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物理功能和无形功能的复合体
很难想象出比棍棒更原始的造物了,它是卡通穴居人常见的特征物。到了中世纪,武士们运用设计精湛的铠甲,更好地抵御棍棒之类的武器的威力,铠甲也能比链甲给马战骑士更好的保护。这进而也刺激了发展更为有效的棍棒,比如人们熟知的“狼牙棒”。狼牙棒装有穿甲法兰及/或长钉(见图10)。由于锻造和捶打这些复杂的钢刃棍棒需要耗费大量的熟练劳力,因而只有马战骑士精英才能买得起这种大棒。在封建社会,这些马战骑士拥有自己的土地和优越的社会地位,这是他们按契约期限为领主服军役的回报。
安茹王朝英格兰国王爱德华一世是个扩张主义者。1278年,他选了最可靠的20位骑士组建了强大的皇家侍卫,时称“警卫官”。他们所有人或大多数人似乎都配有狼牙棒。在威胁君主安全的近距离混战中,狼牙棒与长剑相比具有很多优势。更粗更重的狼牙棒需要一个更短的摆动,而不需要像舞剑一样需要瞄准技巧,并且由于所有打击的重力都集中在小块表面区域,光是撞击本身就足以造成致命的伤害,无论盔甲有没有被穿透。因此,狼牙棒似乎还是沙利文法则的优秀范例。而使警卫官的狼牙棒变得特别有趣的是,由于爱德华在和平时期使用贴身侍卫,由此产生了一种变体形式的狼牙棒,并发挥着非常不同的功能。
爱德华一世之前的王朝,国王们都花大量的时间出征于从爱尔兰到西班牙的疆域,爱德华一世不得不通过代理人来行使他的统治权。特别是,他利用自己令人生畏的警卫官,向不愿意捐赠的人收回贷款和征税。后来通行的做法就是,警卫官进入地方议会,出示能够明确他们身份和来意的物件,以便向从未见过国王的地方议会代表表示,他有国王的授权可以启动议事程序。在警卫官之前的是随从,手持一种装饰性的长剑,君王用这种剑“授予”所选的拥戴者骑士的称号。警卫官自己手持皇家侍卫配备的昂贵的狼牙棒,这是权威的标志,也可在难以控制的议会上维持秩序——这是警卫官的另一项职责,直到今天英国议会的警卫官仍有此项职责。
过去,在英国全世界的附属地,政府议会一直延续了以炫示剑和权杖的形式开幕及闭幕。如图11所示,这两种兵器的礼仪版已经从冷酷的钢制武器演变为装饰性的标记;尤其是狼牙棒,通常已由银匠用贵重材料制成,而不是由铁匠用铁锻造。权杖已经演变为地方议会所拥有的繁荣和声望的奢华符号,而议会的合法性归于不在场的权威。装饰性的权杖,连同它的十字架、宝球和王冠,更清晰地象征了一个帝王在精神世界和现实世界的权威。
图11 德罗赫达权杖摄影:凯特·霍根(Kate Horgan)
这些仪式化的武器的交际功能也提出了这样的问题,为什么安茹王朝的帝王们一直钟爱这种权杖和长剑作为他们权力的象征,而不是普普通通的英国人带入欧洲大陆军队的典型武器呢?英国中世纪的特色武器是长弓和钩镰(或英国钩镰枪)。在百年战争中,长弓和钩镰的结合成功摧毁了精锐骑士般的骑兵,而骑兵是西欧中世纪部队中必不可少的战术。图12是钩镰的插图,介绍了又一个改进已有形式服务于不同功能的例子。在和平时期,钩镰就是农民用于矮林平茬和修剪的工具,农民们维护着诺曼征服者接管的篱墙和果园。这些征服者的持续征战给英国农民带来的少数机会之一就是逃避农奴生活,让他们自己成为可靠的士兵。把修剪用的工具装到长柄上,他们看上去就有了有效武器装备。在战斗中,弯镰特别有用,能够钩住敌人的盔甲和衣服,然后把他们拖到地上。特别是对于落马的骑士,谁都能够拿把刀从他盔甲的头盔或腹股沟部分的空隙里刺入,将他制服。
对农民武装来说,赎金使得“被制服”的骑士比死的值钱得多。当然必要的时候,突出的钩镰也非常容易刺入盔甲,而且由于装在杆上,钩镰枪可以实施强力一击,力量甚至大过骑士的狼牙棒。在百年战争中,只需基本的锻造,就可以将农业用具加工成为更专业的兵器,即通过切成基本的形状,然后拉去切下来的条条带带,形成长矛状的尖头和叉,钩住和挑开迎面而来的兵器(见图13)。这些经过修改的设计提供了绝大部分戟的功能,后来被瑞士和德国军方使用,他们以杆为主的兵器构成使得骑士般的骑兵部队不复存在。
一个修改过的农具使得几群农民义勇兵打败了封建家臣的精英部队,就算这个兵器在实际战斗中比狼牙棒作出了更大贡献,维护了这种权威,也许还不足以向领主自荐作为封建权威的象征。比较这个钩镰枪和权杖的形式,就很容易发现,中世纪人和现代人对信息的不同解读。这些信息在延续使用仪式性权杖的美丽如画的仪式中得到了表达,包括大学毕业典礼。在很多现代人看来,了解权杖的起源和重要性,很可能会加强共和情绪。这种解读的不同表明,这些物体所具有的无形的社交功能在任何时间和地点都是鲜有固定的。
尽管权杖那个示例表明,形式以沙利文所声称的方式追随其物理功能,但是对于钩镰来说,这一点就不那么确定了。钩镰枪的形式在农业和战斗中具有相似的功能:在农业上,钩镰可以钩住有弹性的抽枝,将它们拖到刀刃上,或者砍木头的时候,可以劈开它们。然而,果园中使用的钩镰的杆状柄只是为了够到更高的树枝,但是像乔治 · 西尔弗(George Silver)所做的手册中明确指出,在战斗中,杆子的作用是必不可少的,它可以挡开迎面而来的刺戳、绊倒对手,并且利用杆子粗端敲击,然后顺势用钩镰端发起攻击。因此,无论军事上对钩镰枪的上端做了什么变动,这种杆状的钩镰枪在农业和战斗中并非服务于同样的物理功能。也就是说,这种东西的物理功能似乎取决于它在非此即彼环境下的使用情况——以古尔德所讨论的长颈鹿的方式,被唤起性欲的公长颈鹿可能为它的长脖子找到另外一个物理功能,而不是使用自然选择的功能。
装饰性权杖的发展充分说明,军用狼牙棒在中世纪人的心目中传递了一种声威感觉,但钩镰枪却没有。所以,即使狼牙棒的物理形式和功能之间的关系看起来可以证明沙利文法则的因果关系,同样的东西却可以无形的功能,进而形成一种变体形式,只服务于设计师明确要求的一种传达目的。但是除了这些意愿之外,他人也许会选择以非常不同的方式诠释这些信息。鉴于德罗伊达曾在1649年奥利弗·克伦威尔(Oliver Cromwell)镇压爱尔兰的叛乱中惨遭屠杀,德罗伊达的人们很可能从未像英国议员那样看待他们市的英式权杖(见图11)。事实上,这个(重新放回的)权杖是威廉三世捐赠的,北爱尔兰“奥伦治”会就是为纪念威廉三世而成立的社团组织。目前德罗伊达集团决定将它重新放回展览,但因以上背景原因至今备受争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