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夏日新婚
吕布这十几日来也是连日奔波,总共也没睡过几个时辰,多亏他是天下第一的勇将,否则若是这般行军强度,旁人定然是吃不消的。好不容易到司徒府享有这片刻宁静,等待王允时,竟然有些困倦,便拄着下巴闭目养神。
王允和貂蝉从后堂绕进前厅,见吕布如此形状,心下更是感激,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王允示意貂蝉坐到吕布身边去,貂蝉也心领神会,凑到吕布旁边帮他解下披风,掸掸身上灰,吕布睁开眼看见貂蝉,大喜过望,急忙抓住她的手:“你没事吧?连日征战可吓到你了?这几日你就在府中好好休息,外间的事,都交给我。”
吕布一时之间眼中只有貂蝉,竟没看到王允已经翩然落座在主位上,貂蝉被他这一抓,又当着父亲的面,不禁登时脸颊绯红,慢慢地从他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软软地说了一句:“多谢温候连日来的照顾,我与父亲,感恩不尽。”
吕布这才看到王允已然捋着胡须,笑吟吟的望着他们两个良久。
吕布连忙整肃了下仪容,抱拳向王允说道:“奉先在此向司徒告罪,十日之久我竟然无法攻克郿坞,才使得长安如今再被围困。实在愧对司徒之前的多番部署,如今,我当勉励护得京城周全,人在城在,人亡城亡。”
王允连忙走下主位,端着吕布的胳膊,说道:“温候何必自责至此,此事也是老夫筹谋不周,以为那董卓身死,老夫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朝内党羽尽数诛灭,其余从党必然树倒猢狲散,没想到李傕郭汜倒是个硬骨头。
郿坞集聚天下物资之盛,是董卓半生心血所在,未能攻克,也不能乖温候,只能说,董卓大概生前早已做了兵败退守的准备,如今温候都攻不下来,看来董卓生前对这郿坞也是计划周详啊。”
吕布也不由得点点头,他此生攻城略地的数目,多到自己都算不清了,也从未遇到过如此束手无策的堡垒。
“如今郭汜已然惊惧而退,只怕他与李傕联手合围长安,那便不妙了,我让文远驻扎城外,虽然可以挡个一时半刻,可长安存粮不多,一旦进入战备状态,余粮仅有十日,断不能跟郿坞的存粮相比。当务之急,我们还是应该多方向外求援,以天子诏书号令天下群雄勤王。”
王允点点头,“是了,郭汜提兵出潼关时,老夫便以以天子诏令分别向曹操,袁术,刘表下旨,要他们立刻进京勤王。
唉,不过恐怕也要靠我们多撑一段时间了,这些州牧刺史,空享汉禄,真到朝廷危难关头,心里都各自有各自的盘算。
那曹操去收缴青州兵了,估计不会来救;刘表在襄阳,离得远,虽是汉室宗亲,却向来软若无骨,恐怕他也不肯来;袁术嘛,这小子小的时候就精于算计,总归不肯让自己吃亏的,他的汝南离得倒是最近,但估计也是要带着条件来的。”
王允细数诸侯,却偏偏没有提仅有一条黄河之隔的袁绍,他岂会不知,只要袁绍从邺城发兵渡江,不消三日便可到达长安,然而他总归不想袁绍再跟京城的事又丝毫瓜葛。
而吕布也不愿提及这个名字,虽然他对貂蝉和袁绍的事并无深知,但一想起当日袁绍企图带着貂蝉横渡黄河的事情,便如鲠在喉,每每想起,便对这虚伪好色,不顾女儿家名节的伪君子嗤之以鼻,所以吕布和王允,在不向袁绍求救这件事上,有着心照不宣的高度共识。
听王允这般说起,两人都陷入了一阵沉默,若是如此形势,恐怕来日长安将是一场恶战。
王允率先打破了沉默,“奉先啊,我本答应你,待董卓一死,便为你和貂蝉操办婚事,谁曾想,却把你们拖入了如此险地。如今也不知道这战事将如何变化,老夫老了,过一天就少一天,你若是不嫌仪典简陋,不如明日老夫就为你们主婚把。”
吕布大为惊讶,万万没有想到王允会在此情此景提出这样的想法,内心自是狂喜无限,不过他也隐约嗅到一丝王允对战事的悲观。
吕布看了一眼貂蝉,貂蝉羞怯的别过了脸,“司徒,我能得貂蝉为妻,已获天下至宝,哪里还会计较什么形式,只是眼下一来战事未平,我还要出城杀敌,恐累得貂蝉挂心;二来,只觉得仓促置办,委屈了貂蝉。”
王允摇摇头,“她为你挂心也是应该的,更何况,老夫相信,这世上若还真有人伤的了奉先,那也便没人能护的了小女了,奉先不必多虑;至于仪典,待战事一了,奉先加官进爵之时,则自可大宴天下。我只问你,此事愿不愿意成全我这老头子的心愿而已?”
吕布连忙跪在王允面前:“司徒言重了,我自是一百个愿意,只要貂蝉不觉得委屈便好。”说着眼睛又不自觉的撇向貂蝉。
王允冲着貂蝉努努嘴,“女儿,你呢?”
“温候救我父女性命,我感激不尽,此事全凭爹爹吩咐。”貂蝉冲着王允福了一福,扔下这句话,便快步跑回了后堂,每人看到貂蝉离开时,眼角渗出的泪花。
王允和吕布相识而笑,“小女儿家要嫁人,总归有些害羞,奉先莫要见怪。”
吕布兴高采烈的嗯了一声,又郑重的向王允行了三叩首之礼,“那此处就有劳岳父大人操持,我先回去做准备。”
王允又拉着他寒暄了几句,便亲自送吕布离府了。
王允转回府内,轻轻推开了貂蝉闺房的门,看到她正在对着镜子发呆,脸上有明显的泪痕。
“女儿,还放不下吗?”王允将双手搭在貂蝉的肩上,喃喃道。
“没有,爹爹,前尘往事,如梦幻泡影,如今他娶了别人,那我便也嫁别人。呵呵,好像说的我还有什么选择似的,温候是人中龙凤,世上断然没有比他更好的夫婿。”貂蝉一边用木梳梳着鬓角的头发,一边回答王允。
王允点了点头,“女儿能忘掉就好,今天你好好休息,晚上爹爹叫人煮了你最爱吃的玲珑鸽子汤,到时候和爹爹一起用晚餐。”说着便轻轻走出了貂蝉的房间,留她一人在大婚前好好地在寂静的闺阁中,忘却前尘。
第二日的喜堂就设在司徒府内,吕布唤了几个亲厚部署前来参加宴会,由于长安连日戒严,为表低调,锣鼓炮竹的仪仗全部免去了,王允和吕布只在府内,挂满了红色的喜帐和簪花。
此间夏意渐深,暖风和煦,高墙深府之内,鸟儿鸣声婉转,繁花悄然初绽,气候花鸟才不管朝野兴替,战火连绵,它们只自顾自地灿烂着。
王允着人以琴,瑟,钟,鼓四器演奏祝曲,悠扬远淡,雅致欣然,寓意情义绵延,如风常在,如水自安。
雅乐初毕,厅堂上响起礼官清亮坚定的声音:“乾坤既定,夫妇为人伦之始;诗歌经史,婚姻乃风化之源;鸣凤锵锵,其昌于三代,夭桃灼灼,好合于百年;今吕公雅望,扬威海疆,瑾瑜昭昭;王女公子,秀雅谦和,出尘皎皎,允称璧合珠联之妙,克臻琴谐瑟调之欢,增来鸿案之光,结此凤仪之好。钟鼓和鸣,欣此时宜室宜家,光门庭而有耀;夏风和畅,卜他日而昌而炽,垂瓜瓞而延绵。愿敦无尤之文,寅筮吉辰,行合卺之礼,伏愿百年偕老,永结琴瑟之欢。”
而后新人行礼,拜过天地父母,吕布和貂蝉隔着红纱,相敬对拜。
吕布笑容都爬到了眼角,抬手解下貂蝉发髻上的许婚璎,而貂蝉则低着头偷偷地看着吕布,眼前这人目若朗星,身高八尺,又是天下闻名,勇武无双的当朝新贵,任凭哪家闺中少女见他一眼,只怕都要相思深种,幻梦不绝。
可惜自己遇见他太晚,此生终究无法全心待他,但自己愿意以余生陪伴他,不负词中之誓,不负岁月韶华。
大礼有条不紊的推进,及至晚霞绯红时分,一双玄衣绛色的新人,与一众宾客饮过贺郎酒后,执手步入亭中,其时梨花开的素白如雪,暖风裹挟下,若蝶舞飞旋,妩媚动人。
而此时袁绍已经被公孙瓒和张燕的联合骑兵围困了第三日,公孙瓒的白马义从和张燕的黑山军,是北方骑兵中不逊于乌丸骑兵的劲旅,如今两人联合围攻袁绍,轮番出击,而袁绍的大军已是两天两夜没有合眼,至这第三日的清晨,众将士皆是疲惫不堪。
袁绍自从来到阵眼中的指挥台后,甚至都没有回过帅帐,披星戴月,餐风饮露地守在阵眼中,累了便坐在军用的马扎上靠着旗杆休息一下,但手中的军配团扇一直都在不停的转动。
第三日一早,逢纪带着干粮和水来到指挥台,向袁绍汇报军情。见到袁绍眉头紧蹙,眼眶下游隐隐的黑印,知道他这两天日夜忧思,心中不禁一紧。
“主公,吃点东西吧。”说着逢纪开始把餐盒里的食物摆在袁绍面前,然后小声凑近说:“我方军报,高干将军的援军约正午时分便可赶到。另外,此处通往南皮的驰道,并无伏兵,高干将军来的路上,也一安排一队人马驻守驰道。”
“元图,吩咐下去,今日军中早饭,做足十成十的分量,让将士们人人饱餐,然后每人再随身带三日干粮。高干赶到时,焚毁军中余粮,全军擂鼓,集中力量突破公孙瓒的义从,然后撤回南皮。”袁绍揉着山根疲惫的说道。
“焚毁余粮?!主公,这可是一个月的粮草啊,我们明明还可以坚守啊。”逢纪震惊的看着袁绍。
“如今敌方骑兵为主,此地又是平原,正面冲突本就不占优势,而公孙瓒无粮,我们先前可以坚守不出,困死他。
可是现在张燕突然杀出,我军先前的弓弩数量就足足少了一倍,实在难以抵挡两支骑兵劲旅的夹击,况且,若一不留神被他们突破阵脚,抢走我军军粮,到时候恐怕局面更加被动。
我们在这里相持月余,马上进入盛夏,若军中再生疫病,则后果更加不堪设想。我们先回南皮,等到秋风一起,再行决战。
届时我军已经修整完毕,又逢秋收,粮草也充足,而辽东麦收较晚,那个时候是他们最为困乏之时,我军定可一击击破。”
袁绍将自己的方略说与逢纪,逢纪方才明白袁绍的考量,正要领命前去部署。
袁绍拽住他的胳膊:“元图,中午撤退时,你和文丑领兵直接去长安,把人完好无损的给我带回来。”
逢纪瞪大了眼睛,咽了一口口水,正要说话,又被袁绍抢先,“突围时刻,我若领兵去长安,三军无主,恐怕军心大乱,会害了几万将士的性命,那我百死莫赎。
可是,长安动荡,若因我没去救她,而让她有什么闪失,就算我回到南皮,也断然无法独活。元图,你我虽有主仆之名,更多则是朋友之义,你该知道我的,现在我只想请你为了我的性命,一定把她带回来。不然往后余生,我不过是行尸走肉,恐怕寿数无多矣。”
逢纪原本还想问天子是否要营救云云,见袁绍如此,便又把话吞了回去,用力的抿了抿嘴,回道:“主公放心,我安排好营中事务,便和文丑将军先去做准备。只是文丑将军是主公亲卫,和我去了长安,主公一定要多加当心。”
袁绍摆摆手,示意他无需担心,便又不停的转着手中的团扇,推演起突围时的布局。逢纪领命而去,转身时,脸上却挂了一抹悲凉的神色。
后来跟在袁绍周围的亲兵回忆道,那日正午突围时,袁绍翻身上马,先是向着长安的方向望了一望,右拳紧握,重重砸了砸自己的胸口,那一瞬间,露出了和逢纪一样的悲伤。才拔剑领兵向公孙瓒白马义从扼住的南皮驰道方向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