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居莫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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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一年都没做成安静的美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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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2月11日,农历小年,大乐之野二号楼竣工,少庄主吉晓祥和杨默涵张罗了一场山中派对。名单是好几个月前就拟好的,并提前打过招呼,让大伙儿尽可能把这一天空出来。这是城里人的做派,受困于交通、气候以及工作压力,临时起意是基本无法实现的。

冬日午后一路上山,没有鸟鸣也没有风声,阳光在铺满落叶的道路上随时间移动,静悄悄的,好像还能听见冬笋冒出土壤的声音。延续了一号楼以“节气”命名房间的传统,二号楼的四个房间分别叫“立夏”“小雪”“秋分”“芒种”。少庄主们说得很潇洒:图省事儿呗,只要去掉一些类似于“清明”这样的节气就有了,现成的。

少庄主带着众亲友参观了刚动工的三号楼和一幢正在施工的独立餐厅,以及即将动工的四号楼。看家小犬“馒头”头一次见到这么多人,东奔西窜人来疯,主理设计师马科元骗大家:其实它有名有姓,叫“王涛”。不信你试试,馒头馒头馒头,叫快了还真成了“王涛”。

路过路边兄弟俩的房子,对于大乐之野来说,位置很好,处在四幢客房中间,又是沿路,既可以作路标,也可以是集合点。拿下其中一栋,最早规划的是一层做餐厅,二层做员工房,看似合理解决了眼下的需求,还是觉得哪儿不对劲。

“有点儿局促,不尴不尬。”两位少庄主都有这个感觉。

“要不干脆来大的,做个成规模的餐厅?”吉晓祥提议。尽管他也认为卖菜很辛苦,一时半会儿赚不到钱,但与其不尴不尬,不如爽爽气气。

210平方米的wild restaurant在那个时候出生,中文名叫“野有食”。他们没想过,几年后,只要大乐之野所在之处,碧坞、庾村、安吉、锦溪,都有这个“野有食”,这个路数颇有点儿国际星级标准酒店作风。

一号楼后面的一幢楼正在装修,光从外立面看,和大乐之野近似,白墙,浅咖啡木梁。有个上海女子租了下来,就是后来的“中国好邻居之一”栖食号,这多少让杨默涵既遗憾又欣慰,遗憾是因为它和一号楼挨着,是理想的二号楼之选;欣慰的是外表看起来一脉相承,并无太大突兀感,而且主人是个开朗又很有意思的同道中人,也算是对杨默涵和吉晓祥乌托邦理想的尊重和实践。

“不是说是来山里做个安静的美男子的吗?怎么才一年时间就折腾出那么多房子?还安静得下来吗?”少庄主们遭到了质疑和关切。再看看俩人,三十出头,一个头发越来越少,一个冒出了几根白发。这么说,似乎在做一些不良引导,好像在嘲讽这些离开城市跑到山里来的人并不能够真正隐世。

而事实上,人们谈隐居,把这两个字放在头条醒目位置,多少带点儿空谈的意味,或者仅作为游客而言,过两天不与人发生关系的小日子。但杨默涵和吉晓祥显然不是,他们在做安静的美男子前必定要经历世俗的阵痛和收获,而这些才是大乐之野的温度和厚度。

存在于莫干山这个知名度越来越高的开放环境,大乐之野不是一成不变的,也不是被资本牵着鼻子走的。比如说二号楼后面有一幢无论结构、视野,还是保留程度都极好的房子,被一个上海老板以高出大乐之野一倍的价格租走,杨默涵和吉晓祥都没有抗争或是挽回,因为他们觉得这不符合市场规律,或者,现阶段确实没有能力与财团抗争。

我们经常聊着聊着就说情怀,有时候是一种搪塞,比如你用不着和任何人都解释一遍“不想哄抬房租让村子进入恶性循环”,就自嘲有情怀好了;有时候是真的情怀,要不然两个抱着事业单位金饭碗且家庭美满的年轻人,何苦来这里徒增华发。

这就是大乐之野的生动性,它是活的。

但是话说回来,“情怀”这种东西,是没有标准答案的,在韩国人孙盛惠这里,被演绎成了另一个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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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香巴拉一号楼完工,那只是孙盛惠和端木夫妇的自住房。和大部分来过一次莫干山就喜欢上的都市白领一样,两人找到劳岭这幢30年房龄的小楼,本是想远离红尘片刻。没想到,做着做着就超出了预算,遂决定改作民宿。是不是做设计人的都很理想化?确实是,直到改作商业出租,盛惠还在那儿一个劲儿地“挑”客人:两晚起租。因为他觉得只来一天太匆忙,完全体会不到山里的精髓;不开放网上预订,也不和旅行社合作,他要求客人直接打电话沟通,以便确认客人和他是否调性一致。

三层楼高,室内面积450平方米,五间卧室,分别以五行命名,能同时容纳18位客人。曾有客人从各自的房间走出,提着箱子在前台办理离店手续时,才瞪大眼睛:你也在这里?那就再去露台上喝一杯,聊个几块钱。

这是盛惠理想中民宿该有的状态。

他觉得这个房子值得这样的体验——木头是直接从山里砍来的,不加粉饰。每一根都有天然的弯曲度,没有两根梁柱是一样的,深深浅浅的树疤和年轮清晰可见,这是当地农家盖房子的传统手法。

在大部分民宿都是大白墙之前,人们用色彩来安放理想

为房子选的颜色都是为了配合大自然绿色而调的自然色,黄色泥墙掺入了大量泥土,呈现出地地道道的黄泥色。再用砖红补充,与土黄相衬作主色调。虽说房子是新的,刚刷完,却有村民跑来说:哇哦,怎么用这么丑的颜色?

审美差异,无关好坏。

盖完屋子,搭在房梁上的一块祈福镇邪的红布照样悬着;老房主,一双兄弟年少时的刻凿涂鸦依旧保留。传到村民口中,他们若有所思。

躺在客厅硕大无比的沙发拼垫上,看倾斜下来的一米阳光。背后就是西式壁炉,冬天可以添柴取暖。角落里摆着一张藤木老长凳。半山坡的会所房间里正好看见道路,目之所及不是屋顶就是绿树。

位于二楼和三楼的阳台宽敞、光线充足、竹林美景,两个铸铁壁炉,柴火伫立在房子中央。

端木和盛惠夫妻俩为客人创造了近乎完美的生活,而盛惠自己,只能得空背着相机跑到山里去开发新的路线。碰上砍竹子的老太,用已经还算流利的普通话聊上一会儿,再匆匆下山。

两年后,还没玩过瘾的盛惠、端木夫妇着手香巴拉二号楼的改造。这时,出现了最让夫妻俩感到力不从心的状况,从艺术情怀落地服务业,但他们总是摸不透客人。比如,老外喜欢做计划,提前半年就预订了房间;中国人相对更临时一些,周三来订周五的房间。欧美客人要求阿姨不要来,因为绝大多数事情他们能搞定;中国客人会问,阿姨怎么又不见了?阿姨们不得不思考“到底要不要我来”。

2013年年底,和盛惠去镇上庾村老饭店吃中饭,坐在圆桌上的大叔像招呼自家小弟似的,对盛惠一招手:“来吃饭啊?老婆孩子呢?”

老板娘阿姨悠悠地过来:“今天有空过来吃饭啊?你那边怎么样啊?”

盛惠很客气,一一作答,并不生分。

吃到一半,协警来整治车辆乱停,盛惠出门,协警冲他笑笑,他识趣地将车停到别处。立在我旁边的老板娘阿姨对我说:“这个老板人很好的!”

看上去,这个能说中文的韩国人比任何人都高效地融入了乡村,但他却无意中说了句:“开门迎客太累了,过完年,要不就找个管家全面打理。要不,唉,再说吧。”第二天,他就飞去了台湾和太太孩子过年。

过完年,主人们没有回来,莫干山也一下子冒出了各式各样的民宿、酒店,既没有微信公众号、也不做网络预订的香巴拉很快就不被提起。偶尔听得到一些传闻,比如香巴拉转手了、卖掉了,和城市里风云诡谲的商业战场很像。直到加上盛惠微信,才从他本人口中确认,香巴拉已经转手。接手的人也是莫干山的好朋友,许悠扬,在莫干山待了七年的异乡人。

而同时,盛惠和妻子已经移民新西兰,偶尔会发朋友圈,发几张南半球的图片,莳花弄草,蓝天白云,空气新鲜只能想想罢了,隔着屏幕感受不来。

那次看到我拍了香巴拉的图片,盛惠在微信上突然蹦出来问:“上山的路堵吗?”

他说的“那条路”,是当年他联合对面两家当地民宿一起凑钱铺平的,比香巴拉更让他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