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枪剑
已近年末。
深冬的天很冷,相较于南海之滨,这秦淮两岸还是要比苏不周长大的地方冷上不少。
苏不周不明所以地有一种感觉,觉得今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要更加寒冷些。
深入军营后,苏不周方才发现这地方还是颇为寒酸——就连主帅的军帐中也只是简单的被铺,简单的书桌,上面放着几支毛笔,几张官府文书。其余的便是竖在一旁的几把兵刃,铁刃打磨得光滑而尖利,映射着桌边烛台微弱的光芒。
苏不周躲在一旁的帘子后面,那高悬的帘子将她的身子遮了个严严实实。
唐瑶知大概是有些急事方才出去——苏不周不禁感慨,自己居然需要在军帐里以窗帘作为遮掩,就连行动都拘谨了。
而且这并非她的任务,甚至可以说与她没有丝毫关系。
苏不周将手轻轻搭在长剑剑柄上,透过缝隙看着桌上那蜡烛的烛光轻轻摇曳着,好像一个不小心就要熄灭,将她笼罩在黑暗中。
苏不周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但见那蜡烛已经烧掉了半截——她也心存疑惑,不知唐瑶知去了哪里用这么久,心中不免无厘头地揣测着。
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微乎其微的脚步声。随即那扇门帘被轻轻撩开,一个高挑而面目庄严的女子走了进来。
她那一身铠甲还没有脱下,牢牢地扣在身上,将她那宽厚而结实的肩背衬得更加强壮。
就算是男子,身体强健到如此程度,也值得夸奖一二了。若说她是女子,一则不信,二则心里也不舒服。
女人若要习武,那大多应该是峨眉派的气韵。出其不意,暗香缠身。
男人总会希望女人小巧玲珑一些,这样自己能保护好她。若反被女人保护,那心中多少都会有些不适,一来觉得自己配不上她,而来也会埋怨她男人婆,长得这么魁梧,简直不像是个女人。
这大概就是偏见。
苏不周看着她径入帐内,走到书桌旁,准备将那一身铠甲卸下。
突然唐瑶知往苏不周的方向瞥了一眼,不知是查探到了什么,深深一凝眉,嘴角撇了撇,将身一错,顺手抄起一旁的兵刃;跨出两步,长枪径直刺向苏不周面门。
苏不周一惊,竟没想到自己以窗帘作为掩护,一动不动地站在一旁,也能被唐瑶知察觉到。
都说久经沙场的人性情刚烈,随着兵刃沾的血越来越多,足下的亡魂越来越多,兵刃的杀气也会越来越重。
唐瑶知的枪刺来时,苏不周明显地感觉到一股浓烈而来势汹汹、这一枪定要夺她性命的杀气。
她也知道,这一枪她抗不下来。
苏不周忙一转身,从窗帘中闪身而出,随后长剑出鞘,剑锋堪堪抵上长枪的一端;随后她以剑刃为轴,借着巧劲,将那长枪向下别,硬是借着剑的分量轻、比长枪行动快一步的优势,将长枪别到了一个十分尴尬的位置。
唐瑶知既没法将长枪收回,也没法继续进攻。
这种僵持下,唐瑶知也是一愣。
她原以为躲在窗帘后面的是前来刺杀她的北朝刺客——从发现帘后有人开始,直到苏不周从窗帘后闪身出来。
她原以为那人会遁走,等到下一次有了适合的时机再来刺杀。
进而被苏不周手中的剑,颇为从容的应对方式,明显出自名门正派的剑法而惊住。
这姑娘若是刺客,怎么可能拿剑?怎么可能与她正面交锋?怎么可能有如此行云流水一般,看似诡谲萦绕,实则稳稳重重,实实在在的剑法功底?
原来的想法顿时在她脑中一滞——但她很快又用另一个想法将原来的猜测顶替。
既然不确定,那就再试探几招。
唐瑶知的应对方法与苏不周预想的完全不一样——是她第一时间否认的收手。只是收的并不是那么彻底。
那长枪从剑刃旁径走,脱离开后便丝毫不耽搁地扫向苏不周。
苏不周将剑一横,硬生生抗下这一枪。
她大抵是要赌上这么一把。赌唐瑶知会及时收手,或者在两把兵刃相撞时她会将手上的力道放小一些。
很多时候居然都要用赌的方法。而且还是需要将自己的半条性命搭上去。
若是输了,苏不周那两条胳膊——或是她整个上半身大抵就要残废上一段时间了。
唐瑶知习武多年,手中的兵刃自然不光是为了在战场上以最简洁的方式解决掉对方的前锋军,也在与与高手之间简单过招上有几分造诣。
如何留住分寸,怎么才能在剑刃已经搭在了对手肩头,并及时将剑收回来。这是一门并不简单的功夫。
那需要夜以继日的练习,方才能达到对兵刃的极度熟练的掌握。
在两刃相击之前,唐瑶知手上突然一紧,回锋转势,硬是将长枪拉了回来。
她复杂的目光在苏不周身上扫了又扫,叹了口气:“贸然到访,唐某还是不适应这种方式。若有事告知,走正门即可。这虽是南朝守卫军的驻扎地,但对于名门弟子,我素来要宽容许多,可以进的。”
苏不周闻言又不禁一愣:为什么但凡一个年岁长她一些的长辈看到她,都说她是名门正派的子弟?
不过这话贸然说出来也不太好,她略有抱歉道:“失礼了。贸然前来,其实是想给前辈报个信。”
唐瑶知闻言来了兴趣。
几日前她方才得知旧友改名,重出江湖的消息,不过多长时间,便有一位小辈前来说要给她报个信。
说来真是巧了。
唐瑶知道:“愿闻其详。”
“在许家镇的时候,我听一群人在讨论有关于前辈的事,仔细听去,大抵是在说刺杀的事情。担心前辈安危,这才尾随她们一路前来。”苏不周老老实实道。
“他们可是一群女子,身着黑衣?”唐瑶知心中一迟疑,问道。
苏不周犹豫了一下,道:“是。”
唐瑶知握着长枪的右手紧了紧,两个念头在心里撞来撞去地。
她摇了摇头,还是谨慎地问道:“姑娘,说说吧,你从哪家出来的,你师父是谁,这一身功夫是谁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