”

张哥看向背后两人,生气质问道。

“跑去买生姜了。”

东仔见着他埋怨的样子,说出原因。

“你们就在这站好,看着我们做,其他不用你们管,知道么?”

张哥指了指他背后的地板,便不再说话。

家属已经选好了寿衣,准备干活的两人开始穿起防护服。

“不用这样,我妈妈走的很干净的,没有什么病。”

见着戎志哥张哥穿防护服,看着的妇人说道。

两人这身打扮,在妇人眼里似乎是觉得她妈妈脏。

“对,早上走的,很干净的。”

那一旁站着的老太太补充道。

“我明白,但是这是公司要求,我们也没办法的。”

张哥对房间门口观望的家属说:

“要不家属你们先在外面坐着吧,我们做完服务再进来。”

“好好。辛苦你们了。”

妇人拉着老太太连忙退下。

“顺便准备下两条毛巾,平常给她擦脸和擦身的。”

“对,两条,我们先坐着。”

经理拉着要看入殓服务的家属离开房间。

穿好防护服,开始做入殓了。

“是哪两条,要什么样的?”

家属问,突然他们什么都不知道,该选什么毛巾都要问向经理。

“小弟,你去看下是哪两条。”

经理对房间里的东仔和猴子说道。

猴子听着便出去,给家属选毛巾。

正给遗体脱衣的张哥,回头看不见猴子。

“他人呢??”

张哥问。

“外面。”

听着张哥有些火气的问,东仔说道。

张哥扭回头继续干活。

遗体身上盖着福寿被,这样脱衣,躯体不会外露。

东仔他们在公司总部都做过入殓,但都是自己人当模特。

这是他第一次看,给真正的死人做这套流程。

遗体年老肥胖,那松弛的肌肉和皮肤像液体一样,挂在骨架下,摊在床上。

整个脸惨白,真的惨白。

东仔这是第一次看刚死的人。

过去一直以为死人跟活人区别不大,只是不动罢了。

他细细看着,原来死人真的脸没一点红润。

发白,脸上的黄斑全显露出来,嘴唇都白了。

张着的嘴,紫黑的舌头弯着。

东仔内心一阵抗拒。

这老人本来就不好看,矮小肥胖丑陋,死了的样子更加难看。

当张哥给遗体侧身,取出脱下的衣物。

露出被子盖不到的后背和屁股。

东仔连忙抬头看向别处,他还没看过异性的裸替。

他妈的不想第一次看的,是因为这次。

但还是匆匆看见了,他恶心的看向房间的柜子。

柜子上有一张照片。

看起来岁月悠久,但还是保存的很好。

是一个烫着卷发的女子,头上有朵小花,浅笑的红唇露出白齿。

这是一张八零九零年代才有的港风照片,好不美丽。

东仔看向里面的美丽女子,在想照片的人会不会是这位逝者年轻的模样。

他看向床上因为侧身,东倒西歪的遗体。

那嘴还是张着,如此难看。

他想着岁月和死亡不是把杀猪刀,而是把花儿都烧烂烧焦,彻底改变模样的野火。

“毛巾拿来了。”

猴子抓着毛巾对干活的两人说。

“谁叫你出去的?”

张哥停下,转身对他问。

“经理他叫我..”

猴子还没说完话。

“你管他干什么?你只要站在这里,看着我们怎么做,我刚刚说的你没听到么?”

张哥厉声道。

猴子点点头,不再多说啥。

两人看着他们干活。

等忙完,戎志哥脱掉防护服往外走,跟家属说服务做好了。

张哥还在给遗体补妆。

家属还没进来,东仔看着做完入殓的遗体。

穿着不合身,只有标准尺码的寿衣。

那扑上粉底和涂上口红的脸,像是给涂鸦一般抹上掩盖的颜料,依旧看得出一脸的死色。

根本不像是活人。

东仔内心觉得,这入殓做的很不行,但确实尽力了。

因为本来就不是活人。

入殓就是为了让逝者体面离开,化妆要自然点,像这人还活着的样子。

但做成这样,东仔想着家属会很不满意。

“打扰一下,逝者的服务做好了,可以进去了。”

戎志哥对妇人说。

妇人听完没有说话。

她走的很慢,那脚步声一点一点传来。

东仔知道背后有人走来,狭小的房间里,他让出一条路。

妇人径直走向床边。

补好妆正准备说话的张哥还没开口。

“奶奶,你好漂亮啊。”

她摇了摇遗体的手臂,开心带着惊叹说。

像是这人还活着。

那一瞬间,张哥没说话,经理没说话,东仔没说话,没一个人说话。

“快来,你看看奶奶多漂亮。”

妇人叫那个少女来床边。

少女哭泣的默不出声,点头应道。

妇人高兴的对遗体和女儿说话时,东仔他们沉默的退去。

帮忙拿下墙壁上的钟表和对联。

听着妇人说的话,张哥闭着嘴唇微了下。

他有些欣然。

“老太太的嘴唇凹了,所以用棉花垫了下,你看看哪里有什么不满意的。”

张哥对妇人问。

“满意,很好,很好。”

妇人一直看着遗体,点点头对张哥回复。

张哥也悄然离开。

突然门口出现了三个人,那带路的胖子和另外楼梯口坐着的两人走来。

其中一个戴着鸭舌帽的老太婆,她手里拿着佛珠。

走进房间看了一眼,一直念叨着南妈咪妈咪哄。

便又连忙离开,满脸都是嫌弃。

正撕对联的东仔和猴子一脸懵的看着这三人一下到来,一下离去。

活干完了。

四人坐着灵车回太平间。

东仔和猴子两人走出医院去买烟。

“这张哥真他妈傻逼。”

猴子正逼逼张哥叼他。

“怪那个经理,我说了不用管的,这经理估计把我们两个当家属了。”

东仔解释道。

突然东仔回想刚刚这第一次去跟单。

路边的电动车小卖部和地铁口,还是和平常一样。

没有车祸,抢劫,打架。

并没有什么戏剧性像九零年代港片里发生的事情。

他又想到那张柜子上的照片。

“你说这遗体这么难看,年轻时候其实挺好看的。”

东仔对猴子说。

“年轻?你怎么知道她年轻什么样子?”

猴子问。

“你没看那个柜子上的照片么?”

东仔抽着烟反问。

“那个照片肯定不是她的啊,八十六岁,那照片的女生看起来才多大。真是她的,也是六七十年代的照片了。”

猴子也看到那张照片了,他接着说。

“是她女儿的,就是说奶奶你好漂亮的那个女的。”

“哇,真的这句话我能一直记着。太感动了。”

东仔感叹道。

“是啊,诶你觉不觉得那个念佛的老太婆巨傻逼?”

猴子想起后面那个人,对东仔问。

“我感觉这人简直是脑残,没见过这么恶心的人。”

东仔感觉那人真是个铁脑瘫,却又突然沉默

再次想起半小时前,他们还在那个拥挤的屋子。

东仔他第一次看见,他想去看见的逝者结局,身边的人会是怎么样对待的场景。

在这现实里。

那个妇人说那句话的场景。

他可能忘不掉了

“奶奶,你好漂亮啊。”

她面貌没有落泪,伤心却从嗓子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