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44. 先见其心
确切的说,其实早在从她必须顺从她的母亲的意志的嫁给那个人(齐路的父亲)之后,她就早已认定了自己的人生已经结束。
剩下的,不是她想怎样,而是“大家”想要她怎样,觉得她“应该”怎样?
这才有了之后的她接连生下了一个、两个、三个的孩子。
只因为,“大家”都觉得她“应该”生个儿子。
可偏偏呢,她的肚子“不争气”。生了一个、两个的……还是女儿!
好在,生了第三个的时候,是个儿子了。
——哪怕那时候,正是政府强制限制生孩数量最严的时期,也完全影响不了、阻止不了像这样的集体意识对集体中的每个成员的影响力量——哪怕,最终的罚款还得成员自己来承担。
可是,他们也没办法。
如果不照做(顺从“大家”的意志的努力生出个儿子来),那在那时候的那个熟人环境里,齐路的父母(尤其是“大家”眼里肚子不太争气的齐路的母亲)怕就会被那个熟人社会里所有认识他们的人给有意排挤了。
而在那个小地方,真的能有不认识他们的人吗?
就算有,可那些不认识他们的人,也一定会认识认识他们的人。
那关于他们的流言蜚语,尤其是会突出他们如何无视“大家”的好心、关心的论断,能没有人听到、知道吗?
就算有些人原本不至于会主动去排挤他们,但若周围人都选择了排挤,那么,还有哪个自己还需要继续生活在这样的集体中的人,会敢于特立独行的不加入到这样的集体行动中呢?
到底是再生个孩子重要?还是保命重要?
很难选吗?
显然不难。
而若不考虑他们自小成长的环境、以及后来成家生子的那些年里他们身处的具体处境,就只是单独拿如今才明显显现的“后果”来质问他们什么“有没有考虑过他们这样会对孩子的成长的影响”?!
——这样的问法,对他们似乎也不公平。
还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嫌疑……
不是吗?
*
另一边,时隔十五年才独自回来的齐路,下车后就动用魔力,自己直接就通过魔屋去到了她母亲的房间。
幸运的是,这会儿,房间里没有人。
不过哪怕没这么幸运的,齐路也已经做好了最坏情况下的避险备案:
齐路知道,她母亲一向爱打扮。
哪怕在齐路的记忆里,这个家、父母的婚姻,早已几乎耗尽了母亲对生活的热情;但唯独对变换发式和给自己做漂亮衣裳的爱好——这份热情,却是一直都在的。
似乎毫不受环境和时间的影响。
齐路觉着,除非这十五年能让这个熟人社会的整个儿对“好”、“坏”、“优”、“劣”等的价值评判标准发生了能动摇过去的——群体价值观为唯一“正确”标准——这样的基本没人能真正意识到它的存在、却无不在用自己的一生践行、捍卫的底层价值观——它的地位;
若没能撼动到这样的“不在意对错,只在意‘大家’怎么看”的视群体意识为自己一切行动的准则的价值观的地基式影响力的话,那么,齐路就敢笃定:
一直生活在这样的环境、这样的群体中的母亲,哪怕过了十五年,如今的她,也绝对还是会和齐路印象中的十五年前的她,没有差别。
本着对自己这样的判断的自信,齐路才敢直接用魔力径直去了已经十五年没联系过的母亲、她如今所在的地方,还精确到了就是她的房间——房间里的她的衣柜。
既然母亲必定会有一堆的漂亮衣服,那么她的衣柜的大小就绝对够大到会有个——能装得下齐路这样个头大小的——大柜空间,还必定会有柜门而非只有抽屉。
那这样的衣柜,就能让齐路当“通道”使用的从母亲的衣柜那儿出去,或必要时、能直接躲进衣柜的离开。
结果,当齐路真的这么做了之后,果然如她所想:
十五年了,母亲依旧是齐路离开时一样的,是她自己一个房间,屋里除开一个确实有柜门的大衣柜外,还有一张很大的剪裁布料的桌案,和一台缝纫机。
母亲仍旧喜欢自己做衣服。
她柜里的那些让齐路感觉好似一辈子都穿不完的五颜六色的衣服——看得出,都是母亲自己做的。
母亲是个技术很好的裁缝,只是没什么设计才能。倒是喜欢看见了什么好看的款式后,就自己去裁了喜欢的布料回家,自己做。
做件同款的,但从布料到尺寸,又都是她自己喜欢、自己穿着舒服的。
在齐路的记忆里,这似乎就是母亲唯一的兴趣了。
也只有在这件事上,无论是做还是说,齐路都能少有的看到母亲的眼里会闪现亮光,能让她感受到这时候的母亲——是“活着”。
这事之外,齐路只会看到一个——只有躯壳,一直在用“安静”、“不争”、“不参与”或“不反抗”来包裹自己,保护自己,试图把自己与外界隔离开的……无关的人。
一晃十五年。
当齐路来到了此时刚好屋里没人的母亲如今的房间,刚一到这儿,齐路就已经从这里的房间大小、房里如今的物件布置,一下就看出了这里一定不是她记忆中的那个十五年前的房子!
如果不是搬迁了,那就是改建了。
另外,只需看一眼,齐路就已经明了:不用看到真人,光看母亲如今这房间,就已经能够知道——母亲这些年不仅是没变,反而还更加严重了!
房间的窗帘已经拉上很久没再动过了。
不用特地去摸,都能明显看出上面在那样的展开状态下积攒的灰尘。
而且,还是深灰色的厚质的窗帘——这都能这么轻易就看出了上面的灰尘……
房间里很暗,房门也是关着的。
就好似母亲不仅是关闭了自己的世界,还特地盖上了厚厚的遮光布,好让自己的一切不会被别人轻易看到,而她自己也不想再与外面有太多连接——哪怕是“光”。
地上也有很多灰尘。也不只灰尘。
遍地都是剪裁后随地扔的碎布和断线,还有母亲随地乱扔的看似是穿过、又还没脏到需要拿去洗的、可能之后还会随时重又换上的衣服。
床上也是同样的凌乱。
床单很随性的皱着,枕头也好似很慵懒的歪斜着趴着,被子就更是大大方方的堆成了一团小山……
整个房间,唯独衣柜里是整齐的,干净的,难得的纤尘不染。
整个房间,除了衣柜,衣柜外的空间,就像个不是自己的地盘、只是自己暂时待着的……仓库。
齐路感觉:或许,这就是母亲现在对自己在这个家里的处境的真实感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