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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不寐(失眠症)
不寐即西医的失眠症,指睡眠的质或量不佳,无法入睡或无法保持睡眠状态,既是许多疾病的常见伴随症状,又可是独立疾病。
【病因病机】
不寐是脑神紊乱的表现之一,是多种病因的复合作用所致。神由形生,神依形存,神为形之主,故形(生理)和神(心理)易感素质是失眠发生的内在基础。人与天地相参,与四时相应,睡眠和觉醒是人顺应环境变化的反应。故不寐与社会心理、环境、遗传、生物、物理、化学、劳累、药物等相关。一过性不寐常由环境因素改变所致,去除干扰因素或对新环境的适应后,睡眠即可恢复正常。短期不寐(持续时间<3周)常因精神紧张或躯体疾病引起,精神因素缓解或躯体疾病痊愈后,失眠多会消失,但处理不当,可转为慢性失眠。慢性不寐(持续时间>3周)则是各种因素综合性作用于个体所致,是临床中要着重解决的问题。
睡眠与觉醒是生命活动的基本特征,由脑所藏之元神主宰。脑为气街之所在,凡脏腑经络气血皆上汇于脑,通过脑的作用,实现阴阳交会、气机升降,产生睡眠与觉醒。阴阳营卫和调、升降有序,则睡眠与觉醒正常,否则就会发生失眠。
脑为清灵之脏,喜清净而恶动扰;又为髓海,髓由精生,精由气血所化,宜充盈而恶亏虚;脑为诸经络之汇、气之街,脑络宜通畅而恶瘀滞,故失眠的病机主要是阴阳失调、营卫不和、气血不足、脑神失养和被扰。
外感邪气,扰动脑神则失眠,此种失眠多随着邪去病愈而恢复正常。若邪气壅盛,损伤脏腑经脉,痰瘀未尽而上扰脑神,或气血虚弱而脑神失养,从而失眠,若失治误治、久治不愈,则可发展成失眠症。《素问》曰:“肝热病者……胁满痛,手足躁,不得安卧”;“肺气盛则脉大,脉大则不得偃卧。”
情志内伤,劳倦思虑太过,既可暗耗阴血,又可导致气机郁滞,血运不畅,脉络瘀滞,脑络不通,阴阳交汇失常,甚至气郁化火,火热上炎,又耗伤阴血,以致脑神失养、脑神被扰动,从而失眠。
饮食失节,损伤脾胃,使脾胃运化失职,既可导致气血生化不足,脑失所养;又可导致痰浊内生,上扰脑神,甚或因过食肥甘辛燥酒浆,燥热内积,上扰脑神,从而失眠。《素问·逆调论》指出:“阳明者,胃脉也,胃者六腑之海,其气亦下行,阳明逆不得从其道,故不得卧也。《下经》曰:胃不和则卧不安,此之谓也。”
老年人因年老体衰,脏腑功能减退,常气血不足、阴阳失调、脉络涩滞、痰湿内生,故易于失眠,诚如《灵枢·营卫生会》云:“老者之气血衰,其肌肉枯,气道涩……其营气衰少而卫气内伐,故昼不精,夜不瞑。”
【治疗思路】
治疗以安神为基本原则,但神之所生所安关乎脏腑阴阳气血,故临证必须详审脏腑气血阴阳之偏颇,察痰湿、瘀血之兼夹,“补其不足、泻其有余、调其虚实”,应用补益心脾、滋阴降火、交通心肾、疏肝养血、益气镇惊、化痰清热、和胃化滞、活血通络等法,使气血和调、阴阳平衡、脏腑功能恢复正常。心神守舍,则不寐可愈。同时,应从心理上加以疏导,安定其情志。临证可在辨证施治的基础上酌情加酸枣仁、丹参、琥珀。酸枣仁甘而润,味酸入肝,甘而能益气养阴、润能降火,酸能收摄浮阳,具有较强的安神作用。丹参有活血化瘀、祛瘀生新、清利肝胆、畅通郁滞、养心安神等作用,可广泛用于各种失眠证候。琥珀有镇静安神、降气活血作用,可收敛浮越之神。
【辨证论治】
(1)心脾两虚
证候:不易入睡,或睡中多梦,易醒,醒后难以入睡,或兼心悸、心慌神疲、乏力、口淡无味,脘闷纳呆或食后腹胀,不思饮食,面色萎黄、舌质淡、舌苔薄白,脉象缓弱。
治法:补益心脾,养血安神。
方药:归脾汤加减。以党参、黄芪补心脾之气,当归、龙眼肉养心脾之血,白术、木香、陈皮健脾畅中,茯神、酸枣仁、远志养心安神。如心血不足者,加白芍、熟地黄、阿胶珠养心血;不寐较重者,酌加五味子、柏子仁养心安神,加合欢皮、夜交藤、龙骨、牡蛎镇静安神;兼口淡无味,或食后腹胀、不思饮食、脘闷纳呆、苔滑腻者,加山楂、半夏、厚朴、陈皮、茯苓健脾理气化痰。本证久治不愈,加丹参、川芎活血养血,琥珀、龙齿重镇安神。
(2)阴虚火旺
证候:心烦,失眠,入睡困难,同时兼有手足心发热,盗汗,口渴、咽干,或口舌糜烂,舌质红,或仅舌尖红,少苔,脉象细数。
治法:滋阴降火,养心安神。
方药:黄连阿胶汤或天王补心丹加减。黄连阿胶汤以黄连、黄芩清心除烦,白芍、阿胶、鸡蛋黄滋肾阴、养心血,数药合用,则肾水可旺,心火可清,心肾交通,水火既济,心神安定。天王补心丹重用生地黄,一滋肾水以补阴,水盛则能制火,一入血分以养血;玄参、天冬、麦冬甘寒滋润以清虚火,丹参、当归补血养血;人参、茯苓益气宁心,酸枣仁、五味子收敛心神,柏子仁、远志、朱砂养心安神,桔梗载药上行。临证加茯神、柏子仁、合欢皮、夜交藤养心安神、和调阴阳。阴虚阳浮,面热面红、眩晕耳鸣者,加钩藤、牡蛎、龟板、灵磁石平肝潜阳、重镇安神。
(3)心肾不交
证候:心烦不寐,头晕耳鸣,烦热盗汗,咽干,精神萎靡,健忘,腰膝酸软,女子月经不调。舌尖红,苔少,脉细数。
治法:交通心肾,滋肾养心。
方药:交泰丸合黄连阿胶汤加减。以黄连、黄芩清心降火,少佐肉桂引火归元,白芍、阿胶、鸡蛋黄滋肾阴、养心血,共达水火既济、心肾交通之功效。临证加夜交藤、酸枣仁、合欢皮、茯神之类养心安神。若以心阴虚为主者,可丹参、玄参、天冬、麦冬、当归、五味子滋心阴、养心血、清虚火;肾阴虚为主者,加枸杞子、熟地黄、鳖甲、女贞子、山萸肉滋肾阴、清虚火。此外,临证对于久治不愈者,可酌加半夏、夏枯草,因“半夏得阴而生,夏枯草得阳而长”,两者可协调阴阳。
(4)心虚胆怯
证候:虚烦不得眠,睡后易惊醒,终日惕惕,心神不安,胆怯恐惧,遇事易惊;并有心悸、气短、自汗等症状。舌质正常或淡,脉弦细。
治法:益气镇惊,安神定志。
方药:安神定志丸加减。以朱砂、龙齿重镇安神,远志、石菖蒲除痰开窍、定惊安神,茯神养心安神,茯苓、党参健脾益气。因朱砂有毒,故张师常以龙骨、牡蛎、珍珠母、磁石代替,以镇惊安神。如血虚阳浮,虚烦不寐者,加酸枣仁、川芎、丹参养血安神、清热除烦。
(5)肝郁血虚
证候:难以入睡,即使入睡,梦多易醒,或胸胁胀满,不思饮食,善叹息,易怒急躁,舌红苔黄,脉弦数。
治法:疏肝养心,安神镇惊。
方药:酸枣汤加减。以酸枣仁补肝益血、养心宁神,川芎活血兼疏达肝气,知母清热养阴以除烦,茯神宁心神,甘草调和诸药。加柴胡、郁金疏肝解郁,加柏子仁、夜交藤养心安神,龙骨、牡蛎、珍珠母重镇潜阳安神。胸闷胁胀、善太息者,加郁金、香附疏肝解郁;不思饮食加山楂、麦芽、鸡内金健脾和胃消食。如血虚明显,面色苍白、舌淡,脉弦细,加当归、白芍、丹参、熟地黄补肝血、养心血。如血虚阳亢,肝郁化火,易怒急躁、口渴喜饮、目赤口苦、小便黄赤、大便秘结,舌红苔黄,加钩藤、羚羊角、丹皮、山栀子、夏枯草之类平肝潜阳、清泄肝火。如兼血瘀,头痛、胸胁痛,舌黯,加丹参、赤芍、桃仁活血化瘀。
(6)痰湿内扰
证候:不寐头重,痰多胸闷,纳差,腹胀脘痞,嗳气,吞酸恶心,心烦口苦,目眩,舌苔腻,脉滑数。
治法:燥湿化痰,安神定志。
方药:温胆汤加减。以半夏降逆和胃、燥湿化痰,竹茹化痰除烦,枳实行气消痰,陈皮理气燥湿,茯苓健脾渗湿,生姜、大枣、甘草益脾和胃、调和诸药。临证加琥珀、远志、珍珠母宁心安神。若心热烦甚者,口苦、舌红苔黄腻,加黄连、山栀、豆豉以清热除烦;若痰湿阻滞,胃中不和,纳差、腹胀脘痞、嗳气、吞酸恶心,加半夏、神曲、山楂消导和中;若痰热重而大便不通者,加瓜蒌、桃仁、大黄润肠通腑。本证久治不愈,多系痰阻血瘀,加丹参、川芎、桃仁、红花活血化瘀。
(7)中焦不和
证候:失眠多梦,胸闷嗳气,脘痞腹胀,恶心呕吐,大便不爽,腹痛,舌苔黄腻或黄燥,脉象弦滑或滑数。
治法:和胃健脾,化滞安神。
方药:半夏秫米汤合平胃散加减。以半夏通阳降逆、通泄卫气,秫米养营益阴、通利大肠;苍术燥湿健脾,厚朴除湿散满,陈皮理气化痰,甘草、生姜、大枣调和脾胃;临证加合欢花、夜交藤安神。脾胃虚弱加黄芪、党参、白术健脾益气和胃,心烦呕恶加竹茹降逆和胃、化湿除烦,脘腹胀痛加枳实、山楂行气活血消滞。
(8)瘀血内阻
证候:烦扰不安,头痛如刺,心慌心跳,夜不成寐;或合目而梦,且易惊醒,甚则数日毫无睡意,神情紧张,痛苦不堪,舌多暗紫,脉多弦细而涩。
治法:理气化瘀,通窍安神。
方药:通窍活血汤加减。以麝香通窍活血通络,桃仁、红花、赤芍、川芎活血消瘀,生姜、大枣调和营卫,老葱通阳入络;临证加琥珀、酸枣仁、珍珠母、生龙齿养心镇神。
诚然,失眠症病机复杂,临床常证候兼夹,久治不愈常兼虚、瘀、痰,临证当察兼夹,随证加减用药。
【医案精选】
案1:刘某,男,31岁,干部,1973年1月10日初诊。情绪怫郁,思虑过度,致不能安寐已半年余,近来病势剧增,经中西医治疗,效果不显。刻诊:头掣痛紧箍,时而眼球呆滞,周身发麻,筋惕肉 ,健忘,纳差,善太息。面色青,舌黯红,脉弦硬。辨证:风阳上扰,气血淤滞。治法:平潜肝阳,和血化瘀。方药:羚羊角3g(先煎)、钩藤12g、丹参30g、桃仁10g、红花10g、赤芍12g、郁金12g、生龙齿30g(先煎)、琥珀6g、山楂15g、茯苓15g、夜交藤30g,15剂,每日1剂,水煎分两次服。同时,每日肌肉注射丹参注射液2支(共用30支),予以思想开导。
二诊(1973年3月1日):情绪好转,夜寐尚安,食欲渐增,唯觉头时胀,面色稍转华润,舌稍黯,脉和缓。仍予原方出入数剂,以善其后。1973年4月3日随访,诸症临床治愈。
按:肝藏血,肝气应脑,患者情绪怫郁则肝气郁结,思虑过度则暗耗阴血,从而肝阳上亢,扰动脑神,故不寐。阴血亏虚则筋脉失养,加之阳亢化风,故周身发麻、筋惕肉。肝气郁结,气滞血瘀,故头痛、面色青、舌黯红、脉弦硬。是以治当平潜肝阳、和血化瘀,以羚羊角、钩藤平肝潜阳;郁金理气解郁,兼以芳香通窍;丹参、桃仁、红花、赤芍、山楂活血化瘀,龙齿、琥珀重镇安神,茯苓、夜交藤养心安神。
案2:侯某,男,40岁,1977年2月23日初诊。诉自去年元月开始,情绪不宁,悲伤至极,夜间少寐;至4月份彻夜不眠,记忆力极度减退,不欲言语,胃纳大减,头部麻木,周身发胀,且时有抽痛,伴见胸胁胀痛,神疲乏力。曾先后按“癔病”、“神经官能症”等,用中西药(脑功能恢复液、朱砂安神丸及其他镇静剂)及针灸治疗,功效不显著。刻诊:面黄肌瘦,舌质暗,脉沉涩。辨证:气滞血瘀,心神受扰。治法:活血化瘀,安神镇静,调其气血,和其阴阳。方药:丹参30g、琥珀6g、夜交藤30g、郁金12g、赤芍9g、磁石24g(先煎)、远志6g、五味子9g、枸杞9g、山药12g、合欢花15g、桂枝6g,每日1剂,水煎分两次服。并予说服开导,解除顾虑。患者服药后,症状好转,后加用玉竹、炒枣仁、麦冬、甘草、山楂、制大黄等,服80余剂,病情逐渐好转,从6月份开始每日即可熟睡7~8小时,面色、食欲、精神、脉舌等基本正常,唯记忆力稍差。继续按上方稍加减,以巩固疗效。1978年初已恢复健康。
按:患者既有神疲乏力、不寐、面黄肌瘦、纳呆等心脾两亏的见症,又有胸胁胀满、头身麻木掣痛、脉沉涩,舌质黯等气滞血瘀的现象。故治当标本兼顾,虚实同治,以丹参、赤芍、琥珀、郁金活血化瘀,枸杞子、山药健脾益气补脑,远志、合欢花、五味子、麦冬、玉竹、酸枣仁养心安神,磁石镇静安神,桂枝调和营卫。
案3:马某,女,58岁,退休干部,1995年3月5日初诊。患者平素心情烦躁,多疑多虑,因夫常年在外经商不归,遂生疑窦,整日忧心忡忡,导致3年来夜间难眠,白日头痛,服安定、谷维素等无效。前医遣方用药多以痰、火、瘀血论治。舌红苔薄黄,脉弦。辨证:肝气郁滞。治法:疏肝解郁、镇心安神。方药为柴胡疏肝散加减:柴胡、枳壳、陈皮、香附、白芍各10g,川楝子、柏子仁各12g,黄芩8g,磁石30g(先煎),夜交藤30g,茵陈、丹参各15g,每日1剂,水煎2次,混匀,分早晚服,7剂。同时耐心开导,嘱其谓畅情志。服7剂后而诸症大减,继守方调理月余而痊愈。
按:患者平素心情烦躁,多疑多虑,整日忧心忡忡,情志不遂,终致肝气不舒,气机郁滞,化火上扰,从而失眠,故治疗当疏肝解郁、镇心安神。柴胡、枳壳、陈皮、香附疏肝理气,白芍柔肝,川楝子、黄芩、茵陈清郁热、泻肝火,柏子仁、夜交藤养心安神,磁石重镇安神,气滞则血运不畅,故用丹参活血,丹参配白芍尚可养心血、安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