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周风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19章 碎刀

当君不器安顿好身边的事,一身黑色长衫匆匆忙忙赶往泰山的时候,他目光禁不住向旁边瞥。

这一瞥,便一眼注意到了借着险峻的地形,微微倚靠着一旁的山石合眼休息的少女。

只是他来的不巧,年少时零星冒上来过几次的、欣赏少女睡颜的花花公子之心方才有那么一点出现的意味,少女就醒了——并且顺手摸到了身旁的长剑。

他心中自叹遗憾——他究竟是何等不幸,竟看不到藏在尖兵利刃的锋芒下、不易显露出来的一点与往日不同的轻柔。

君不器脚下渐渐没了声响。他最后看了一眼少女瘦削的背影——半年未见,她不在自己眼皮底下,好像又瘦了许些,衬着她的身影,让她显得高挑了几分。

只是仔细看来,这个子似乎依然没有要往上长的意思。

他摇了摇头,注视着少女带着几位泰山派的长老沿着另外一条路,向着泰山山顶处走去,夜色渐渐埋没了她的身影。

君不器将手搭在了长剑剑柄上。

江北的寒风让他尝到了一点似曾相识的味道,顺着冰冷感从剑柄处传来而愈发浓烈。

君不器踏着山路向着藏书阁走去。他还记得当时他收到来信,说此次的领头人是江夜。

那时他愣了一愣。

江夜此人,君不器了解不多,不过以他的知识水平以及情报消息来看,她确实是北朝四位刺客中实力最为强劲的一人。

这来泰山打得第一战就要和最厉害的刺客正面交锋,让他不禁摇了摇头,自叹上天也要绝他的路。

怀抱着这样的想法,他步调丝毫不慌地来到藏书阁前,以一块山石作为遮挡,一点声响都没有地混入了北朝士兵的队伍中——并顺手默不作声地放倒了几个睡觉姿势奔放而碍眼的家伙。

他看着泰山几名眼生的小辈依然孜孜不倦地与北朝士兵做着抗争。少年学术不精,却也回来为了门派的生死存亡殊死一搏,实在可敬。

他听着刀剑声在黑夜中交加着,时而被呼啸而过的北风掩盖过。

而他目光所及尽是黑暗。

君不器一见这形势便顿时看清了这一切——江夜这是想靠着自己人多势众,耗尽泰山最后一息尚存。

江湖中各大势力起起落落,唯有几支生生不息,维持百年。百年的文化,怎会因冬季黑夜漫长就失去了挣扎着见到次日朝阳的希望?

陆成认为江湖人可笑,而君不器同样认为北朝这样荒诞而无厘头的做法可笑。

他的目光便渐渐上移,在一处隐蔽的角落寻找到了他想要找的人。

江夜此时正伏在藏书阁阁顶上,以砖瓦为遮掩,光明正大地靠近了敌人的根据地。

潜伏的猫终于见到了她虎视眈眈许久的少女。

少女稍作休整,那柄长剑在经历血肉的阻隔变钝后,在冷风萧瑟中再度变得锋利起来,刀锋直直向着一群北朝士兵砍去。

君不器眼前骤然一亮,手心不禁微微沁出冷汗,手指握紧了长剑剑柄。

苏不周的身体随着剑锋迅速闪现到了敌人面前,脚下骤然站稳;以一面剑刃为背,另一面为刃,借着剑身的长度当空一刀,剑未到剑风先行,率先将那群北朝士兵打得头昏脑涨,不辨东西。

埋伏在暗处的有两人——一人是被君不器早早发现的江夜,另一人是一直不曾出现的岳林峰。

岳林峰带着泰山精锐不足百人,以藏书阁为驻地,与北朝士兵周旋近五日。其贡献想必不言而喻。

岳萧误打误撞冲进包围圈的时候,岳林峰早已筋疲力尽,经脉近乎枯竭,周身肌肉早已提不起力量。

保下岳萧,可谓是耗尽了他命脉中最后一口气。

好在两个年轻人闯进敌人视野后便成为了焦点,得以让岳林峰倒在山石间苟且上六个时辰。

习武之人的命往往比常人要硬上一些,经脉中循回流转的气息发挥到最大作用,可有“起死回生”之效。

岳林峰神魂游离了许久,方才在冰冷中听清楚自己的心跳。

他便躲在山石后面,等待自己油尽灯枯的最后一击。

苏不周如一只蝉一般张开羽翼,发出震彻山林的声响。江夜蓄谋已久,手中的刺刀霎时间停稳,身影飘摇了两下,转眼间便到了苏不周身旁。

近乎与江夜同时出手的岳林峰封上自己的经脉,将一股温润的气息锁在自己闭塞的经脉中,借力向前冲去。

江夜的刺刀萦绕上苏不周颈间的同时,岳林峰一手持剑,将刺刀紧紧地缠绕在方寸之间;空出来的一只手拼尽全力地打在苏不周后背上——虽说是尽了全力,但这一掌的威力却并不及往日的十分之一。

江夜霎时间焦急起来。她以为五日的时间昼夜不眠足以耗尽这个老东西,便没有在他身上安插什么心眼。

殊不知他带着仅剩的一口气,搅乱了这关乎此战胜负的一举。

她的刀便愈发凌厉,硬生生破开岳林峰长剑的缠绵,刀锋径直向着中年男人的颈部刺去。

苏不周被拍到一边,脚下打了个趔趄,身体不着力地一软,顺势滚到了地上。

在体内愈发肆意的燥热难以压抑,那股热流恍若一块重石一般压在了苏不周身上。哪怕她拼尽全力想要爬起来,手脚也浑然使不上力气。

岳萧与北朝士兵的纠缠也被他强行打断,少年心头五味杂陈的回忆涌上心头,堵塞了他的思绪。

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冲向岳林峰的方向。

苏不周耳边逐渐嘈杂起来——这就要结束了?

顿时一阵更为寒冷的疾风向着藏书阁的方向袭来,刺痛着苏不周的神经,强撑起她最后一点精神。

江夜感觉背后一凉,已经划上岳林峰颈间的刀锋骤然收手,她脚下步伐匆忙一撤,将刺刀一横。

一个身着黑衣的男人已然站在自己面前。

男人的黑衣足以让他隐没在夜色之中,但他手中那柄长剑熠熠生辉,光芒万丈,让人无法直视。

江夜心里是清楚的,他方才那一剑只用了不足七分力——不然以他的劲力,以他浑然天成的内功辅助,这一柄刺刀怎能匆忙迎接下来?

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

江夜心头一颤,刺刀顺势划开,在地上一点,堪堪止住了后撤的步伐。

“你......”江夜嘴角颤抖着,从嗓子里挤出难以平复的声音。

“我不是已经死了么?”男人毫不留情地打断道,他那双慵懒的眼睛里顿时充满着不可侵犯的威严。

五步之内,没人能近他的身。

男人手中的长剑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陡然转势,宛如一阵狂风一般席卷而来,顺势杀死了几个北朝士兵,朝着江夜的刺刀压去。

江夜本来已经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只是十三年未见,从江岁寒到君不器,他对这《独立剑法》好像又有了突破,沾染上了诡谲的意味。

江夜防不胜防,当她骤然回过神时,男人的长剑带着冰冷的气息,已经蔓上了她的刺刀。

她还想抽刀而走——只可惜这一招已被男人预料到,她想要转走的地方被剑锋抵挡住,剑身毫无征兆地往下一压。

这次男人认真了。剑刃狠狠地打在刀身上,刺刀顿时不堪忍受,绽开一簇裂痕。

那柄刺刀——在江夜面前——断开了。从刀身开始,一直碎到刀柄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