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将错就错
君不器霎时间醒悟过来,脚底向旁边一划,急忙转身,长剑一横,挡下一名北朝士兵砍来的长刀。
“你家主堂被烧了!”君不器接上华檀带有疑问的惊呼。
身着黑色长衫的男人一时间心急,手上便也动了蛮横功夫,内力不受控制地倾泻而出。他这径直一剑砍下,将那柄长刀劈做两半。顺便还将那人一剑捅了。
华檀眉头紧锁,急忙强忍疼痛翻起身,冲四周隐蔽的山石后大喊道:“按照原计划来!切莫意气用事!”
这话倘若是冲那些已人到中年的长老们说,或许会有一呼百应的效果。
冲年轻人——华檀越是这么说,那些华山弟子便越发按耐不住愤怒的心情;华檀震彻天地的声音恍若枯死的参天大树,纵倒在熊熊烈火中,助燃着少年人们心底的愤慨。
霎时间埋伏的人纷纷从山石间跃出,出现在明处,与北朝士兵打作一团。燃烧的主堂前呈现了一片极为混乱的场景。
“你个奸商!”君不器见到这幅场景,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对局势的无奈与焦虑便压到华檀身上。
君不器不禁冷笑,接上方才的一声怒吼:“拿了他们的脑子,给他们灌了满头热血!他们可亏死了!”
照理说华檀是应该怼回去的——江湖人意气用事,就好打抱不平;他君不器又不是不知道。
华檀其实是个很有才华的人,只是不知原因地将一股莫名的自卑感埋在心底。
平时显现不出,这到了争吵的时候就出来了:别人只要一吼他,一骂他,他便被说得心里发虚,大脑一片空白,生着气却怼不回去。
就着这个性子,华檀被这么老老实实地噎了一口,老老实实住了嘴。
这一句嘲讽没得着回响,君不器便也老老实实将嘴闭上,平复心态思考着应对策略。
“他们怎么在山腰处不动了?”
华尘霜按捺住身后的华山弟子,头也不回地冲身后的众人比划了个手势,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这应该是后援部队,看着人还挺多。”苏不周从山石后探出头来,看见面前的人山人海在原地就地休息。
苏不周看了看窜动的人头,粗略估计有三千余人。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可是把咱们的人夹得死死的。”华尘霜想到苏不周提到过的“围剿”,叹气道。她回头看了看苏不周,问道:“我们现在怎么办?”
“华姐姐的意思呢?”苏不周道。
华尘霜将长剑收回剑鞘,将北朝士兵配备的长刀拔出,嘴角轻轻牵动,唇齿之间吐露出四个字:“直接切他。”
“直接......切他?”苏不周疑惑地看着华尘霜,道。
华尘霜仔细看着周围的山势:“苏姑娘,你看到没有,华山这一面的山势较为险峻——我身后这些弟兄都是从小长在华山的,这边我带他们走过无数次,熟悉的很,哪里能藏哪里能躲都一清二楚。这些北朝人人生地不熟,三两下就能给忽悠了。”
华尘霜这话多少有些自夸的成分,不过这成分是多是少,苏不周可就不清楚了。
她便在此时选择沉默。
华山的这一帮子弟中,大多数都怀有少年人的狂傲与不自量力,故而都在少时被华尘霜揍过——说揍不大恰当,倒应说是比试。那时华尘霜逐一邀请,叫那些子弟拿着剑跟她打;说来也是她不讲信用,在用剑接了两招之后便把剑丢了,赤手空拳把他们揍得屁滚尿流。
这帮少年自自小认为能打就是厉害,故而华尘霜自称华山一姐,便没人不听她的。
华尘霜自小便不大受管束,肆意发展,脑子里常常少一根筋——少了那根筋的时候,做事便马虎随意起来,浑身上下也透着一股不肯听人言语的霸道劲。
她嘴上询问着苏不周的意见,解释着理由让她放心——其实心里早已笃定自己要这么做了。
苏不周思考良久,正要同华尘霜说些什么,回头便不见了人影。
华尘霜此时早已挑好了落单的几名士兵,用北朝的长刀抹了北朝士兵的脖子。
华尘霜这时便觉得长刀实在是太顺手了。那简直就是为了杀人而量身定制的。
她从小生在曲折的山路之中,自小练得便是如何让自己的剑更快,更准,更狠。
在她习武的这些年中,她的剑刃六分时间内是打在空气上的,四分时间内是打在他人的剑上的。倒是鲜少会打在人身上,捅进鲜活的血肉之中。
华尘霜的剑大多是光明磊落的,光明正大地告诉对手自己将要使出什么招式,再用真功夫将对手打得落花流水。
这种暗中抹脖子的行为让她心中有些膈应。
“若你因为心中的正义而犯了什么错误,你此时最应该做的就是将错就错。”
华尘霜脑中突然闪过华檀曾经同她说的这一句话。
就在她闪退到山石遮掩后,长刀想要再次出鞘的时候,一声震彻山林的巨响在苏不周耳边炸响。
她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随即便看到在巨响过后的熊熊烈火。
华尘霜骤然愣住了。
“尘霜,华山可以任你撒欢,长老堂你可以随便乱窜,但主堂,你万不可造次。”华檀将华尘霜领进门时,是如此警示她的。
闪现在华尘霜脑中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冲出山石遮掩,回去支援华檀。
她这么想着,便这么付诸于行动。
那柄长刀显现出了它的主人最野蛮的一面。刀刃顺着华尘霜的视线绵延而去,那身形高挑的女子丝毫不在意自己此举会暴露什么。
她恍若暴虐的冷风,不经意间留下无数道血痕。
北朝的士兵此时也明白过来,在领头的黑衣人的指挥下,井然有序地拦住华尘霜的去路。
华尘霜脚下一顿,路面上轻盈的积雪被她扫开一片。
她瞬间便被包围在上上下下近百柄利刃中。那些北朝士兵步调一致地向她走来,刀锋错落有致,逐渐逼近她单薄的身体。
“你的剑可以势若狂风,卷起千堆雪,横扫眼前浮云。你可以杀人如麻,但设若你面对的是百柄长刀的刀锋呢?”
华尘霜把意念一定,看准一点,脚下一扭,加速向前冲去。
她的刀刃落在了那人的刀锋上,顺着对面的刀刃推去,直逼那士兵的喉咙。这时她看到另一柄长刀压了上来——那人的力道不大,但这位置落得十分赶巧,三刀夹在一起,正好便让她进退不得。
她真切地听到身后传来的细碎的脚步声。原本排列在她身后的北朝士兵向前拥来,那一片的刀锋距她不过一丈远。
一面是向着她背后紧逼而来的刀阵,一面是身前僵持不下的局势。
要么丢刀,要么把对方的刀砍了,硬劈出一条路来——砍断对面的刀大抵不大可能。就算是断刀,那也是自己的刀断。
华尘霜急忙松手,将苏不周给自己的刀送了出去,转手抽出身旁的长剑。
转身的瞬间,华尘霜意识到自己方才准备突破的决定是错误的。冰冷的刀锋已经抵住了她的后背,好似下一刻便要刺入她的胸膛。
她脚下急忙蓄力蹬起,一脚踹在其中一人的脸上,稳稳落在地上,俯下身去——华尘霜看着一人将长刀举起,向着她的后背划去。
就这么真真切切地划上去了。划上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火辣辣地疼。
她本想接上一剑,能劈开一条生路冲出去。她的意念便完完全全地被这么断开了。
华尘霜脚下一软,不由得摔了过去,刚被划破的伤口触及到沉积的冰雪,又引起一阵剧痛。
这时一把刀向着她的脖颈刺来。她急忙向旁边一滚,躲开了那一刀,又迎上,向自己砍来的刀阵。
华尘霜凭着意识用双手将剑刃往前一送,抵住了五柄长刀。
华尘霜急忙翻身,右手持剑划开五柄长刀刀刃,空置出一只左手撑住地面。
那些北朝士兵亦是手快,两刀下来,从未饮血的刀刃带着成年男子的劲力,硬生生砍在了她的双肩上。
那深刻的两刀伴随着华尘霜一声惨叫拔出,随即带出了一片鲜红的血液,染红了周围好大一片的雪地。
“或许我该认栽了。将错就错于事无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