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汝南诡计
袁术和吕布一行人回到汝南,袁术为吕布安排的居所,内里布置的十分奢华,安抚吕布好好住下,等待诸侯的回音。
逢纪文丑也在六月中旬回到了南皮。逢纪虽然在长安城下,果断决绝,但一想到马上要和袁绍汇报,也不由得心底暗暗打鼓。
两人刚进了南皮城门,便见袁绍身边的小厮早已在城下等候,让他二人速去南皮袁绍行辕。两人对视了一眼,又互相谈了一口气,相顾无言的打马来到了袁绍处。
袁绍正在书房里等着二人,两人战战兢兢的走到袁绍面前,眼见他神思忧郁,却又隐约含藏着一丝愤怒,也不正眼瞧他们俩,只是一进门便冷冷的问道:“貂蝉呢?”
文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属下无能,未能将小姐带回,但,但小姐现在是安全的,请主公放心。”
“安全?怎么个安全法?你是说有吕布在她身边保护的安全吗?”袁绍冷冷地盯着跪在地上的文丑,将手中的信件狠狠往他身上一扔。
逢纪连忙捡起袁绍掷出的信件,匆匆看了一眼,竟是袁术给袁绍的家书。逢纪原本就在踌躇如何将貂蝉一事告知袁绍,没想到自己还未回南皮,袁术便已提前知会袁绍知晓,这倒也省了自己开口的难处,反倒可以直截了当的告知袁绍自己的考量。
逢纪看完袁术的信函,也立时跪倒在地,“主公既然已经知晓貂蝉小姐如今是吕布的夫人,便可以想象,以貂蝉小姐的性子,断然不会枉顾伦常跟属下回来。且,若我们强行将小姐带回,一来于主公令名有损,二来吕布必然挥兵邺城,我军必然首位难顾。那是主公数年基业。。。”
袁绍摆手止住了逢纪,漠然地看着窗外,一个一个字如冰刀般从嘴里蹦出:“元图果然好思量,我记得你走时我便说过,我被这所谓数年基业困成了囚徒,如今卿又要用着数年基业来叫我死心吗?”
见到袁绍心如死灰的样子,逢纪突然想起貂蝉临别前给逢纪的锦盒,连忙从袖口中取出,“主公,属下与小姐作别时,小姐曾以此物嘱托我带给主公,说主公必然能够懂得她的无可奈何。”
袁绍唰地转过头起身,接过逢纪手中的锦盒,迫不及待的打开,是一串刻着“匪石”的沉香木珠,袁绍刹那间愣在当场,沉香木珠本有两串,是当日在洛阳时两人信物,而另外一串此刻就挂在袁绍的手上,刻着“匪席”二字。
锦盒中还放了一条帛片,上面透着用朱砂写成的簪花小篆,“昊天之石已补他山之玉,琉璃之席另配明殿圣佛。”
袁绍揉搓着貂蝉的这串沉香木珠,嘴里喃喃道:“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袁绍仿佛被抽去全部的力气,面如纸灰,摇摇晃晃地斜坐在榻上。口中反复重复着这几句。
逢纪和文丑见状极为焦心,想要出言安慰,没想到袁绍却摆摆手让他们退下。二人无奈,只得俯首告退。逢纪在帮袁绍掩门时,心中愈发担忧,于是示意文丑先行离开,自己又进门走到袁绍面前。
“主公?”
“元图,是我负她在先,如今她如此怨我,也是无可厚非,只是我虽然娶了旁人,可到现在,还是我心匪石,不可转也,她却将‘匪石’送回来了,以前我晓得她内心是个极有主见的,却不成想,她要赌气嫁给吕布啊。。。。”袁绍抬眼见逢纪去而复返,自己心中这些苦楚,只怕也只能和他说说了。
“主公,如今战事吃紧,貂蝉小姐的事,既然她已嫁予吕布,不如暂且放下,全力对付公孙瓒吧。”逢纪劝到。
“公孙瓒?有你和张郃在,想来他又不了什么大作为。哦对了,公路约我今年秋高,共伐长安,你替我用官文回了吧,就说此间战事未了,我军分兵乏术。唉,公路大概以为我素来宽仁济事,乃至于可以和意中人的丈夫并肩作战了,呵呵。元图,你可知道?方才那一刹那,我真怀疑自己,可能并不是真正的仁人君子,方才我竟然生出一念。。。。”
袁绍终究还是忍住,没有说出口,转口又说,“我也好久未见公路了,虎牢一战,兄弟分别,我也该去汝南看看他了。南皮战事交予你等,文丑随我去汝南即可。”
逢纪一听,没想到袁绍心中竟然对貂蝉痴缠到如此地步,又是惊出一身冷汗,连忙道:“主公,二公子虽然是您的亲兄弟,可,可他素来妒忌主公盛誉,又以嫡子自居,且如今吕布又在主公贸然前去,恐怕会有不测,如今我军与公孙瓒张燕对峙,主公万万不可轻出。”
袁绍面无表情地说道,“你们走时,我便告诉过你们,若没了她,我夺下这天下,又有何乐趣?天下从来不缺明君圣主,孟德可以,公路亦可,实在不行,刘表张鲁孔融,谁没有一颗济世仁心?不必非要我来。是我先前负她太多,今日自食其果,怨不得吕布,也怨不得天命机缘,既然是我的过错,如今我自然要亲手补救。”
袁绍说着竟透出了一种世事苍茫,百无聊赖之感。两人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袁绍慢慢地卸去身上的护甲和护腕,如释重负般的舒了一口气,留下内里的一席青衫,宽衣博带,身上泛起了当年洛阳游侠时的疏狂之气。
而逢纪见他如此,心中也断了让袁绍彻底放下貂蝉的念头。原本做帝王之人,本不该太过执泥于儿女情长,是以长久以来,逢纪暗中是无比满意命运一次又一次地让貂蝉和袁绍错过的,因为这些憾恨和割舍,会让袁绍成为一个真正心如止水,坚如磐石的帝王。
但现在看来,袁绍终究不是心如百尺寒潭,冷心冷情之人,这是他成为帝王路上最大的软肋,可,这不就是当时一众文臣武将愿意追随他的原因吗。既然他放不下,不如自己就竭尽心思,成全袁绍,成全袁绍,才能成全未来的大业。
“主公,臣有一计,可让貂蝉姑娘自己来南皮,请主公听我一言。”逢纪斩钉截铁的开口,“主公无须去汝南,貂蝉小姐自然会来南皮与主公会和,貂蝉小姐到了之后,公孙瓒自破,也不会耽误了主公与二公子会猎长安的约定。”
袁绍笑笑说:“哦?元图还有如此好计?”并不当真,只是自顾自的将“匪石”“匪席”两串木珠缠在了一起,套在手上。
“请主公再信臣一次,此番定叫主公能与貂蝉小姐有当面分说的机会。臣这就去办,十日之内必有回音。这十日,属下以性命为押,还请主公万勿轻出,十日后若无结果,我绝不再拦主公。我这就去安排,先告退了。”逢纪说完,便急匆匆的退下了。
“十日?罢了,我终究要去汝南见她,也不想害了元图性命,便在许你十日。”逢纪离开后,袁绍喃喃地对自己说道。
袁术在汝南的府邸中陆续等来了各方诸侯的官文回信,这一日便邀约吕布来府中商议。
袁术将往来的信件一一摊开在花梨木的桌案上,一一说予吕布听:“温候啊,这刘表呢,说在与黄祖激战,无法按期赴约;刘璋直言蜀道为西凉军阻塞,无法越过陇西;曹操最是无赖,说自己兵少将寡,只愿意做袁绍的副将,共同会战;偏偏我那兄长,最近为公孙瓒所困,实在脱不开身,你看这?”
“哼!这帮枭小,久食汉禄,身受国恩,国难当头,竟然畏首畏尾,看来读那些诗书礼易,也没什么用,天生的小人根骨,诗书也喂不好!”吕布一一看过诸侯的回信,气的直拍桌子。
袁术面作愁容,“各州诸侯皆不响应,虽然我军粮草充沛,又有温候神勇,但独自进攻长安,恐被人身后算计,如此还必须得拉上他们。”
“那你说怎么办?我不善游说,此事单凭袁公驱遣,我只要今秋陈兵函谷关,夺回长安!”吕布愤愤地说。
袁术见他不耐烦的样子,心中暗喜,张口道:“我知温候神勇,我素来仰慕,可温候有没有想过,若长安战事不顺,何处寄身?我待温候如兄弟,汝南自然是可任温候来去,可我也深知,温候绝非为人臣属或帮佣之人,温候英明天纵,早该裂土封疆,藩属一州,不如趁此良机,我送温候一州土地如何?”
吕布多年飘零,为人鹰犬,哪怕是当年在长安,官高爵厚,亦常有身不由己之感,如能一州藩属,进可以纵马争天下,退可以持戟守一方,疏旷放达,任由自主,何其快哉?
这一直是深深埋起的心事,今日却被袁术一言道破,吕布到对他真生出了一丝知己之感,若是能有一方领土,攻取长安,反倒是后话了。
“我不解,可否请袁公细说?”
袁术笑了笑,说:“昨日除官文之外,我亦收到我那兄长的一封家书,信中多言及辽东战事,公孙瓒张燕联手将其逼退至南皮,数月来他均未能有所进展,故而约我出兵助他攻辽东夺幽州,一旦击退公孙瓒和张燕,幽冀之地尽归于我袁家,并将幽州尽数交由我打理。
我虽然有心相助,然而伯符如今带兵攻打江东,纪灵需要留下守卫淮南,不知温候是否不嫌弃幽州苦寒,愿意前往?我既让温候前往,自然由温候所属兵马全权进攻,若温候攻下幽州,则幽州归温候所有,我绝不染指,当做给温候开府建牙之地,如何?”
吕布自是听得血脉膨胀,幽州虽然偏远,但东临大海,后顾无忧,若出关争天下,只需要跨过袁绍一人即可,而袁绍如今连张燕公孙瓒都对付不了,未来哪里还能拦得住他的凉州精锐虎豹骑。
而此番出战,他吕布坐下的天下第一骑兵对战的将是公孙瓒白马义从和张燕的黑山军,想来也令人兴奋不已。天下三大骑兵即将展开决战,又是一场封神立威之战,想想都令人兴奋。
而且此行,说不定可以趁机做掉袁绍,更是合了自己的心意。貂蝉从未对吕布提及过她与袁绍的往事,只是当年黄河渡口袁绍曾企图劫走貂蝉的事,还是惹得长安风言风语,吕布心中也是十分介怀。
“袁公所言当真?”吕布虽然竭力压制自己内心的喜悦,但到底还是尽量保持着镇静。
然而吕布眼神中微妙的闪烁,哪里逃得过袁术的眼睛。袁术顺势一把手拉住吕布的手腕,目放精光的看着吕布,“我如何敢欺骗温候,但须得温候应我一事,就是不知温候是否情愿啊。”
“请袁公明言。”吕布听他这般说到时放下心来,毕竟天下没有意外的惊喜,更多的是陷阱般的意外,有条件现在讲清楚,那便是交易,你来我往讨价还价,总归是光明磊落的事。若是旁人无辜送来黄金百两,只说是孝敬,到真要叫人暗地里瑟瑟发抖了。
“温候久居京师,想必也有风闻。我家那兄长,家奴庶子之身,却窃我袁氏之望,沽名钓誉多年,天下庸众不免有从附之流,竟以我家奴子为袁氏正朔,以邺城为公门之重,而历代先人祖坟皆在淮南,我袁门累世资望,芝兰门庭,立府汝南已有百年之久,而今奴家子令其刀笔吏翻弄是非,篡改风议,实在是辱及祖先,轻视于我。
故而,温候此往,除了夺取幽州之外,我想与温候结为儿女姻亲,我膝下只有一子,温候也已经见过我的耀儿,我听说温候与先夫人有一女,不知温候是否愿意将千金下嫁犬子,若温候愿意,我将以冀州全境为聘礼,待温候夺下幽州之后,我即陈兵邺城,助温候再夺冀州,不知温候以为如何?”袁绍终于慢慢将自己的计划讲了出来。
吕布听完,竟感到有些脊背发凉,没想到袁术经丝毫不念及兄弟之情,愈发看不上袁术,怪不得当日在长安之时,世人提及袁家公子,首推袁本初。
心想自己虽然因为貂蝉的事厌恶袁绍,但长安城北袁绍曾派人相救,心中倒也敬佩他是磊落君子,只是没想到他的手足兄弟,却是如此心思狭隘之人,如此人物,切不可与他有过多纠缠。眼下只好暂且答应他,但女儿是万万不可留在汝南。
吕布盯住袁术,“袁公盛情难却,吕布但凭驱遣。我先去替袁公讨了幽州来便是,他日邺城城破之时,便是耀公子与小女定亲之时。”
袁术听吕布虽然未全盘答应,但他愿意去辽东,已经足够搅的袁绍无暇南顾了,兴奋地拍了拍吕布的胳膊,“如此,我这边修书给我那兄长,说温候愿意前往为他掠阵,只是还需委屈温候表面上还得任他驱遣,战场之上,再相机行事。对了,既然你我约定邺城城破再办咱们儿女的婚事,在下还是想请温候留下一件信物,待他日功成,便也当做我儿的聘礼,一并送回。”
“不知袁公想要什么?”吕布深知此事来的不会那么轻易。
“请温候将天子玉玺留在汝南。我将为温候备齐粮草甲胄,再奉上黄金万两,充作军资。”袁术平静地说道。
“好,一言为定,但凭袁公安排。”吕布朝袁术拱了拱手。若幽州可得,还要这天子玉玺作何用,一枚玉玺换得军饷,吕布觉得这划算极了。
袁术满意的笑了笑。两人约定五日后,吕布启程赶往南皮,为袁绍助阵。随后又聊了一些家常事,便草草散了。毕竟两人没什么共鸣之处,勉强聊久了,变回陷入无言的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