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平凡
当梦想跌入现实,当曾经的期许被俗世的狂风撕扯得支离破碎,路遥先生指着一地的残骸告诉我,这就是“平凡的世界”。
然后他将残骸重新粘了起来,递还给我。
曾经我极其不解署名中的“平凡”二字。孙少安成功翻身由一贫如洗到腰缠万贯何以称为平凡?兄弟二人命途多舛、起起伏伏的人生又何以称为平凡?更无论被路遥设定得几近完美的田晓霞。而如此幸运地遇到一个这般完美的灵魂伴侣、又罹遭死别的孙少平的经历,又何以称为平凡?
我曾与挚友戏言,若这样的人生才只能称为“平平凡凡、普普通通”的话,那我们的人生,怕只能算是渣了。
那是十五年之前,我还是一个未经人事的孩子。
可每个未经人事的孩子都终究要长大,虽自己的人生仍未增添多少惊心动魄的坎坷,可却有幸从别人的讲述中得窥他人的人生。我讶异地发现,许多在如我这般的旁人听来揪心的苦难,当事人讲述时,不过是面带微笑轻描淡写,似若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这时我才明白,我混淆了平凡与平庸。生活中的波折,与面对苦难时的抗争,共同构成了所谓的平凡。
此生若能得幸福安稳,谁又愿颠沛流离?
可谁又能平白得到幸福安稳呢?
我们每个人,不单是孙少平、孙少安兄弟,所期许的事情都是按愿景中的轨迹发展的呢?怕多半都只能是欲求而不得,挚爱而别离。一帆风顺只是个例,事与愿违才是常态。
更何况,多半的失意绝非人力所能左右,而更类似于所谓的造化弄人。孙少安的砖厂倒闭,难道是他自己不用心经营吗?与田晓霞的先生离后死别,难道是孙少平个人意志所能改变的吗?更无论秀莲的绝症和少平的毁容。一件件一桩桩,似都有一只手在左右着这一切,将原本幸福安稳的生活,拨到迥然不同的道路上。
这才是最平凡的世界本应该的样子,没有天赋异禀,没有洪福齐天,有的只是无尽的坎坷。
甚至说正因为此,田晓霞那只最美的蝴蝶,才会最终没有飞过沧海。
是的,谁都不可能真正遂了己愿,这便是平凡的世界;但谁都有抗争的权利,这也是平凡的世界。放弃这种权利听天由命或是被天命打倒,都只是平庸;将这种权利执行到底,才是平凡。
而这种平凡,却正是人性中最伟大的部分。
因为人实在太渺小太脆弱了,不及虎狼健壮,不及松柏长寿,相较于浩瀚星辰有如芥子比之须弥。人类能够在这个星球上繁衍生息,总有着无穷无尽的危难需要面对。而依靠的,正是正视接纳这一切的能力。这种相伴相生的坎坷与抗争,自人类诞生起便出现并绵延至今,平凡至极,伟大至极。
路遥是残酷的,因为他毫不留情地展现了生命中的困顿。可结尾处的那只小狗,却让我依稀看到了幸福的微光。
那一刻我才明白什么是那所谓的平凡:
接纳生活的苦痛与不完美,然后始终怀着向往幸福的心,去度过一生。
作者简介:
苑昊,男,来自山东省莱芜市,毕业于莱芜一中,2015年考入清华大学软件学院。高中时期获全国高中数学联赛一等奖。
母校寄语:
人生有三次成长:一是发现自己不再是世界的中心的时候;二是发现即使再怎么努力有些事也无能为力的时候;三是就算有些事自己无能为力也想坚持不放弃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