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周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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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毋我

“既已有了成绩,达到了出师的要求,便可以离开了。”君不器将那残破的木剑收回剑鞘,放在老人面前的桌子上,转身便要离开。

突然他脚步一顿,犹豫了片刻,对苏不周道:“......如若有缘,江湖再见。希望下次看到你,你能......”君不器不禁一愣,思索了许久,方才叹息道,“......成为你想要的样子吧。”

他便将那长袖一甩,扬长而去。

却说二人就此于金陵城分别,苏不周却也不知道自己离开了君不器二人后能去哪里——那南海之滨自然是不能了。

那这天地茫茫,究竟哪里可以由她拼得一席之地呢?

在金陵城内修养了三日,随后便定下主意——不若就去那万里之外的昆仑去看看,沿途风景,也顺便饱饱眼福。

她便于第四日从金陵城出发,往西北发车昆仑。

五个月后,马车带着她到了玉门关外——这是车局规定最远的路线。

她付了钱,就此出了关。

那日阳光明媚,而在关外,却是狂风呼啸,正值秋季,这风虽不至于寒冷刺骨,但打在人身上,却也能明显感到一股凛冽的寒意。

关外素来人烟不多,行至傍晚,苏不周方才在一处山丘的背风坡处寻到一座寺庙。

只见那寺庙上挂着牌匾,上面的金漆已经多多少少掉落,只剩下浅浅一层痕迹。

那上面写着三个字——净远寺。

她便背上行李,径直走进那寺中。

虽说君不器教导她在进别人房间——院落也一样——之前要事先打好招呼。

不过苏不周大抵认为这是做给人看得,而这寺庙建在关外,里面又没有诵经的声音,亦没有什么人迹,大抵也不会有人在这庙中。

进而便忽略了这礼教,径直推门走了进去。

其实这净远寺看似破旧,其实并没有残败不堪,反倒看起来很干净,很整齐。

略微掉色的墙壁与稳坐如山的佛像,为这寺庙平添了一种祥和感——与熙熙攘攘的金陵城不同,与那千年长安不同,亦与南海之滨不同。

这就像是在纷扰的尘世中,巍巍建起的一处净地,不论何时,这里都是一如既往的安宁。

就在苏不周四处查看,将脚步放得格外地轻,仿佛生怕打扰到这宁静之时,一个低沉、丝毫察觉不到话语之间的情感的声音在苏不周身后道:“阿弥陀佛......施主突然来到我净远寺,竟也不打声招呼,让贫僧如何迎接?”

苏不周心里的那一根弦骤然绷紧,随即手中长剑出鞘,剑锋划过长空,向着声音的源头砍去——她的剑最终架在了一个宽厚的肩膀上。

长剑悬颈——这本应是令人惊恐的事。而那和尚倒是不以为然,反倒双手合十在胸前,轻笑了两声:“贫僧非神非鬼,施主不必如此惊慌失措。”

“这玉门关外,绵延数里的道路两旁鲜有人烟,这一处寺庙中也没有任何有人的迹象......我不得不谨慎。”苏不周握着长剑剑柄的右手紧了紧,将剑锋往那和尚的脖颈处抵了抵,大概是在告诉他,剑锋无眼,他可千万不能轻举妄动。

那和尚却继续打趣道:“出了玉门关后,有两条道路,右边那一条通向那塞外江南,沿途尽是零散村落。而向左的一条,是通向那昆仑之巅,沿途多风沙。施主只是走了自己应走的道路,故而不曾得见那塞外江南风景秀丽。”

苏不周不禁一愣:“你怎么知道我是往着昆仑去的?”

和尚笑笑:“因为施主方才那一剑。”

和尚言罢,抬眸看了看苏不周,见她一脸惊讶,便解释道:“那一剑虽说是及其锋利的一剑,但却不是冲着贫僧的脖颈去的。不一击要害,不曾有杀气,故而只是试探,无需担心。在剑术上有如此高的造诣的年轻人,懂得收放,能手下留情,那固然教养极高,想来出身于名门世家。世家子弟大多不会来关外游玩,就算是,也不会走这一条道路。故而得知。”

苏不周闻他此言,却也不敢松手,依旧谨慎地盯着面前这身着布衣、高她许多的男子。

面前这姑娘如此拘谨,那想必是没怎么接触过外人,更没怎么接触过男子。

和尚想到这里便又笑了,嘴上没有把门地挑逗了她一句:“施主这么盯着贫僧看,贫僧可是要脸红了啊。”

苏不周被这话问得一懵。

她素来看一些话本,但那话本中大多讲得都是英雄豪侠救国救民,鲜少有将男女情爱的——就算是有,苏不周也觉得没趣,便自动忽略了过去。

而和尚这话她也就没听懂,于是她便将这话理解为:和尚不喜欢别人看着他,我盯着他看,让他觉得他被冒犯了。

于是一怔,将那长剑收回剑鞘,向那和尚负手道:“方才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和尚也没从这话中听出任何一点属于少女的羞涩与不安,心里自打没趣,摇了摇头,还是笑了笑。

苏不周道:“鄙姓苏,名不周,直唤姓名便是。”

和尚见状,也回道:“贫僧法名毋我,师承少林寺,无色大师之徒。”

毋我抬头看了看苏不周,好奇道:“施主是缘何来这净远寺的?”

“就......在这里落脚,暂时歇上一晚。”苏不周言罢,似是突然想起什么,支吾了片刻,方才小声问道,“——应该,不会冲撞佛祖吧......”

“自然不会。”毋我肯定道,“佛祖造福天下苍生,心里自然也容得天下人,怎会不许苏小施主在这寺中暂住。”

苏不周松了口气:“那多谢。不知大师是......”

未等苏不周问完,毋我便回答道:“贫僧来寻无色大师死因。”

毋我这话便让苏不周接不下去了——无色大师是少林寺的人,毋我是无色大师的徒弟——他们少林寺的人的生死,又干她这等旁人何事?

只见毋我转过身去,向着堂中摆放着的那尊佛像缓缓走去,嘴里念道:“江夜轻寒花不语,斜阳春水旧东流。”

他那声音坚定有力,其中的情感亦让苏不周无从猜测。

毋我走到佛祖面前,苏不周便也跟上。

待苏不周驻足,毋我缓缓闭上眼,问身后的苏不周道:“苏小施主,这句诗,你可曾听过?”

“江夜轻寒花不语,斜阳春水......旧东流......有些熟悉,但一时间也想不出是出自哪位前辈之笔。”苏不周将那诗默念了一遍,思索了片刻,方才不解道,“这是出自哪首名篇?”

毋我看着那尊佛像发呆,似是在想着些什么。只听他双唇微启,淡淡道:“并非出自任何人之笔......这是四个人。四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