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零零男女图鉴
城市里的霓虹灯二十四小时发光发热，麦当劳二十四小时不打烊，上学的人不睡觉，上班的人睡不着。这个世界有太多歪理，信的人也不少，创造歪理的人又是谁。————————————————
“看我买了什么——”
柯凝“掀”开宿舍门，用这个动词说明她们懒得去后勤部保修门关不严实的事儿被拖延症的几位一拖再拖，如今到了这步田地的效果。
“有没有我最最最爱的炸鸡串。”
“我要喝可乐——”
食物的力量无法用世界上任何一个单位丈量，因为它在深夜的号召力最是都在打破自己先前创下的纪录。
“喝什么可乐，”柯凝一手拎出一扎罐装啤酒来，“刚买的，还冰着。”
三个女生把椅子围在一起坐着喝啤酒，旁边桌上散布着卤味和膨化食品。
“来吧姐妹们，为了我们共同的单身日干杯——”刘恩羽起头举杯，“cheers！”
你没看错，这就是一间普普通通的，大四女生宿舍。柯凝是宿舍三人里最“老”的一位，也是唯一一位九九年出生的“九五后”末班车人士。赶在年底一着急，没能跟紧新世纪的潮流。刘恩羽，还有那位李杳杳，都是零零年春夏出生的。
年方二一，二十多岁的新世纪才刚刚Action。
“杳杳你擦擦杯口行么，啤酒泡泡都滴到裤子上了。”恩羽给李杳杳递了张纸巾。
“我真想知道你和宋舟约会的时候也这么……不拘小节么。”柯凝低头看着手机里的朋友圈，语出惊人。
“我分了。”
杳杳面不改色地擦了擦易拉罐口溢出的泡沫，再气定神闲地嘬了一口。
“我的妈。”柯凝都不看手机了，张大嘴呆滞在半空中。
“我一定是在做梦。”恩羽喝了一大口冷静冷静。
（一）
李杳杳，人不如其名。可爱的叠字格式真不适合她的个性，风风火火的。虽然安静的时候长卷发配小手链，穿身BM泡泡袖很像韩国少女，天晓得人家初中高中六七年都是篮球队主力，排球队编外支援部队首领。“静若处子，动如脱兔”不足以形容他，这是柯凝的原话，她是“动如疯兔”。
火神少女的大学生活，从晚睡晚起的熬夜打游戏生活，外卖懒得下楼拿索性泡面自热火锅填饱自己开始，到天天打扮精致去……篮球场。
事情的开端，源于大一的高数课。
李杳杳承认，自己从小读书就不咋地，至于为什么考进了这所过年被七大姑八大姨问起来脸上光亮的211大学呢……可能运气都攒到高考爆棚了呗。
然而，学习这场旷日持久的世界大战，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轻易完结的。
作为一名理工科学生，高数，这个看似理工敲门砖，实则专门虐人的“基础”学科，成了李杳杳等众多大一新生的噩梦，换句话说，让他们连做梦的机会都没有。
早八的课，杳杳带着和这门学科这个时间段相配的黑眼圈和没来得及吃早饭在保温杯里冲的代餐奶昔一起踏进教室门。
很好，今天又是信誓旦旦说要学懂高数的一天。
每当别人问起一节高数课多长时间的时候杳杳总会打个哈欠回应，毕竟，她有自知之明，没有一节高数课是醒着上完全程的。
“我看张教授不是教高数的，是教魔术的。”柯凝养成习惯地从包里拿出一件薄线衫盖在杳杳铺桌面的后背上，“会催眠，效果很好，高效。”
刘恩羽在平板上备份了笔记，两人不必说也心知肚明——回了宿舍又要给李杳杳重念一遍今天的课程内容。
这点上李杳杳还真是逢年过节就要发微信小作文感谢两位室友助力不挂科之恩，以及对于她这位瞌睡虫的……不杀之恩。
篮球场上的火神少女，一旦进了高数课堂，瞬间就切换成了睡神。
睡前养成定闹钟的好习惯，虽说不能保证你第二天的事儿不会被耽误，但好歹能减少因为生物钟跑偏导致的迟到误事低级错误。
对于时间观念的强调从学前班的小朋友抓起，就比如吃饭时间是中午十一点，午睡十二点，下午两点吃小饼干。教育者们相信，这种从娃娃抓起潜移默化的影响会让好习惯刻进骨子里，将来时刻拿出来用用甚至伴随一生。
教授一喊下课，睡神的好习惯提醒她到点了，睡神该马上切换模式了。
“好饿，我想吃外卖。”
杳杳打了个能折起五层下巴的哈欠，麻溜地提起包就走，包拉链上挂着的长条挂件借着风力“女子力”作半径画弧线，终点是后排男生弯腰捡笔的脑门。
“对不起对不起。”杳杳连连哈腰道歉，那男生额头红红的一块，看样子挺疼的。
“没事没事，真没事儿。”那男生笑着点点头示意她结束她连续的弯腰动作。
这天下课的小插曲，想必没多少人会耿耿于怀。每天要遇到多少类似的小事情，是在尴尬的时候大不了给他们冠上“社会性死亡”的名号，之后就当作酒后吐真言的吐槽大会素材罢了。
李杳杳空余时间点了个外卖咖喱蛋包饭，坐在食堂慢慢悠悠看着手机里的网剧吃着。细嚼慢咽生活好。
大学四年，能有这样无所事事的三餐时间，不知是应该高兴还是发愁。
室友们还在上选修课，杳杳吃饱喝足溜溜达达在校园里走着，想着要干点什么才不算是浪费了这一天。
刚吃饭完不适合打篮球做剧烈运动。
不过此时此刻的她已经本能地走到了篮球场边。
好想玩球。来自运动少女的内心独白。
杳杳揉着吃饱了的肚子坐在旁边的长椅上看热闹，嘴里念念有词的梳理着球场上那几位热火朝天的兄弟用了什么“排兵布阵”。
一只小篮球好死不死地冲撞了过来。
人眼中自动调成慢镜头的时间里，男生们狰狞的撇嘴，扭曲的下巴，直面不远处恰好相反的杳杳，淡定地缩后脖子，空出一只手“啪”地吸住了球，
“小的惭愧。”那个男生瞬间折服于女侠的高超技术，做出了个抱拳的动作。
“女侠贵姓。”
“免贵，姓李名杳杳。”
李杳杳最后一步，轻轻松松潇洒地远程将球射进篮筐，不带打圈儿的不偏不倚。
权当过了瘾解了手痒，李杳杳拎起包跨在左肩就走了，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看着李女侠穿着浅蓝色泡泡袖BM小衬衣和牛仔裤火爆的身材扬长而去的背影，篮球队队长宋舟拍了拍自己的后腰说：
“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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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习的方法千千万，用哪种有效果也只有当事人自己门清。
柯凝和刘恩羽学习都很好，柯凝属于那种脑子活络得很，不怎么费时间很快就能理解通透的天赋型选手。恩羽则是往死里背，花了所有时间在学习上的刻苦型选手。
李杳杳呢……没啥学习天赋然鹅，额背书功力也就，有目共睹呢。
上了大学李杳杳深切体会到了背功不行有多吃亏，何止知识还没记住就从脑子里露出来很憋屈，别的东西也老是忘了或者压根没过脑子就滚外太空出去了。
就比如，看选秀综艺节目，男艺人长得好看是她自己亲口说的，具体哪个男艺人叫什么名字，这……她得看下回放。
“你这也不见得是脸盲。”柯凝拿薯条尖尖对着李杳杳，“谁是谁你看的时候尖叫得多起劲。你是健忘。”
“哎呀咱俩记性都不及羽羽好吧，”李杳杳跪在床上看平板，“你考试不都是记不住了靠现场现推公式做题嘛。”
“那人家能推出来啊。”恩羽转着椅子面向两人，看书的时候戴上了有框的眼镜。
杳杳自讨没趣地钻回床里面。
高数课日复一日地为难着她们。
李杳杳大部分时间都在梦里度过，所以前后排坐着谁，关她什么事呢。那就不存在记不住人脸的情况了么。
下课，杳杳准时睡到了自然醒。
她还是像上次那样，吃了外卖溜达到了篮球场发呆。
可能那时候杳杳还没意识到篮球场是教学楼回宿舍的必经之……路障。
今天真无聊，没什么人在打球，难道是因为今天太阳太烈了？男孩子家家的怕什么紫外线啊真无聊好无聊没劲……
发牢骚的时候全世界都乱哄哄的。
“李杳杳——”
李杳杳没听错的话，某些人叫她的名字念的是“瑶瑶”第二声，她的“杳杳”是第三声。
一回头，很俗套的剧情描述就是，好像见过这个男生，不知道在哪儿见过。
“好巧啊你也在这里。”哪个男生先开口了，李杳杳倒觉得这是个大型社死现场。
“呵呵，巧了。”潜台词是：你谁啊你。
“你那天的投篮我们都很佩服。”
“那个……你……篮球队的？”李杳杳快速地上下打量这个男生，他穿了件印着篮球队logo的卫衣。
“我是队长啊。”
“厉害厉害……”李杳杳假装拿出小镜子照脸背过身去，另一只手悄咪咪上学校公众号搜了下篮球队长叫啥名字。
宋舟，居然还是同年级同专业。
真没印象。
宋舟歪头凑了过去，李杳杳刚好一回头，长马尾辫像条鞭子“啪”地甩过去。
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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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乐还是果汁？”
篮球场边的长椅上，宋舟拿着李杳杳给他的眼药水揉眼睛，她伸手递上去两瓶冰镇饮料。
“果汁，谢谢啦。”
李杳杳在他旁边坐下，起开了可乐的易拉罐。
“对不起啊甩到你眼睛了，我没想到我发尾这么扎。”
“没事儿。”宋舟拧上眼药水瓶盖，“上次你的包挂件甩我也不疼。女生毕竟还是力气没那么大。”
“啊？那也是你？”
杳杳瞪圆眼睛，赶紧喝口可乐压压惊，努力回忆绞尽脑汁。
“你不记得了嘛?前几天高数课下课，还有，我高数课坐在你后面好久了。哦对，那天你在球场接了我的球呢。”
“是嘛……还挺不起眼。”杳杳似笑非笑咧开着嘴，自己都没意识到地，又喝了口可乐。
“什么？”
“没啥。”
最怕空气无数次安静，因为这是某些人社死的征兆。
似乎宋舟不这么觉得，还把手机递上去，给她扫自己微信。
这天晚上杳杳刚洗完澡擦着头发挑选下部要追的网剧，微信消息就跳了出来。
她打开一看，是宋舟约她什么时候一起打球玩玩，她一高兴，选了个时间。
之后高数课他会比她晚到一两分钟，然后打招呼，坐到她后面的位子。
然后第数不过来多少次一起玩闹着打完球，他问她想不想看最近的NBA球赛，他知道个餐厅酒吧环境不错，有大屏幕和冒泡的新鲜啤酒。
不管怎样，不考虑别的有的没的，宋舟，确确实实是那段时间李杳杳的“无所事事”终结者。
以柯凝的觉悟，早就看出来些许端倪，她和恩羽不发表评论地等到李杳杳发朋友圈那一刻。
“说吧，怎么在一起的。”
开始交往之后的第一件事儿，就是让自家男友见“家长”——既室友。
“额……我在我们常去的小酒吧她点的薯条下面藏了个小纸条。”
“然后我吃完一盘之后看到他写的求交往么。”李杳杳忍不住抢话，看来是真的按耐不住兴奋。
四个人一起吃了顿部队锅，柯凝没吃多少，眼神几乎没离开过宋舟和杳杳他俩。
她制止了宋舟买单请客，拉上恩羽去结账。理由很简单，自己人没必要。
“我觉得有点别扭。”柯凝等发票的时候背靠收银台和恩羽小声说，一边看着远处小情侣腻歪着玩手机的背影。
“哪里别扭？”恩羽和她一个动作。
“我总觉得宋舟这一系列操作很……老练。说不上什么感觉，他感觉不像很多男生那样，他一点也不害羞。”
“可能是我们比较保守吧，新新人类的爱情观咱不懂。”恩羽拍拍裙子上的褶皱，“只能什么都不管往前看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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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柯凝就像个预言家，比塔罗牌都快准狠。
李杳杳虽说是个火神转世的家伙，但骨子里还是一颗彻彻底底的软妹子少女心，单纯得比白纸都一尘不染。
两人的谈恋爱方式可以用一个“甜腻“概括。为什么不是甜蜜而是腻？谁叫他们天天在食堂上演不好好吃饭互相喂食的戏份。本来柯凝和恩羽还是能忍受住狗粮的侵袭和他们坐在一块儿吃饭的，结果一个月下来两人都胖了，因为和小情侣一起吃饭没胃口齁得慌，吃不饱过会儿又要去买零食喝奶茶填肚子。
后来两人自立门户成为双人组的饭搭子之后，久违的“吃嘛嘛香”让她们泪目。
原本校园情侣天天一起上下课喂饭，而且这两位还有共同爱好能一起打篮球，真是天时地利人和不结婚都可惜的好事。
讲真，谈恋爱时间不短，李杳杳也是打篮球的好手，竟然没去观摩过宋舟篮球队训练，篮球队那几个哥们她也没认识多少个。
面对室友二人的问号脸，李杳杳给出了个无懈可击的理由：
“我去观摩他说他会忍不住看我，所以就没法专心了。”
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一跳，原来一个人在好奇心这方面的潜能无限。
李杳杳没告诉姐妹们她的计划，甚至为此感到有一丝小兴奋。
她穿了件不起眼的灰色卫衣，戴上鸭舌帽，溜去了体育馆的室内看台。
这是篮球队和啦啦队训练的时间。
俗话说的好，好奇心害死猫。
啦啦队的女生脸长得好不好看不确定，至少身材没得反驳。不过为什么啦啦队有舞蹈房不去非挤到篮球馆去凑热闹，是队长太喜欢人山人海的人间烟火吗？
关键是也没在正经跳舞啊，一根根柴火棍似的矗在那边，哦，打完一局要给篮球队的人端茶送水还挺热情，哦，小胳膊都扒拉到队长胳膊的肱二头肌上了。
李杳杳确信这是人生二十年脑回路转得最利落的一次，她不觉得嘴里酸吃醋，她很清楚这没什么醋好吃的，她是宋舟认定的女朋友，那两个啦啦队的柴火精就像是半路杀出的柠檬精，她们才是酸的，她们心里没点数么……
杳杳蹭着墙根溜出体育馆，一接触到外界的新鲜空气她就扒掉帽子——她为什么要躲藏着，女朋友看男朋友天经地义。
她坐在食堂发了微信告诉宋舟自己买好奶茶了等他训练完了过来。
宋舟回了她，连哄带道歉，表示自己有事来不了了。
天时地利人和，三箭合一，威力三倍强大。
“和你的啦啦队女神吃饭去吧滚蛋！”
李杳杳刚想发出，又删掉，什么都不回复了。
过了二十分钟，三十分钟，没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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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杳杳基本上维持着同一个状态：打坐，发呆，非专业的冥想。
四十八小时没动静的微信对话框。
她还是没忍住，管它什么面子不面子的，直接打电话过去：
“食堂见，立刻马上，我很饿。”
她还是比他先一会儿到约定地点。
“解释，”面对着平时一直互相喂食吃的炒饭，今天的蛋花形状很丑，让勺子敬而远之，“啦啦队的几个女的，你们很熟吗？”
宋舟眉峰一抖。
“你们很熟是不是？”
“没啊……”宋舟等杳杳问了两遍才反应过来似的，“她们就是几个小学妹，照顾年级低的不是挺正常嘛……”
“哦，小妹妹哦。”杳杳装模做样点点头，挖了小山丘一样的一大勺饭塞进嘴里。
她费劲地咀嚼着，好不容易全咽了下去，下咽的时候脖子还要后缩一记助力。
“宋舟我真的讨厌你这种废话。我真的讨厌你没分寸感自来熟的这种假热情。”
李杳杳一口气说完，瞪着眼睛和宋舟对视，有一丝对于他解释的期待。
宋舟挠了下后脑勺。
李杳杳指甲尖敲击着台面，不知名的节拍。
半响，他说：
“我们分手吧，我好像……更喜欢别人多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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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西别拦着我我要去剁了这个花心渣渣——”
柯凝听完拿起外套就要冲出宿舍决一死战，两人在后面一人拽一条腿把她拉回来。
“算了算了，”杳杳手里拿罐啤酒喝干净了，倒扣过了没有多余的一滴液体流出，“他说分手之后我已经在食堂后面的小树林揍了他一通了，估计他这两礼拜打篮球是没功力打赢了。解气。”
“你要真心态这么好我们也就放心了。”恩羽拍拍杳杳后背，夹了块炸鸡想喂到李杳杳嘴里，杳杳赶忙拿起筷子接上去。
“谈恋爱的时候被喂饭的对象真是怎么看都可爱，后来怎么看都像个重症肌无力患者无自主行为能力没法自己吃饭呢。”
柯凝盘腿坐在床边，又开了罐新的啤酒。
另外两个女生闻声朝柯凝看去，她举杯的手停在半空中眨巴眼。
“说吧，你最近和那谁，进展如何？”杳杳此时的潜台词是：风水轮流转。
吐槽，轮到你了。
（二）
柯凝是学霸这件事儿，不用介绍也不必多费功夫去回顾“前情提要”，奖学金还是评优的名单自己上网搜搜，排第一那个不就是柯凝大小姐么。偶尔和第二名的刘恩羽互换下位置也无伤大雅。
因为她是所谓的天赋型选手，所以她没花很多时间在苦读书上，大一到大三做了不少实习，还没念大四呢，别人刚开始攒资历填充简历的时候她的简历已经要多加几页纸才写得完了。
关键是她长得也不差，见过她的很多人都不约而同地说她长得很像IU。
这是上帝创造的一个完美人设。
柯凝大学生活的前两三年都是忙忙碌碌的，可以说是，除了两个好姐妹一起吃吃喝喝看剧以外，没怎么体验过校园生活所谓的小美好。
结束上一段实习之后，柯凝还没找到下家的目标单位，脱了款式被她嫌弃的小西装，四仰八叉躺在宿舍床上玩手机。
好久没这么闲着没事干了，这种无所事事的感觉在十分钟之后令她惭愧。
必须找点事情做做，不然这样闲着她迟早发霉。
她简单地洗了个澡换了身舒服的卫衣牛仔裤去了图书馆。
柯凝很喜欢图书馆书架透出的木香，就像她选的香水都是木质香调为主。还有纸质书印刷时间久了的油墨气息也让她欲罢不能。
李杳杳看的小网剧里总会搬出几百年前老掉牙的套路，男女主在图书馆书架两面拉扯住了同一本书，然后透过缝隙看向对面的她或者他。柯凝不禁想笑，现实中哪有这么多和缘分搭边的事儿呢，无巧不成书的悖论，艺术远高于生活。
图书馆的人多到没位子坐，柯凝走了会儿也没见到哪里能落座。
书架边框贴着的社团广告更新了，这次上架的广告配色很清爽，薄荷绿和莫兰迪是柯凝看好的搭配，成功地吸引了她的注意。
学校什么时候新开了个线上读书会，每周六线上活动。
看着不错，柯凝自顾自露出一丝笑意，扫了二维码。
周六晚上七点，刚好柯凝没晚课要上，就大学期间第一次地参加了社团活动。
钉钉上线，用的还是她实习时候注册的账号，头像到昵称都是真人真名。
开始没多久，柯凝就数不尽打了几个哈欠。不得不说，这个号称已经办了五年的读书社之前柯凝完全没听说过是有原因的。加起来在线人数最多的瞬间数数有个十几人，二十不到的，其中不乏一些确实是学识过人的，出口成章即是高深莫测的哲学，可能是文科专业的人，作为主业理工科的柯凝有点蒙圈了。当然也有几个“演员”，柯凝都能看出是在半瓶水晃荡的家伙。总而言之，美剧里家庭主妇同款社区读书会的氛围被演绎得淋漓尽致，放到线下就会出现排排坐或者围圈挨个讲话的名场面。有点，小尴尬。
匆匆下线，第一次社团体验不太符合预期。
柯凝又一次回归了课外活动为零的“旧时光”。
微信“叮”打了招呼。
来自读书社团的……好友申请。
看着是个男生，昵称叫“王者段位专业户”。
柯凝忍不住笑了声，一看就是个沉迷游戏的宅男吧。
不好意思拒绝地同意了，反正朋友圈里多个不太熟的校友也无伤大雅。
实习时候修炼的好习惯告诉她，加了好友之后如有需要，她先问对方备注比较礼貌。
“王者段位专业户”几乎是秒回她：
“电子工程系二年级，林赛。”
“和你同专业三年级，柯凝。”有点小惊喜，同道中人原来是自己学弟。
“我知道学姐你。”林赛又一次秒回，让柯凝好奇得皱起眉。
她快速打字回道：“你怎么知道我的？”
“我们这届还是新生的时候教授不是请你来给我们做了讲座介绍专业课嘛。”
“哦你居然还记得啊哈哈。”柯凝被夸了有点不好意思。
“后来还有幸读过学姐的论文，膜拜。”
柯凝在屏幕这头笑着，小学弟嘴还挺甜。
今天的夸夸聊天就在柯凝道谢之后告一段落了。
不管是什么年纪的男女，耳顺的话都爱听。指不出具体是哪条心理学理论，心理素质再强大的人也有耳根子软的某时某刻。
之后两人的第二次通讯是林赛英语六级考试前夕，他来问题目。
“你怎么会想到问我一个理工生英语题？笑哭笑哭。”
柯凝解答完发了几句，配上笑哭的黄脸表情包。
“你不是年年奖学金榜上第一嘛。”
“额倒也是。”柯凝怕再说下去要被当成讨人厌的“凡尔赛”了。
“最近快期末了，实验好多。”林赛又说道，“前面没学透彻现在要废了我。”
柯凝敲出一行：“要有什么不懂的我可以把去年的笔记找出来发给你。”
“好的好的，太感谢了!”
林赛连发两个鼓掌的兔斯基表情包。
柯凝笑出声来，一仰头两张瘦瘦的不同色号的脸撞击眼眶，吓了一跳她差点从椅子上翻跟头摔地上。
“柯柯你居然在学习的过程中玩手机。”恩羽嗲嗲地叉腰，另外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捏捏耳垂，这变声导致的耳膜不适。
“我这叫乐于助人，帮助小学弟好好学习的同时能温故而知新。”
柯凝的转椅底盘转了个圈，螺丝松了，这倒霉催的没坐稳，一屁股掉地上。
“我的尾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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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羽扶着柯凝去医务室。
一开门里面还有两个男生，看样子是打篮球伤到胳膊肘了，一个坐在边上抱着冰袋敷，一个帮他在校医的小册子上登记。
原来还有比读书会场面更尴尬的，被柯凝遇上。
校医是个大嗓门的中年女子，烫了发红的小卷卷及肩发。
“哪里不舒服叫什么名字什么系的——”
从最里面壁橱那边传来的叫唤。
还没等柯凝如设想那般走上前，好让她小声回答，恩羽就扯起平时温温柔柔的小嗓门代她喊了出来：
“尾椎骨疼，电子工程大三柯凝——”
啊……啊西。
柯凝打心底里地感谢恩羽没直接说摔到屁股，今天又是爱刘恩羽的一天呢……
“柯凝？”
在登记的男生抬起头看过来。
“我是林赛。”
柯凝忍不住用曾小贤那样渐强的语调“呵呵呵呵”了一串。
于是乎，她只领了几篇膏药就开溜了。
回去的路上，恩羽还是扶着她，一边叨叨着晚上想吃什么外卖，是麦当劳还是韩式料理。柯凝有一搭没一搭地接话，回想着刚才尴尬的场面。
林赛，目测一米八左右，白白净净的但不算传统意义上的清秀，就是不浓眉但大眼，介于圆钝和高傲之间的长相。
长相比聊天时候透出的性格要老成些许，看起来不像小一届的学弟。
恩羽纠结一路，最后三人还是点了麦当劳当晚饭。
贴了膏药靠着靠垫坐在床边喝可乐，柯凝想看美剧下饭的时候才发现手机早就没电关机了。
插上电开机就跳出一连串微信消息。
真好，看来学弟很关心老姐姐嘛。
“你咋搞的？”加上几个可可怜怜的狗头表情包。
“转椅坏了，摔的。”
柯凝咬着吸管回复。
“你至少要冰敷下吧。我看你就拿了点膏药，云南白药都没拿。”
“你们在那边啊。”
柯凝发出去之后马上撤回了，这样会不会让人家觉得不好意思怪为难的。
没想到林赛居然看到了那条，秒回道：
“原来如此哈哈，死要面子活受罪吧。”
“别开我玩笑了我都这么惨了。”柯凝回答道，附上表情包哭泣。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没想到就这样从某人的尾椎聊到了自己小时候别的奇葩受伤经历，聊到了入学时候军训的倒霉事儿，聊到教授的“个性”还有……
如何让某人的聊天记录在内存中占据更大的比例，详情如上。
能把天聊下去，说明两个人都有在努力寻找话题，这样就不会冷场，久而久之就会越发热络。
反之，冷场的加长版叫断联，断联久了，熟人到陌生的转换就这么简单。
如果你不甘心让谁变成仅仅是过客那么简单的小龙套友情出演你的生活，那请认真地研习你们之间的共同语言，并发扬光大。
半夜学习完，上床入睡前很多人都有刷下朋友圈的习惯，柯凝也不例外。
最近考试季，压力的催化之下让很多人诗兴大发。兴许是内心积压已久的好坏被逼得倾泻而出，这个时候多出不少隐藏的“诺贝尔文学奖候选人”。
有个人叫林赛。
他的文章段落很不一样，甚至可以说是，惊艳。
柯凝读着老练的字句，交融的不羁与温润，佐以灰色调的阴天街景配图，一看就是作者自己拍的，没多少浮于表面的滤镜痕迹。钢筋水泥框架下的南方，秃头的树，颗粒分明的柏油马路。
点赞是对好作品最基本的尊重。
柯凝真没想到，这个说起话来憨憨的大男孩儿居然能写出这番细腻的文字，年仅而是却像是看透了生活，比他“年长”也进过社会的人读起来能感受到这个小青年一点也不矫情。
柯凝瞬间对林赛刮目相看了。
翻进他的朋友圈，之前大概是每隔一两周，也会是三周左右，他都会发这样一条散文，每次都配着类似的阴天色调照片。
柯凝开始搓搓手期待下次的大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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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试期间柯凝也挺忙，大三快要结束了，暑假的实习招聘她也没少关注着，一来二去就回到了之前超脱出校园的“女强人”生活。
但她还是每天晚上都习惯性“检查”下朋友圈，指定林赛的，看看他的大作有没有出新品。
养成一个习惯，无论好坏，需要二十一天。如果念力足够强大，可能用不了这么多天数就形成了一个短期戒不掉的习惯。
柯凝盼星星盼月亮等来了他的下一篇散文。
希望是首赞。
柯凝看了下时间，还不太晚，点开了聊天框打出：
“隐藏的大作家。”
过了焦急等待的十五分钟。
“啊哈哈谢谢谢谢。”
然后他过了一分钟发来第二条：
“我要睡了拜拜哦。”
配上惯例的表情包。
柯凝发了个拜拜的表情包，关掉手机屏幕。
但她马上又支楞起来，床板嘎吱一叫。
恩羽摸摸索索下床喝水，被黑暗中亮光的人脸吓得水都晃出来了。
“干嘛你大半夜不睡觉。”
“看看朋友圈。”柯凝淡定地继续目不转睛盯着屏幕。
“你变了。”杳杳从床上探出头来，“连我们俩的朋友圈发什么了你都不怎么看。”
“我很奇怪吗？现在？”
柯凝下意识指了指自己。
“嗯。”二重奏的回应。
柯凝躺平，手机铺在肚子上，光影投射在窗帘顶上，假装这是深蓝色的投影幕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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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很快，来去都一样。
一整个暑假，柯凝除了实习工作，看书学习，剩下的时间多数是在五点五寸的屏幕里和那个“王者段位专业户”谈天说地度过的。
两人除了学科专业相同，聊天还聊出来不少共同爱好，最喜欢的电影都是《爱乐之城》，喜欢螺蛳粉和变态辣的火鸡面，作家冯唐的书。
林赛改变了柯凝“忙到无聊”的日常，两人也没有天天发微信，基本上一周有个两次的频率，这也足够让柯凝翘首以盼地依赖着每次聊天机会到来。
她下定决心，开学之后一定要见到真人。
她有几次有了想要发语音对他大喊告诉他某些到了嘴边就自动消音的“心里话”的冲动。万幸是，她懂分寸会克制。
她很确定自己，但除了自己万事都不可把控，甚至全世界都是莫测的。
思前想后，翻了翻几百条聊天记录，柯凝遇到了她也解不开的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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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之后，两人还是有的没的聊着天南海北。
在姐妹们的大惊小怪之中，她久违地发了朋友圈，是那天看到的日落火烧云。
然后她写实验报告去了，就没管手机里的花花世界发生了几次世界大战。
睡前，老样子，看朋友圈。
点赞的好友很多，多到点赞消息列表划拉几番才见底。
她没看到目标头像，有点不爽。
回头翻回聊天列表，这礼拜都没动静了。
她再次百无聊赖起来，翻着朋友圈，竟然在一个小学妹自拍下面找到了想看到的名字。
上帝下了步棋，让她点进了那个学妹的朋友圈刷下去。
不是每条，但几乎是每条，抱怨天热还是今天开心的美照都有他路过的影子。
柯凝冷笑一声，五十九分和零点的变更让她更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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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暑假里柯凝发现自己之前的薄西装有点起球了，在小红书上看中一套米咖色的西装裙，很多帖子都说很抢手老是断货，官网上搜索确实买不到了，于是她没抱多少希望，去商场门店寻找，结果看到了那款，只可惜没有她能穿下的型号了。
她不怎么委屈，就在同一家店买了类似的西装裙。
最喜欢的还是原先那条，好在她没什么强烈的欲望要得到它，所以不知不觉有了空手的心理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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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这么……和他莫名其妙断联了？”杳杳啃着鸡爪耸眉耸眼地问。
“对。”柯凝抽了张纸擦着手背沾的番茄酱，“我是因为喜欢才和他花这么多时间聊天打闹，但我不能说别人都是因为喜欢才会去互动，可能这就是人家做朋友的一种基础方式。我们没法用自己的标准去衡量别人对你的关系深浅。”
可以说，要是真喜欢，很难不着急着想得到。不会放着长时间的模糊视野隔着窗户纸混日子。
三人沉默了不足一分钟，就被刘恩羽的手机铃声打破。
“谁啊大半夜？”李杳杳啃完一只鸡爪扔掉骨头。
“还能是谁？我妹夫呗。”柯凝意味深长地说，假装晃动红酒杯地晃了晃手中的啤酒易拉罐。
（三）
刘恩羽是三人中最最最温柔的一位了。
成绩很好，和柯凝轮流排榜上第一；家境也是三人中最好的，知名大公司的千金，长得也小家碧玉，所以情书这东西对她来说，比餐巾纸见得都多。最搞笑的还是柯凝有回学习到深处情不自禁顺来刘恩羽桌上的纸张打草稿，谁知翻了个面居然是某某某送的情书小作文。
这位美女的爱情之路，和她的前二十多年人生设定一样顺风顺水，开挂般的让人羡慕得做梦都不敢这么编。
柯凝口中的妹夫，也就是刘恩羽的男朋友，吴哲宇，化学系大四，常年在他们系成绩第一的学霸，蝉联校草席位多年，说不定毕业了也找不到比他更好看的人继承校草席位那么一绝骑尘。
优秀的人认识同样优秀的人易如反掌。两人的第一次见面是在学校某颁奖典礼后台。刘恩羽没找到柯凝就随便拉了个人问电子工程系的位子在哪里。那个人就是我们伟大的吴哲宇先生。
后来接受姐妹们拷问到时候吴哲宇描述，他确实是一见钟情。原本都不信真的回有一见钟情这种玄学存在的人先自己中招了。
至于怎么加到微信呢？这个过程还是有点让人来气的。
前女友，真巧，居然是电子工程系同年级的，还是三姐妹共同列表好友。
“小样儿，这么个想低调都难的家伙谈恋爱还挺隐蔽。以前根本想不到这俩人居然有关系。”李杳杳翻了个白眼一脸嫌弃。
刘恩羽倒是面不改色，加了好友。
还津津有味地研究起对方的朋友圈照片。
“别忘了刘小姐是专业颜控二十年。”柯凝凑过去跟李杳杳咬耳朵。
吴哲宇和刘恩羽在一起的进展很快，几乎就是聊了几次天，就约着一起去了图书馆学习，去阶梯教室学习，去资料室学习，去……学习。一起学高数，考四六级，学习再学习。
基本上除了这两位之外的没有哪个第三人称的人物能描述回放出他们在一起的前因后果。就像是在微信里自我介绍认识的相亲对象，接触了以后很合适，搭伙过日子也行，说得夸张狗血点就是扑通扑通心脏跳的感觉。那好，就在一起吧……
这样平和又平淡的关系维持了两年至今，还会有未来的很多年数不尽。
至于前女友的问题，之前恩羽和吴哲宇以学霸解题的冷静心态讨论过一次。显然，他们没什么深仇大恨，不然也不会留着联系方式。吴哲宇每次遇到两人站在不同立场的情景下说话都一改往日的伶俐，有时候还会耳根子发热地腼腆结巴吞吞吐吐。不必多揣测，外表再光鲜亮丽抑或是万能又完美的校草学霸，也是个实诚的老实人。
“我没有白月光也没有朱砂痣。真的，我们分手一年我只有一次和她发过微信，给你看呢，就那次问她要你的微信。”吴哲宇着急忙慌地把手机递上去主动要恩羽“检阅”。
恩羽哭笑不得地拿过手机，要不是表面功夫忍着，她早就要被面前这个“犯错认罚的小朋友”惹得笑到下巴脱臼了。
“情侣狗啧啧啧。”
三米开外桌边的李杳杳咬着筷子头摇摇头，旁边的柯凝咬着筷子头叹叹气。
有些人不会说谎，也学不会演戏。脖颈的热气，耳根子的颜色掩饰不了自己。
刘恩羽心想，这就够了。
有个能让她放宽心的人，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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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羽去阳台腻歪打电话的片刻，李杳杳和柯凝都看起了各自的手机。
前后接踵，两声不同音轨的提示音。
两个女生面面相觑，下一秒都忍俊不禁地一声笑出来。
然后删掉了那栏微信消息，放任如酒的深夜擦掉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