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现实把生活蹂躏成一团，把它丢进了垃圾桶。
光伯，不干净。
他很有钱，初一暑假去他家。
他盖了栋别墅在老家，极其洋气。
我住了段时间，体验到废品站的铁皮屋从没有的感觉。
第一次向往有钱人的生活。
家里竟然有电梯和电视剧里才有的上楼的大梯。
我看见吊灯的水晶片在灯光下闪闪发光，抬头在幻想这是钻石做的吗。
可他这房子不干净，因为光伯他的钱不干净。
他在深圳并不是做什么生意，而是偷车牌。
他有几个家族的年轻人当手下，每个人都八千块，平常都没什么事儿干。
当光伯女儿告诉我，他们一个月能拿八千块，还是给她爸打工。
年幼的我吃惊震惊，不知道怎么说话。
八千！八千！八千！这么多钱！
那时我还不知道光伯是干什么的。
我疑惑问我爸，他都是叫我别多问。
后来他给抓了，警察冲去他家，碰巧他们一家当时出去玩。
那几个家族的年轻人没那么好运，全给抓了。
光伯狼狈跑到我们家。
我爸却犹豫再三，叫他离开。
光伯气到爆炸，租了旁边的一个小小出租屋。
我初二上学期，我第一次得知。
知道他家犯法，被抓了。
又才知道，他那个最小的孩子是买来的。
那个可爱的孩子，他疼爱无比的小儿子原来是买来的。
光伯有个大儿子，读过很多学校都是给开除。
在他家这个最落魄时候，他却弃学认真打工，钱都拿去给妹妹上学和家用。
从此，他们家跟我们家没在联系。
我读的初中在镇上，每次晚修结束都会坐公交车回家。
那天晚上，我背着书包下车走回家。
在低着头苦恼今天的学习，我正烦心。
“XXX！”
我听到有人大喊我名字，那声音响亮带着许久不见的喜悦。
我抬头看见嘴角有颗痣的她。
竟然剪起好学生的蘑菇头，规矩穿着周围教育水平低下的私校校服。
听到她那声音。
我知道她依旧是那叛逆的性格。
她笑着站在我面前。
许久没见，我也很开心。
几阵寒暄下，我正开心能再见面。
突然她摆出让人不喜的表情。
“别忘了你们家当初是怎么粘着我们家的。”
她说。
我听完生气皱眉回问。
“我们家怎么粘着你们了？”
她发现自己说错话还是什么，紧张无比。
我走向相反的路离去了。
那天更郁闷了，甚至没告诉爸妈我再次见到光伯女儿的事情。
我以为这是最后一次见她了。
或许这样交谈后，哪怕互相看到对方都会不打招呼离开。
一年不到，我从其他大人得知，光伯老婆顶罪自首，光伯不知所终。
我还记得，那天准备要中考地理生物。
昨天晚上我拼命复习完这两科，只想明天回学校考好。
早上我天刚亮就在等公交车。
那时我已经近视很深了。
我看见一个短发有些胖的男孩牵着个孩子走来。
突然那个男孩走近我面前。
我没理会。
“嗨。”
她不失礼节谦谦微笑对我低头说道。
听到她声音，才发现这个假小子是她。
她眼神少了些许阳光，和过去我知道的那份开朗放肆。
她也没想到能再遇到我，或许上次见面她想我已经疏远她了。
只是眼神里变得和过去不一样了
而我是冷漠点点头回应她，还觉得自己这时候不伤害她就已经够善人的虚伪模样。
毕竟她家什么都没有了，而我这个垃圾仔认真读书就已经不一样了。
当时间一点一点流逝，该死的车还是没来。
我百无聊赖回头看见，她在未开门的小卖部的桌子上喂这个不是亲生的弟弟吃东西。
那小男孩不哭不闹，安静吃着东西，那双大大的眼睛永远都是不安看着周围。
她抬头发现我在看她，她微笑了下。
她聊几句问我怎么样，最近如何的模样。
我敷衍搪塞，想克制内心莫名不安，冷静下支支吾吾应她几声。
她听出我不想多聊，就低头继续安静照顾弟弟。
可她不知道，我内心那些幼稚愚蠢的想法在看见那一幕就彻底烟消云散。
我内心祈求，祈求她不要跟我上同一辆车。
当车来了，我坐上椅子，她坐在对面。
这个最早班次，除了司机就我们三个人。
她对我微笑了下
那种善良的，阳光的笑容。
让我胸口被巨锤猛撞一样压抑，只想找个洞逃离。
我想快点到目的地，赶紧下车不敢多停留。
我不知道为什么，真的不知道。
只是不敢看。
“明天我会去你学校考试。”
她说。
我看向她，想她应该没读书很久了才对。
“真的吗？”
我吃惊问。
“嗯。”
公车到了百货楼的站，她牵着弟弟下车。
“拜拜。”
她挥着她弟弟手道。
我莫名有个念头告诉自己，这个朋友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我强扯出个笑容挥手说。
“拜拜。”
她微笑了最后一下。
我看着她小心翼翼牵着弟弟过马路，走向那家还没开门的百货大楼。
阳光透过公车污浊的车门玻璃，我看见那对背影最后一眼。
车开走了。
不会再掉头了。
因为那样司机会给扣钱。
我那天早上两个考试都心不在焉。
转着笔，听到周围学生窸窣笔声，教室外面鸟叫依旧美妙平常。
我只记得我一直坐在那，什么都没写。
说不出话，被从来没有的情绪包围不散，哪怕是七年后现在的我也再没有遇到的感受。
我很爱哭，但那刻没有一点想哭。
因为我感觉不到悲伤，因为我不是她。
我坐在考场里。
我一直扪心自问。
如果换我是她？会怎么样。
好可怕，我不敢想。
我呼出口气，转头看窗外的树叶。
那太阳日复一日升起，
从未改变。
如此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