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权臣新贵
王允抬头看到天子惊悚恐惧的神清,不禁心痛难忍。
天子年幼,尚分不清何为忠臣何为权臣,才会对他有如此误解。但王允始终相信,自己未来会陪伴天子一起成长,一起治理这个国家,做大汉真正的周公和霍光,王允按下心中的悸动,领了天子的圣旨,便开始着手收拾眼前的一切。
他先是让李肃带着文武百官,护送天子返回长安,又让吕布带兵前去驱退李傕,清剿郿坞,铲除董卓的根基,同时责令现场封锁董卓身死的消息,以免在潼关的郭汜带兵反扑。
眼看着各人领命而去,王允的心中突然有一种孤寂感,长久以来,他唯一的目标就是铲除董卓,还大汉以清明,一路走来指望过袁绍,托付过曹操,却没想到这些累世公卿世家的子弟,却还不如自己养在家中女儿。
王允拖着厚重的朝服走到董卓的尸体面前,董卓依旧不能明目,两颗鹰眼死死地瞪着受禅台的方向,王允与他四目相对,厉声说道:“你疑惑是吗,不满是吗?!你以为老夫把女儿送到你身边是为了未来权倾天下的国丈之位吗?!想想多少百姓因为你而流离失所,家破人亡,就为了他们,你今日都百死莫赎!”
王允越说,怒气越大,后来声音几近嘶吼,虽然董卓再也听不见了,但于王允而言,如今他与董卓之间,早已不是社稷黎民之恨了,又新添了折辱献女之仇。
骂到最后,王允顺了顺气,吩咐侍卫:“把此贼煮成肉糜,倾倒在长安皇家田亩之中,老夫要以此劝诫天子,晓瑜众臣,乱臣贼子当有的下场!”
只见那侍卫领命,将董卓尸身抬起,却倒吸了一口凉气,感叹这朝堂之上,胜败在前,眼见着那身在高位的人,对待输家,如大象碾碎蜉蝣,还不忘掸了掸脚上的尘埃。
所谓忠臣与权臣的手段,其实也并无二致。
贾诩见派去的斥候久久不归,心中已然惊觉有变,遂下令左右,轻骑而出,去寻李傕。谁知半路却见到李傕仓皇逃回,贾诩连忙问:“将军,可是大事有变?太师呢?”
李傕喘着粗气,“文和啊,快快,快,快收拾,咱们回西凉去,吕布那厮杀了太师,如今正要往郿坞杀来,走走走,我们快走!”
贾诩坐在马背上,快速的思考了一下,“将军且慢,我们先回郿坞,郿坞如今尚有三万西凉铁骑,那吕布尚需分兵驻守长安,以他现在的人马,只需我们在郿坞死守不出,想他也无可奈何,届时我们联络郭汜将军,东西夹击,为太师报仇。”
李傕不耐烦的摆摆手:“太师已死,我军军心已乱,还是早回西凉,方能固守。”
贾诩急忙拉住李傕的马缰,制止道:“将军莫忘了,如今我们和郭汜将军如果联手,就算不能为太师报仇,也能与那吕布形成制衡之势,于未来朝局而言,尚有回旋商讨之余地;如今若我们轻易折返西凉,郿坞所聚之粮草物资,皆会落入叛贼之手,岂不便宜了吕布?若届时吕布先歼灭身处孤关的郭汜将军,再协郿坞物资之众,征讨西凉,我等可还有还手之地?”
被贾诩一席话问蒙了的李傕,李傕想来害怕吕布的威武,一路上只想着仓皇逃窜,乍听贾诩这番话,一时之间竟也不知如何决断。
贾诩见他犹豫不决,急忙大声喊道:“将军,先回郿坞吧!”
李傕此时已乱了方寸,但想此时回郿坞,尚可支撑旬日,倒也不至于被吕布立刻剿灭,便下令,让军士按照贾诩的部署,有序撤回郿坞,而他自己一面按照贾诩的计策布防,一面派出信使联络郭汜,商讨后续计划。
吕布率军抵达郿坞后,派兵叫阵一日,李傕却紧闭城门不出,吕布无奈,只得先折返长安,深夜入府请示王允。
“司徒大人,郿坞粮草兵器甚众,如若强攻,恐怕一时之间难以拿下,况且若李傕郭汜东西夹击,这长安变成了孤城,如今不如先以利诱?反正董卓已死,李傕郭汜所图的,不过也是功名富贵而已。”吕布匆匆来到司徒府,跟王允商量后续如何处置董卓附庸。
王允沉默不语,丘壑纵横的脸上,挂上了一丝不常有的阴沉。吕布见状,也是摸不到头脑,王允素来谨慎小心,算无遗策,此番又是做什么打算,自己仍然看不透。
王允看了看吕布,又望了望窗外高悬的月亮。
今夜月华如水,泻满雕窗,王允的表情似乎也沾满了广寒宫的凉意与孤寂,让人不禁身上抖起了几个寒战。
“温候神勇,天下第一,为何此番,颇有妇人之仁?”一句冷冷的话,从王允口中蹦出。
吕布也不禁愣了一下,总想着王允似乎是另有良策,也不便再多说什么,毕竟貂蝉现在在自己的账中,王允未来也是自己的岳父,他既然打算周全,那自己便听令而行即可。
王允继续说道:“我与温候,忍辱负重,才有今日,逆贼伏法,除恶务尽,温候方才所言,老夫已有思量,如今郭汜远在潼关,消息一来一回,就算他立刻提兵赶来,也是十日之后的事。十天,温候,十天之内,全力进攻郿坞,不惜一切代价,就算是火烧水淹也罢,老夫宁可舍弃郿坞聚敛的财货,也要消灭李傕,等李傕一灭,我军再收拾郭汜,易如反掌。”
王允说完,喝了口茶,又望向空中的那一轮孤月。
又喃喃念到:“貂蝉现在在你营中吧?”
吕布见他如此坚决,也不便多说什么,攻城的方法千千万万,王允看来是铁了心要把董卓一党夷为平地,自己便去做就是了,战术上虽然不划算,但他是吕布,他相信自己可以做到。
又听王允提起貂蝉,两人的语气都温柔了起来:“是的,司徒,今日你我为大事奔波,文远已差人来报,小姐现在正在我军中,一会儿待我回营后,便亲自送她回来。”
王允拍拍吕布的胳膊,“小女就暂时留在温候营中吧,辛苦温候多多照应。今日大事方定,李傕郭汜未灭之前,老夫与你每日尚需谨慎处理朝局,全力以赴平定乱党,老夫想来想去,眼下你营中是最安全的地方。这天下能进我司徒府的人多得是,但能进你温候大营的,恐怕还没出生。待你我涤清叛党,老夫便为你和貂蝉主婚,温候可愿意?”
吕布听王允这般说道,心中自是兴奋不已,今日亲手诛杀董卓,又得王允许婚,于他而言,心中愿望已觉得圆满,就算战术上王允做的不是最佳打算,他也愿意为了未来岳父,赴汤蹈火,肝脑涂地。
吕布重重地跪在地上,向王允叩首,“请岳父大人放心,从今往后,貂蝉即是我的性命,除非我死,否则他人休想伤害貂蝉。”
王允满意的点了点头。
待吕布走后,王允又手书一封差人带给现居陈留的曹操,将长安形势一一告知,并邀请曹操夹击郭汜。虽然王允的意志很坚决,但吕布方才说的话,自己也不是没有考虑过,但他相信,只要曹操屯兵陈留,郭汜不敢轻易离开潼关,冒一个前方攻城不克,后方又有敌军追击的风险。
陈留城内,曹操将王允的信递给郭嘉,自己则端着酒杯,用手托着下巴,等着郭嘉说说他的看法。
郭嘉自从半年前来到曹营,与曹操志趣颇为相投。曹操为君,性情风趣直率,也从不想做什么道德标杆,临事果决,而又反应迅速,和袁绍完全是天平两端。
郭嘉常常目无尊卑的打趣曹操:“主公年少时竟然和袁本初做兄弟,想来没少挨袁本初的教训喽?但我看那袁本初也没教好主公,不然今日岂会用我这袁营弃臣”。
曹操也没大没小地回他:“奉孝有所不知,我与本初,各自宽谅彼此的难处,再说又不是朝朝暮暮相依相伴,哪有那么多不能容忍的,哈哈。”
两人几乎无话不谈,互相引为知己,而郭嘉入曹营短短半年,便已经一跃成为曹操的首席军师。
郭嘉在曹操府中一边踱着步,一边看着王允的来信,一边说道:“董卓死了,长安必然大乱。王允这是担心李傕郭汜合围长安,拉主公去帮忙拖住郭汜呢。不过这王司徒,和那袁本初一样,满口仁义道德,忠孝无双,就是想要空手夺利,这写信来求主公出兵,也不许给主公个一官半职,这做事的风度啊,还不如买卖人,甚是讨厌。”
曹操哈哈大笑,“那奉孝觉得,我是出兵还是不出呢?”
郭嘉看完信后,凑到曹操的案几前,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歪着头对曹操说:“出啊,当然出兵,不过咱们去打青州,不去长安。”说完便一口喝掉了杯中的酒,“哇,主公竟然还藏着如此好酒,哈哈,是专门与我共饮的吗?”
曹操又给郭嘉满上一杯,饶有兴趣的看着郭嘉:“去青州?愿闻其详。”
郭嘉接过酒杯凑在鼻下嗅了嗅,散漫的说道:“咱们去打黄巾余孽啊,这不也是为国尽忠嘛。再说了,如今董贼已死,朝中首恶已除,吕布神勇,天下无双,哪里还怕什么李傕郭汜。哦,对了主公,咱们不能耽搁,明早一早就出兵,还得放风给郭汜,让他安心去长安,咱们不会从背后袭击他的。”
曹操轻轻用手指转着酒杯,顺着郭嘉的话往下讲:“如此,咱们拿下青州是没什么问题,可长安就不好说了,这一次司徒和李傕郭汜谁输谁赢,也真得看他们双方的造化了。”
郭嘉又自己往嘴里夹了一口菜,“不管他们谁赢,咱们拿下青州总归是赚到了。要是司徒赢了,咱们就上表恭贺,要是李傕郭汜赢了,咱们再出兵长安,剿灭叛贼,迎奉天子。”郭嘉一遍嚼着口中的食物,一遍对曹操就这样轻描淡写的讲着未来行军的方案。
“奉孝左右是不肯吃亏啊,如此岂不是对不住王允大人了?”曹操边笑边问郭嘉。
“主公要是实在放不下司徒大人,就去给袁绍送信,就说京城大乱,请他速速派兵去营救司徒大人。总之眼下京城越乱越好,现在京城越乱,将来咱们回来的时候,越好收拾。”郭嘉此时盯着盘中的菜色,不断用筷子搜索着自己喜欢的口味。
“只怕本初忙着幽州的战事,也无暇相助吧。”曹操疑虑道。
“主公放心,袁绍就算不会倾巢而出,也至少派一支偏师前去捣乱,最起码得把他那心肝宝贝抢回去。”郭嘉一脸坏笑地说道。
“你是说貂蝉?嗯,对对对,那真是闭月羞花的美人,值得英雄起倾国之兵,就算是我,都见之心痒。当年本初逃离洛阳时,还不忘记教我帮他偷出这美人,可惜。。。呵呵,不过我也是为了他好。”曹操回忆起当年,脸上却漏出一丝诡异的微笑。
“谁知这些年本初还对她念念不忘?本初真是深情之人啊,这一点,我跟本初倒是颇为投契,哈哈哈。”曹操继续说道,但面色却恢复如常。
“哈哈哈,难道主公也喜欢那女子?若是主公喜欢,那咱们就不告诉袁绍了,回来的时候一并收入囊中即可。”郭嘉眯起眼睛对着曹操。
“奉孝说笑了,君子不夺人所好,少年时我与本初既然是兄弟,怎能横刀夺爱呢。再说了,貂蝉虽说是清丽出尘,明艳动人,可谓天下无双,却也不是我最钟意的。对了,给本初传消息这个事情,我亲自写信给他,想来他应该能有决断。”曹操说着说着竟喃喃出神,后又绕回了正事。
郭嘉见他无意详说,便也不在追问。
两人又连夜安排了青州出兵之事,第二日辰时,陈留城内旌旗闪闪,战鼓擂动,巷陌之间,城外村落,无人不知曹操出兵青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