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弦峥（4）

弦峥很喜欢茜绫那股聪慧劲，虽然常言道“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她却不信，一直将茜绫带在身边悉心教养。

因为与生俱来的聪慧，才学了五年，茜绫的琴技已经赶超平康坊里的二流乐师，但她自己却隐约感觉内心不喜欢这些，但是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喜欢什么，或者说，她都不知道这世界上有哪些可供喜欢的东西——从小在春莺苑长大，她实在没太多见识。

茜绫在找到喜欢的事物之前，却先沦陷在对一个人的喜欢之中了。

这个人便是英俊潇洒的韦公子。这位韦公子是韦忠的儿子，也是多年前爱上柳大娘的那位韦公子的孙子。

可悲的是，当茜绫认识这位韦公子的时候，他已经是张君君了。

韦忠听儿子说要调教一个春莺苑的女子成为女官时，震惊之余，还感觉仿佛是注定的宿命——他教出来的儿子相中的，正是她海选出来的。

韦忠很喜欢这份传承——他的母亲柳氏将经营之道传承给了弦峥，自己将人生智慧传给了儿子，多年后，弦峥将取悦之道传承给茜绫，而儿子又成了茜绫的师父……他还没见过茜绫，就开始看好她。他相信，接受着两边教育资源的茜绫势必会成为集双方精华于一身的、高情商高智商女官人才。

也是因为想到了这里，韦忠对于儿子急匆匆的离去，才没有再做挽留。

韦忠一直相信自己做了一个无比正确的决定——茜绫实在是太聪明了，经过儿子三年的培训，就在选拔中一举拔得头筹，被选入掖庭侍奉武后，同时在不忘回报韦家，韦家在朝中的影响力进一步扩大。

韦忠是如此的欣赏茜绫、喜欢茜绫，甚至劝说儿子娶茜绫，以至于，数年后当他与儿子一同被捕、在狱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时，他都不曾想到，这一切都是这个女子一手造成的。

（照这女子的说法，这一切是韦公子一手造成的。）

还有一件事，是韦忠到死也不知道的，那就是弦峥为救他所做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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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茜绫当上女官后，弦峥已经多年没有见过她了。她知道茜绫想把不堪的出身尽可能地去抹掉，抹得越干净越好。她疼爱茜绫，不想对她造成困扰，从来也没去找过她，连私下里在嘴上提一提都不肯。弦峥只在心里时不时骄傲地想：我教出来的姑娘，如今做了宫里的女官呢。

但是终于，弦峥不得不去找她了，为了突然被捕的韦忠及其长子。

此时的弦峥已经是个年近六旬的老妇，在人均寿命三十的唐代，算得上风烛残年，在老鸨行业里也算相当年老的。

见面的地点约在一个十分僻静的所在，弦峥悬着一颗心，一早就去了，等了半天，终于等来了茜绫。

“绫儿……”

“妈妈……”

多年不见，茜绫一看见风烛残年、多年不见的妈妈，心头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及，眼泪不由自主就掉落下来。

弦峥也是同样地动容，但事关人命，便搁置了抒情环节，也因为相信彼此之间无须客套，很快便说到正题。

“绫儿，我今日请你来此见面，是想问问，吏部的韦侍郎还有他的儿子，是为何事入狱？”

“我也并不十分清楚，这个案子，是来俊臣办的。”

弦峥一把握住年轻女子的手：“绫儿，那就算妈妈求你了，你去找他，帮我说说情吧！你好歹也是体面人，说得上话。”弦峥说完，把自己的额头抵在两双握着的手上，显得极为恳切。

茜绫对妈妈的态度不免好奇，：“妈妈您……跟韦家，是有什么交情吗？”

“说来话长，既然你问到，那我就实话实说了……”

弦峥便将前尘往事告诉给了茜绫，指望她看在这层关系上能为此事多上心一些。

果不其然，听闻此事后，茜绫一出门便径直去找来俊臣。

“我只让你处理韦公子，你却背着我非要从韦忠身上入手，怎么样？没查出什么吧？全是瞎耽误功夫。尽快把人放了，另想他法！”

来俊臣面露不满，问：“茜绫姐原先不都默许了么？怎么突然变卦？”

“你少管，立刻照我说的办！”茜绫说完，用眼神施加威严。而来俊臣没有点头的意思，只在那里故作为难。

“怎么？这点事都办不到？”

“若是昨天还好，今天……”来俊臣作无奈状，“茜绫姐，你猜怎么着，这韦忠当真经不起细查，我这么一查，就发现他名下一大笔不知来源的钱财，足有十万贯！再一细查，发现他每个月都能得一笔钱，持续了快三十年。问他哪里来的，他却不说。姐姐你若早来一天求情还好，今早我才把韦忠的罪证呈递上去。他是指定逃不了了。”

茜绫愣住，旋即意识到事态严重，脱离自己控制，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法子，只好先将此事告诉给了弦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