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血溅眉心
北方边陲小镇,遥远,偏僻,孤寂。
晌午,几声清脆的鸟鸣声之后,缕缕的清风才从山涧里吹出来,男人擦擦脸颊上的汗珠,扛起铁锹,来到枣树下乘凉。他摘下头上的草帽当成蒲扇摇了几下,还是不解热,索性扔下铁锹,又扣上草帽回家吃饭得了,转念一想:还是去老娘那里,媳妇生了二闺女才二十多天,还在月子里,回去能有热饭热菜吗?
一想到二闺女,男人气不打一处来:又是个丫头片子,赔钱的货!男人的大闺女已经一周半了,自己也没正眼瞧过,只听大家都说她长得随她妈,皮肤白的很。自打听说二的又是个闺女,便吃住都在老娘家里。他也不知道二闺女长成啥样,只是听老娘说过,二闺女长得与自己小时候一模一样。
呸!男人迅速吐掉叼在嘴里的一根狗尾巴草:长的像有个屁用!还是个女娃,要是有个男娃该有多好啊!
走着走着,男人忽然停下脚步,朝山脚的路口张望。小时候,他就听人说自己不是爹妈亲生的,是买来的孩子,并且人家还告诉他亲爹亲妈就在路口那边,他不止一次去过山脚下的路口,可是路口那边还是山。他等到了天黑,也不见有人来接他,每次等到来只有现在的爹妈,还有一顿狠狠地皮带。后来他长大了,再也没去过路口,因为爹妈告诉他,自己就是花三百块钱买来的孩子。
过了两支烟功夫就到了老家,就着几根咸豇豆,连吃带喝,几海碗玉米稀饭下肚,男人连连打几个饱嗝。
"媳妇儿也快满月,你咋不回家!你自己看看!你…… "老娘开始抱怨起来。
"家里冷锅冷灶的,回去干啥?"男人斜靠在门边上,"没用的娘们,随她们娘仨怎么活!"
"你不回家,俺咋抱孙子?不抱孙子,怎么对得起你爹?你爹临了也没见着孙子面,将来俺死了咋能放心!你说说看!"老人起身收拾桌上碗筷,接着说:"唉?俺听村里人说,城里有一种机器,往那有身子的女人腰上一照,就知道是男娃还是女娃,神的很!比算命的还准!你媳妇儿要是有了,咱也去照一下,要是个男娃就留下,要是女娃就向村里大夫讨点草药,喝下去就好了,省得家里又添张嘴吃饭。"
男人想了想,没作声。
刚进家门,他发现大闺女灰头土脸正在吮吸自己竹枝似的大拇指,女人抱着小闺女喂奶。女人见了丈夫,满心欢喜:"你可回来了,前天小米就煮完了,要不,今天再出去借点?"
男人阴沉着脸,女人看了男人一眼,不敢抬头,又将二闺女抱到男人跟前,讨好似的:"你看看二闺女长得像你,比大闺女俊多了!"
男人瞧了一眼穿着补丁衣服的二闺女,正欲伸手接过来,却听见女人因为肚子饥饿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男人大声喝斥:"不争气的肚子,只管吃喝,不能生男娃!俺上辈子真是造了孽!"说完又骂骂咧咧地扬长而去。
晚上,男人也没回家,歇在村长家里。村长是个"见多识广"的人物,曾经去过几次城里,几杯酒下肚,便在男人面前云里雾里侃:"我去城里见过一位大师,他说人人命里都有小子。这要没有小子,便是让闺女克的!为啥?抢着投胎呀!你说,谁不想先投胎?小子没抢过闺女,所以,先生闺女。这要是下一胎小子赶慢了,保准又是个闺女!"
男人一听,顿时泄了气:“小子赶慢了,咱也帮不上忙啊?”
“甭着急,慢慢等。”村长婆娘安慰说:“这也不是急的事儿。” 男人叹口气,又满上一杯:“‘人人命里都有小子’,大师说‘人人命里都有小子’?那他可知道俺的命里能有几个小子?”
“这个……”村长欲言又止,露出为难神色。
“说啊!”男人一巴掌狠狠拍在桌子上。
“这个……不好说,就是……”
“是什么?说!”男人瞪着通红的眼珠死死盯着村长。
村长有些胆怯,连连后退几步,仍没作答。
“我说村长,你他妈是编故事诓俺呢?”
“我诓你干啥?”
“好!不说是不是?”男人几步冲进厨房,闪身功夫,手里多了一把明晃晃的菜刀。
“说!说俺命里有几个小子?你要是不说,俺现在就送你见阎罗王!”
村长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村长婆娘倒有几分镇定:“办法倒有,不知道大兄弟敢不敢用?”
“啥方法?”男人将菜刀搁在面前的酒桌上,一把端起近前的酒杯,一气饮尽:“啥方法俺都敢用!”
“既然没小子是闺女克的,只要用闺女一试便知。”
“咋试?”
“拿自己的亲闺女,要没满月的闺女,大了的不行,放到老祖坟跟前,三刀下去,要刀刀见血才行。”婆娘顿了顿,“你身上溅着几个血点子就是几个小子。要是运气好溅着七八个血点子,将来七八个小子给你送终;要是运气差,没溅着,你就安心当个绝户!”
“当真?”
“当真!”
男人飞奔而去。
婆娘一边抹胸口,一边责怪瘫在地上早已吓得面如土色的村长:“让你天天吹牛皮,牛皮吹破了,自己又补不上!”
东方微微显白,男人才气喘吁吁地抱着瘦弱的二闺女出门,冷风一激,孩子哭得更加厉害。他开始咒骂,二闺女哭,他给她一巴掌;大闺女哭,他上去一脚完事;可是女人也哭,哭得他心烦,他打断好几根柴火棍子,女人才止住哭声。
他加紧脚步,急急来到自家祖宗坟地。放下襁褓中的婴儿,他忽然想起匆忙之中居然忘了拿把菜刀,他四下张望,才记得铁锹还搁在对面山坡的大树下。
速速取来,朝着孩子一锹下去,尖利刺耳的哭声传来,男人顾不得许多,打量自己浑身上下居然没有一丝血迹;愤怒中的第二锹,还是没见着血点子。
“我要小子!我要——”暴怒中的第三锹下去,一滴鲜血直冲男人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