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打渔的男人

入夜一切安静下来，男人守着几间空荡荡的茅屋，冷锅冷灶，他没能感到一丝丝温暖。

慢慢晃到水缸旁边，他舀了半瓢凉水，咕咚咕咚灌下几口，顿时从胸口凉到脚底。他蜷缩到被窝里闭上眼睛，瞬间，泪水夺眶而出。

一切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滁河缓缓流淌，蜿蜒曲折，在迂回的拐角处有几间小茅屋。

男人就住在这里，他从小丧父，由母亲抚养长大。

在母亲的极端宠溺之下，他长成一个粗糙的打渔人，过着粗糙的生活，有时候自由散漫，随心所欲。责任于他来说，就是酒杯里溅出一滴酒，毫无意义，或者他连看也不愿意看一眼。

人没有人，家没有家，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懒惰行为，让他在四十多岁，还没能娶上媳妇儿。

后来，村长托人说媒给他娶了一个山里的女人。

女人丈夫生病去世，带着一个一周岁的男孩子，踏进这个贫穷的家门。

茶余饭后，村里闲言四起——一个干净的大小伙娶个二手的邋遢货，外加个拖油瓶！人家可是赚大了！哈哈哈……

男人面上挂不住，强烈的自卑，点燃他内心深处的怒火。

烛火摇曳，伴随着小孩子嚎啕大哭，他给了女人一个又一个恐怖的夜晚。

他曾有过一瞬间的念头，深深去爱上这个同床共枕的女人。只是，那些闲言碎语像利箭一样扎进心底，他无法自拔，只有对她拳脚相加，百般蹂躏，他才感觉稍稍平静。

男人无心打渔，日子捉襟见肘。

一日，他又在朋友家喝得酩酊大醉，朋友不忍他老母妻儿挨饿受冻，替他下河，没想到小船儿翻入河中，朋友沉入河底。

家中债台高筑，日子一天不如一天。一个隆冬之夜，男人酒醉归来，却挨了女人狠狠一巴掌，他回报女人一顿鞭子。

第二天，女人双眼噙满了泪，她背着一周多的孩子下河打渔。

北风凛冽，忙活一天也没捕获几条鱼。中午她也没顾上吃饭，黄昏时分，女人眼前一黑，深深地栽进刺骨的河水里。

这年年底，老母亲也撒手西去……

这一次，他下定决心与身边这个白皙清秀的女人安生过日子，他要改变自己，或许一切都还来得及。

他背起渔网来到河边，麻利地跳上船迅速划向河中心。

一网撒下去，鱼尾翻腾起朵朵浪花，男人心里欢喜极了。卖了鱼，就给女人买个金镯子，给母亲买身衣裳，给孩子买许多许多好吃的，好玩的。

小船满载而归，正缓缓靠岸，忽然间，天黑了，小船像被针定住似的，停滞不前，他回头一看，船帮上趴着一披头散发的女人，背后背着一个孩子！借着明亮月光他发现孩子的肩膀上居然跟那个＂拖油瓶＂一模一样，也缝上一块黑色的补丁！

＂带我回家，带我回家……＂阴腔怪调的声音在深夜里，听着人毛骨悚然。

＂妈呀！＂他一路狂奔回家。

清晨，母亲佝偻着腰，端着破了边的搪瓷碗喂鸡。

撒上一把玉米，鸡儿从四面八方飞奔过来。

他一把抱住母亲，呜呜哭泣。

……

＂妈！媳妇儿！孩子……俺想你们了！……俺后悔呀！俺他妈的就是个牲口！狗杂碎！……＂他用被子捂住嘴巴，眼泪簌簌而下。

天晾了，一轮红日从东方缓缓升起。

＂又是一天……又是……一天……＂男人喃喃自语。

忽然，他将火把扔进柴草堆，少顷，几间小屋燃起熊熊大火。

从此，村里人再也没有见过这个打渔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