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花与节令物:中国古人头上的一年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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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以花为冠

据一些学者研究,原始先民有时会将鲜花或花蕾作为祭神媒介,戴在头上,进行祈祷仪式。当然,这样簪戴鲜花的目的并不是为了美观。中国古人头戴花蕾的例子如西安半坡出土仰韶文化人面纹彩陶盆中的人面图像〔3.1〕。林河在《论傩文化与中华文明的起源》中称这种三角形尖顶冠源自于“花果形”,是为了祈福和降神之用林河:《论傩文化与中华文明的起源》,载《民族艺术》,1993(1),61~83页。。中国先民早期头戴花冠的例子又如1986年四川广汉南兴镇古蜀国国都三星堆遗址出土的一尊大型青铜立人像,连座通高262厘米,人像高172厘米,大眼直鼻,外衣饰有阴刻龙纹、尖角纹、饕餮纹,左背有卷龙纹〔3.2〕。下裳分前后两片,后片呈燕尾状,前片略短,长至足踝,露出小腿部,戴脚镯,赤足立于兽面台座上。头部有高大冠饰。除了兽面、羽毛说之外《三星堆祭祀坑》称:“冠上前部饰变形的兽面,兽面两眉之间上部有一日晕纹,冠的边缘已被砸卷曲,部分已残缺无存。”(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所:《三星堆祭祀坑》,北京,文物出版社,1999。)《三星堆祭祀坑文物研究》称其上装饰着羽毛之类的饰物(赵殿增:《三星堆祭祀坑文物研究》,见《三星堆与巴蜀文化》,成都,巴蜀书社,1993。);《三星堆青铜立人冠式的解读与复原——兼说古蜀人的眼睛崇拜》称其为“反映古蜀人随处可见的眼睛崇拜的眼形谱”。(王仁湘:《三星堆青铜立人冠式的解读与复原——兼说古蜀人的眼睛崇拜》,载《四川文物》,2004(4)。),王政《三星堆青铜立人新考》认为该冠是“莲花状的兽面和回字纹冠,顶有花蕾吐释或花果包藏,后脑勺上铸有一凹痕,可能原有发簪之形的饰物嵌于此,是中国原始巫教迎神遣灵的象征标识。”王政:《三星堆青铜立人新考》,载《天府新论》,2002(1)。当然,由于以上资料年代久远,其真实意义已很难真实还原与解释,这些说法或许只是研究者的一家之言。

3.1 仰韶文化人面纹彩陶盆

3.2 三星堆青铜立人像

除了前两件花冠实例外,云南晋宁石寨出土高冠盛装乐舞滇人鎏金铜像似乎也可列入〔3.3〕。这是一排四位、做舞蹈状盛装的舞女。她们右手执法铃,穿左衽衣和齐腰短裙,头戴缀有五只花球的圆锥形高冠,后有长帔垂至地面。这或许是汉魏间盛行的执铎(大铃)而舞的“铎舞”。至今,土家族的“八宝铜铃舞”、藏族“热巴”艺人跳的“铃鼓舞”,也是执铃而舞的。可见这种执铃起舞形式,源远流长,传布极广。故此,有人认为这是滇人“巫舞”的形象。可见,这里的“花冠”仍旧不是为了装饰和美观。

3.3 高冠盛装乐舞滇人鎏金铜像

汉代以后道教盛行,魏晋之后佛教盛行。两者虽然教法各异,但都将莲花看作圣洁之物。这促成了莲花图案,以及莲花冠的流行。河南省博物院收藏的北魏巩义石窟寺石刻《帝后礼佛图》中帝后都戴着莲花冠,这是中国古代最早期可以明确辨识的花冠〔3.4〕。隋唐时期,发髻插花之风日渐流行。无论是头戴花鬘的佛教人物造型的影响,还是社会统治阶层的推波助澜,都促成了簪花风尚的形成。或许唐人认为,只是插花并不尽兴。于是,唐人还将冠帽做成花形戴于头上。白居易《长恨歌》:“云鬓半偏新睡觉,花冠不整下堂来。”借花之形做冠,是中国传统服饰文化的一个亮点。这符合农耕文化所衍生的拟物象形的造物方法。

3.4 [北魏]《帝后礼佛》

其实,在胡风和女效男装流行以前,唐代女子只有道姑和舞女有戴冠习惯。敦煌曲子词集《云谣集杂曲子·柳青娘》词云“碧罗冠子结初成”,“碧罗冠子”只说了冠的色彩为绿色,而唐人和凝《宫词》中的“碧罗冠子簇香莲”又描述了这种冠式有莲花状装饰的特征。

以玉制冠唐代已有先例。例如,睿宗之女金仙公主和玉真公主出家为道士,是著名的例子,玉真公主所着玉叶冠,竟也讲究得成为传闻。唐高宗武后女儿太平公主为帝后所宠,参与朝政,生活豪奢。有冠,以玉为饰,称“玉叶冠”,价值连城。其冠以玉为饰,为稀世之宝。五代蜀主王衍令使官“皆戴金莲花冠”《五代史记》卷六三《王衍世家》:“(衍)后官皆戴金莲花冠……国中之人皆效之。”,就连上清宫的道士们也是“皆衣道服,顶金莲花冠,衣画云霞,望之若神仙”[宋]薜居正等:《旧五代史》卷一三六,1919页,北京,中华书局,1976。。用莲花装饰头部,或者做成花冠,这与佛教、道教文化的传播有着直接关系。在洛阳涧西唐乾元二年(759)墓出土的高士宴乐纹螺钿镜中盘座举杯的高士头上就戴着一顶莲花状小冠〔3.5〕。传唐人周昉绘《挥扇仕女图》卷首贵妇人也戴着一顶白色荷花冠〔3.6〕。荷花状冠圈口较高大,可将头顶部整体覆盖。又如,南宋《女孝经图》中身穿鞠衣的皇后头上戴的莲花冠〔3.7〕。除了将冠做成一朵完整的花朵形状,宋代还有用许多朵小花簇拥成冠的样子,如台北故宫博物院藏五代《宫乐图》中贵妇头上戴着的花冠〔3.8〕。其形象正如唐代尹鹗《女冠子》词云:“霞帔金丝薄,花冠玉叶危。”

3.5 高士宴乐纹螺钿镜

3.6 传[唐]周昉《挥扇仕女》局部

3.7.a [南宋]《中孝经》局部

3.7.b [南宋]《女孝经》中的皇后形象

3.8.a [唐]《宫乐》局部Ⅰ

3.8.b [唐]《宫乐》局部Ⅱ

在宋代的《洛阳花木记》《牡丹谱》《扬州芍药谱》中也有许多品种名目以“冠子”“楼子”为名,如《扬州芍药谱》的“冠群芳”是“大旋心冠子也,深红、堆叶,顶分四五旋,其英密簇,广可及半尺,高可及五六寸”。“赛群芳”是“小旋心冠子也。渐添红而紧,枝条及绿叶并与大旋心一同。凡品中言大叶、小叶、堆叶者,皆花叶也。言绿叶者,谓枝叶也。”“宝妆成”是“髻子也。色微紫,于上,十二大叶中,密生曲叶,回环裹抱团圆。其高八九寸,广半尺余,每一小叶上络以金线,缀以玉珠。香欺兰麝,奇不可纪。枝条硬而叶平。”“怨春红”是“硬条冠子也。色绝淡,甚类金线冠子而堆叶,条硬而绿,叶疏平,稍若柔。”[宋]左圭辑:《左氏百川学海》,载《武进陶氏涉园影刊》,民国十六年(1927)。可知,当时的这些花卉都可用直接或间接作花冠。

可知,当时的这些花卉都可用直接或间接作花冠。与晚唐相比,宋代贵族女子的冠形更加高大,冠宽与肩等齐,冠后常有披带下垂至肩。有的冠高甚至可达一米。其形象如台北故宫博物院藏宋代钱选《招凉仕女图》〔3.9〕中,两位举止娴雅的宋代贵妇,手持着圆扇,相偕在庭院中漫步。其中,右侧的那位身穿对襟背子、长裙的女妇头戴重楼子白纱花冠。宋朝政府曾严令冠的高度,如《宋史·舆服志》:“皇佑元年,诏妇人冠高毋得逾四寸。”[元]脱脱等:《宋史·舆服志》卷一五三,3576页,北京,中华书局,1976。

3.9 [宋]钱选《招凉仕女》局部

以玉制冠在宋代颇为盛行,这源于宋人对玉石的喜好。宋徽宗赵佶的嗜玉成瘾,金石学的兴起,工笔绘画的发展,城市经济的繁荣,写实主义和世俗化的倾向,都直接或间接地促进了宋代玉器的空前发展。

宋代用玉“礼”性大减,玉器的实用和装饰功能大增而变得更接近现实生活。这促成了中国古代以玉制冠的新风尚式。宋人曹组《蓦山溪》词云:“玉冠斜插,惟恨欠清香,风动处,月明时,不怕吹羌管。”其实物如1970年江苏省吴县灵岩毕沅墓出土青玉冠,该冠高6厘米、宽9厘米,作花瓣状,将整块和田青玉料挖空,外雕双层绽开花瓣,顶镂雕出两片合瓣而成,冠下端两侧对钻有双风,插入一束发发簪〔3.10〕。又如私人收藏的两件莲花形玉冠实物〔3.11、3.12〕。其实物二为墨玉冠,雕琢精细,巧夺天工,色分黑白,过渡自然。墨玉沉韵,作冠一边;白玉为冠另一边。该玉冠由整器精工琢制成一朵莲花,中腹挖空放束发,因冠戴在头顶要求轻薄,所以此器壁薄约2毫米,整器轻至170.5克,宽6.5厘米、高4.8厘米,正中有穿孔,可贯簪以使发冠固定,顶部两侧各有一孔起横向加固之作用,妙然天成。看到此玉冠就能想到古人用此物时,有时用墨玉一边,有时用白玉一边;似有两顶玉冠。宋代以后,以花为冠的风气日渐衰落。

3.10 [宋]青立冠南京博物院藏

3.11 莲花玉冠一私人收藏

3.12 莲花玉冠二私人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