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溪云初起（4）
“越叔，我不想把自己的爱情沦为我见都没见过的这群家伙手中的政治操弄，这个年纪的女孩都需要有些独立的空间吧，如果真的要爱，那也是爱上一个真正我喜欢的男孩，而不是因为那群家伙的政治而搞这种可笑的包办婚姻！”杉钐撇了撇嘴，烦躁地把咖啡杯摔回碟子里，她是真的很累，长途跋涉已经让她很疲惫，结果回到自己的老窝还要跟家里人斗智斗勇，就像过节回家被催婚的单身年轻人。
就在这时，会议厅的大门打开了，一身棕红色戎装的男人推门而入，身后几个侍者默默地位列会门前两侧，像是一群砸场子的。
“欢迎回家，心爱的小盈盈，半年不见，我们的姑娘又变漂亮了！总皱着眉可不好，回家是一件开心的事才对呀！阿越，把那群烦人的家伙轰出去，这群家伙不知道选个合适的时间再来吗！”男人板着脸厉声呵斥，门外侯着的经理，秘书，董事落荒而逃。随后他扭头又摆出一副和蔼可亲的笑脸，眼神中尽显长辈般的慈爱，只是那张满脸横肉的脸笑起来更像是一种威胁，有一种如果对方不好言相向的话随时都会被乱枪击毙的感觉。
不过，杉钐依旧没给他好脸色，她躺在沙发上向后一仰，原本老老实实的腿霸道地翘到了办公桌上，活脱脱一副二世祖：“二叔，开门见山地说好了，你把这群麻烦哄走了，想必会带来一个更大的麻烦！你丢给我的糖小时候我已经吃的够多了，可看似是甜的糖果，每次都会吃坏我的牙！”
“怎么会呢？你是家族的希望，我的义务就是抚养你，宠爱你，让你变得更优秀，变得更更漂亮。你的任性，你的自由家族都无条件的包容和理解，原本以现在这样的局势，家族本不会同意你去圣瓦西里学院留学，但我理解你，我顶着那帮老家伙的压力私自把你放走了，你不应该理解叔叔的用心吗？”荣晧的笑容越发的和善，眉间的皱纹一张一弛，这样的态度下属的眼中是极难见到的，“杉钐，我知道你长大了，你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你可以看看那些普通人，他们奔波在风雨里，上学的同时还要兼职打工，他们心里藏着无数的委屈和疲惫，却也在尽力地讨好生活，因为他们都是成年人。你出生在家族的港湾中，不用漂泊，不用看别人脸色，不用支付体力劳动就能得到最优质的待遇和环境，这是家族赋予你的，也是你应该得到的。哈哈，你现在的眼神就和年轻时的我一模一样，对自己的选择也总是那么的有信心，但世界上不会有什么无功的报酬和无偿的劳动，就像能量守恒定律，所以家族对你负责，你也同样需要对家族负责，不能在像小时候那么任性了。”
“这是我让越先生专门给你煮的蓝山咖啡，加了武夷肉桂和你喜欢的冰糖，味道怎么样？曾经都是阿辰亲自煮咖啡给你，现在就由我代劳吧！”荣晧慢慢地走到杉钐身边，低头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一向面色威严的代理家主，此刻就像是剥开皮送到嘴边的橘子，柔和的磁性嗓音中充满了慈祥的关爱，“杉钐，这是你的家，你也不是什么摆布的棋子，你就像一只独立的小雏鹰，自由地翱翔，没有人可以抓住你的翅膀，但你也这个家的主人，家族不该是禁锢你的牢笼，而是需要你栖息守护的鸟巢，你长大了，我希望你理解。”
两人四目相对，杉钐皱着眉愣了足足十秒钟，罗兰色的紫瞳由最初的坚不可摧变得朴树你离，原本她想着若是叔叔严词喝令的话，她一定在第一时间反击，把不卑不亢的大旗高高地立在顶峰。不过这剑拔弩张的气势还没等到发力就在这绵延细语中败下阵来，因为荣晧根本就没给她发力的机会，没有哪个女孩能受得了这么温软可口的糖果吧？
所有的侍者和家臣默默躲在门外，斜眼偷偷地看着这场有趣的家族谈话，隔绝屋外冰冷的暴雨，空气中弥漫着温暖祥和的气息。
荣越站在一旁微微颔首，默默地观赏着这场叔侄话剧，看样子荣晧抛出的糖果又奏效了。他不得不佩服代理家主的高明，只出一招就轻松拴住了小姐倔强野性的心。
“叔叔，我太累了，我想好好休息一会……”杉钐慢慢地降下了自己抗争到底的旗帜，趴在长桌上低声说。
“这半年辛苦你了，是应该好好休息一下了。今晚8点礼宾府会举行情人节的晚宴，诸多香港家族的名流都会到场，参加的决定权在你手上，”荣晧顿了顿接着说说，“礼服和化妆师在小厅等你，如果你愿意，今夜你会是万众瞩目的焦点与期待。”
荣晧默默地关上了门，带着下属们离开了，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杉钐低着头，无精打采地翻阅着文件，桌上的咖啡慢慢见底，荣越站在梯子上默默地规整着刚刚杉钐翻阅的书籍。接待厅的灯火摇曳着金色的光晕，瓢泼的雨打在落地窗上，啪嗒啪嗒地连成一片，时不时的雷声像是雨点的伴奏。
叔叔心里还是很想让我去的吧！就像是个好面子的富人想把突然得到的珍宝迫不及待的向亲朋好友展示一样。
成人的晚宴就是世俗对纯情的禁锢之所，即便这是一个贪玩又任性的公主步入社会必经的成人门，可她的内心还是很抗拒。一场成人世界的宴会，每一个陌生的面孔们风度翩翩，他们衣着华丽，端着酒杯，喝着昂贵的红酒，优雅地跳舞，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满足的微笑……明明笑的那么纯真，可当扭过头之后就会指着那个相谈甚欢的背影指指点点，就像饿狼伏在身后张开血盆大口要进餐一样，这种肮脏的自我交易会，交易的是金钱，身份，肉体，甚至灵魂……
杉钐不是不懂叔叔的意思，可懂了又有什么用呢？人情世故这种东西她很小就领悟了，她只是不喜欢上层人，因为她分得清那些在她面前的笑脸哪个是真实哪个是虚伪，可一旦被家族这只庞然大物抓住，在自由的心也不得不受到这个家伙的禁锢，就像一只孤单的披着狼皮的小羊被强行扔进了狼窝里，不能“咩咩咩”地叫，还要学着狼的习性去吃自己同伴的肉，这种感觉真是令人作呕。
成人的世界里，每个人心里都各怀鬼胎，每一声问候中都藏着试探，每一双手在交握中都暗藏玄机，或是肮脏的金钱交易，或是推销自己家的世子或着小姐，或是买通一个人情，有商人，官员，或者黑社会，可只要交易达成了，利益得到了，谁又会在乎什么警匪勾结或者黑白是非呢？优雅的交易背后背负的那些血淋淋的东西，这群所谓有权有势的贵族从来都不屑撇上一眼。
所以杉钐一个人的时候，总是时不时的想，出生在一个平凡的家庭过平淡的生活，该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儿。
她呆呆地望着大厅内陶瓷花瓶中的玫瑰布置，每一株透着鲜艳欲滴的火红，看样子每天都有人更换新的玫瑰，她随手取下一株默默端详，平静的脸上慢慢生出一抹红晕。
“小姐，小心不要划破手！”荣越提醒，“今天是除夕，恰好又赶上了情人节，这些布置是昨天荣晧先生安排的。”
盈盈若有所思地盯着那束玫瑰花，许久的沉默后，她轻声问：“没有人会愿意把感情沦为交易的筹码，对吧越叔？”
“我理解您的意思，您并不是交易的筹码，荣晧先生实在太过珍重您，所以才会考虑这些。”荣越说。
这时，远方突然传来了隐隐约约的汽车引擎声，雪亮的灯光在雨水密布的玻璃上一闪，随后一名侍者迈着小步跑进了会客厅。
“小姐，外面有人找您，他说想见您一面……”
“那是什么人？”荣越低声喝问，这么大的雨，谁会跑到西贡区的荒郊野外呢？而且更奇怪的是，小姐从苏联返回的行程是绝密，那个家伙怎么知道的呢？
“身份还没有核实，只说他是小姐的同学……”侍者有些紧张。
“岂有此理，连情况都没问明白你就进来禀报？你已经把小姐的行踪泄露了！”荣越厉声呵斥，他生气不是没有道理，以现在的形式，不排除有别有用心的人对小姐甚至对荣家不利。
“原本安保是想哄他走的，说我们家小姐金贵，是什么人相见就能见到的？不过当他看到那个家伙身后那辆保时捷，万一真的是小姐的同学，我们怕得罪不起。”侍者小声解释说。
“越叔，你跟叔叔说一声，我出去一趟，如果晚上还没回来的话就说明我不回来吃饭啦，有事的话等我回来我们再说。”说话的时间，荣杉钐已经换好了衣服，一身淡白色的天鹅绒裙，白色毛绒短靴，耳朵上两片小小的雪花耳坠闪闪发亮，一袭白衣盛装，像是要出嫁。
“小姐，可是您今晚的安排……”
“没关系，把我这个家族的惊喜留着下次再介绍，那群家伙并不会因为我的缺席心怀遗憾的！”说着，她随手取下门口的黑伞，蹦跳着冲了出去。
“小姐，等一等，小姐……”侍者拿着伞在后面急匆匆地追赶。
荣越沉默了，究竟是何方神圣能让原本无精打采的小姐变得突然变得这么激动呢？诶，等一等，若是联想到刚才小姐的说的话……荣越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虽然有悖家族的意思，但还是希望小姐您可以预见自己的爱情啊！”荣越在心里默默感叹，随后他起身不急不慢地拿起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