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孤独的黄黄
2019年,那时候学校放了寒假。
因为疫情这个寒假放了大半年。
从冬天到了春天,又到了夏天。
东仔回到家后,这地方因为一些原因,他们家废品站又给拆了。
一家七口居无定所,躲进了许久没住过的出租屋。
“我很烦又住在这种地方,特别压抑,宁愿住废品站自己搭的铁棚,周围空气都特别好。”
搬行李的时候,老太婆对东仔抱怨道。
“不过不用担心,我们不会一直住在这的。”
老太婆笑着说。
后来。
这场风波结束,他们打算叫陈工过来,像过去给拆了后再让他搭回原样。
结果村委会又来了,还是老头的熟人。
这次他们把废品站进出的路都给铲了。
“他妈的这地方不能呆了,你先留在这看好东西,我跟你妈去找其他地方。”
老头对东仔指挥道。
叫他住在这片荒林的废墟里。
那唯一的水泥地上,只剩几根歪扭的铁柱竖立在那。遮不住太阳,周围有风灌进来。
当下雨了,旁边只有个摆摊用的破遮阳伞歪在那。
东仔在那睡了两个月。
用纸皮铺成床垫,盖着被子躺在水泥地上。
夏天的晚上总有很多蚊子,看见个傻逼睡在面前。
咬了他个半死,迷糊中扇自己一巴掌。
醒来发现手上全是凝固的血和蚊子糜。
东仔受不了了,向老头老太婆申请买蚊香。
爸妈得知后同意了拨款。
他躺在那,点着蚊香。
半夜的风把蚊香吹倒,落在纸皮上。
窸窣的吹动下,纸皮的火星一点点蔓延。
烧的一大片黑炭,连被子枕头都着了。
睡梦里的东仔还疑惑怎么周围一股焦味。
“你这神经仔,点个蚊香都能把被子点着。”
老头子早上提着肠粉,看见东仔躺在那。
整个纸皮在那冒烟,密布火星。
被子枕头都发黑了,东仔还躺在里面睡。
“我真是,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儿子,那火都烧成这样了还在睡。”
老太婆看见后在那叹气。
东仔坐起来,旁边的纸皮冒着烟。
还没睡醒,看爸妈大喊的叫他起开,用水扑灭了纸皮。
他看到给烧断的手机线,有点难过。
这是他唯一一条充电线。
第二天,不放心的老头再来。
发现东仔又把自己给点了,枕头都给烧出了大洞,他还是像个死人一样躺在那睡。
两次差点把自己点着。
老头老太婆想了想,感觉不能再给这傻逼儿子用蚊香了。
买了顶蚊帐给他。
从那天开始,东仔抱着烧黑的被子睡觉,里面细碎的焦块割的皮肤生疼。
睡醒后,他会躺在绑树上的吊床里玩手机,然后就是等爸妈送饭过来。
吃完就又躺回吊床上摇摇晃晃,玩着手机。
接着等漆黑淹没掉周围,寂静里再次睡着。
留在废墟里的不止东仔,还有条栓着的黄狗。
每天爸妈一同送过来的还有一桶狗吃的捞水桶。
东仔要提过去倒给它吃,但倒下去后它从来不吃。
那二逼就站在那,一脸抑郁的看向东仔。
它叫黄黄,是只公狗。
一年前,还有只叫花花的母狗一起被老头子买回家。
两只体型都比其他土狗大些,就是浑身的黄毛杂乱炸开,跟个鸡毛掸一样。
“这种狗就是鸡婆狗。”
老太婆说。
黄黄是公狗,比花花要大只。
而且这二逼完全是没脑子的,你知道么。
挣脱开链子,想都不想就冲向公路,看见货车开过来它也不躲。
边吠边往车的方向撞,咧着嘴要跟货车干一架。
所以只能找棵树栓起来。
花花是比较懂人性的,叫它会应,会在你面前躺下露出肚皮打滚。
所以这叼毛没用链子锁。
后面发生件事,东仔就找了条绳子把它绑起来。
废品站有两个厕所,一个靠着铁棚,另一个在远处的农田里。
远的厕所是个小铁屋,没有门。
你拉屎还要拿个木板挡在屋外,这样别人才知道里面有人。
有次东仔急的受不了,但近的厕所有人用,他只能跑去远处这个。
慌乱中,又忘记拿木板挡住。
连忙脱下裤子,蹲在那,手里抓着纸巾。
稀里哗啦声下,东仔正策马奔腾。
花花闻着味道来了。
笑的眯眼,摇尾巴就出现在面前。
那时东仔感到好无助。
他光着屁股蹲在那。
不敢动。
手里捏着包纸巾。
“你能不能滚啊?”
东仔看见花花径直走向自己。
他无力的推了几下。
花花还是摇着尾巴走来,好像不知道现在有多尴尬。
它想吃饭。
东仔不想再蹲了,准备起身。
还要一只手挡住,不让它靠近。
东仔穿起裤子,气的一批。
当着它面把蹲坑冲的干净,一点都没给它留。
然后就找棵树把它绑起来。
花花后来生了五只小狗,有天它带着小狗一起去吃农药,全部都死了。
黄黄因为一直栓在树上,所以躲过一劫。
黄黄这条狗,已经蠢的是个智障了。
家里没人会给畜生取名,只有东仔会这样。
给公狗取名黄黄,给母狗取名花花。
所以除了倒狗食外,没人会愿意搭理它们。
黄黄的上个主人似乎也是这样对待它。
所以它就是个智障,跟个木头一样,吃了睡,睡了吃。
平常的消遣,就是对陌生人和夜里的声响特别敏感,发出狂吠。
要么就是挣脱锁链,化身公路战神。
它就是这样,栓在那里,活着就是为了活着一样。
到东仔回到家后,他会抱抱它,跟它互相练黐手,给它取名。
后面每当东仔喊黄黄,本来躺在土坑里像条死狗的它就会立马站进来。
看着他,晃起跟鸡毛掸一样的狗尾巴。
所以每当东仔走过,去远处拉屎还是干吗。
哪怕没叫它,也会立刻爬起来看向东仔。
“诶!老大!”
大太阳里,陈工突然出现,拍了下东仔。
躺在吊床里的东仔连忙回头。
看着这个认识五六年的陈工。
三年前,他帮搭铁棚,因为东仔家里没钱。
拖了半年没给他工钱,陈工就骑着他三轮电动车在他们废品站门口骂街。
但后来,每次家里给拆了。
老头打个电话,他总会立刻到,然后安排人手帮忙再次搭起铁棚,拉起断掉的电线。
“诶哟,你们家这次惨哦,路都给挖了,他妈的。”
陈工开口总会带父母,他递来一根大前门。
“挖了就挖了呗。”
东仔双手接过烟,点起后一脸抑郁。
“哎,这有什么。他妈的房子给拆了就重新他妈建,他妈的路给挖了就重新填。”
“老大!别灰心,加油!奋斗!”
陈工有五十多岁了,他一手竖起拳头对东仔说。
这滑稽的一幕,两人都笑起来。
“嗯。”
东仔抿嘴笑的点点头。
“叔,你过来干嘛。”
东仔问。
“没有,我听说你们家给拆了,就过来看看你老爸老妈怎么样,看看这地方怎么说,还能不能待。”
陈工解释,他就是来看看,顺便能不能帮到什么。
“估计待不了了。”
东仔如实说道。
“哎,待不了就不待这地方了,这有什么。老大,加油!奋斗!”
陈工见着老头不在,他离开时候对东仔再次立起拳头喊道。
东仔看着他离开。
仰头躺在吊床里,阳光从树叶里照出斑斓,落在他脸上。
发呆了会。
他起身要去找棵树小便,因为这片废墟里已经没有厕所了。
但东仔走过,远处的黄黄立刻站起来。
失神的看着他,那张狗脸像东仔欠了它什么一样。
东仔摇摇头。
挺后悔曾经搭理过这只狗,没像家里的其他人一样漠视它们。
因为畜生体会到爱后,它也会悲伤的。
如果一开始没管它,它可能还是没有体会过情感的木头。
现在是体会到情感的木头。
因为疫情,东仔在家逗留了大半年,不能上学。
每当他想出去打工吧,又怕突然学校又说开学了。
后面得知自己不能报考大学,丧失报考资格。
家里也开始困难,掉在低谷里,东仔身为一员不能不去尽自己一份力。
人活的比狗还累,难道这时候还要专门逗只狗让它开心么。
所以黄黄就站在那。
每当东仔出现在视线里。
它眼里似乎总有黯然,郁闷,失落,渴望。
还有孤独。
如此愚蠢。
因为它是条狗。
下雨了。
东仔把黄黄牵到遮阳伞那。
雨下的很大,绑在伞下的狗链却绷直住。
它淋着雨,站在伞外一动不动。
用那副不变的狗脸,
看着躲在桌底下的东仔。
雨霹雳哗啦的响,风刮着水雾四处飘散。
连灯都没有的废墟里,白色的蚊帐随风流动。
东仔抱住冰凉的膝盖,在矮窄的桌子下蜷缩着,怕雨水再次吹来。
漆黑中,大声操黄黄的父母。
问它为什么不避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