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无心菜

小武在城里上班，工作之余经常去献血。200ml、300ml、最多一次献了400ml，那次是汶川地震的时候。奶奶知道了嗔怪他真是傻孩子，怎能把身上的血也送给人家？

初夏，小武回乡时稻苗已经蹿到了一尺多高了。他下地忙活了一天，就觉得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似的，一丁点力气也没有，他觉得种地比做设计辛苦多了。傍晚，小武进门就瘫在躺椅上一动不动。奶奶过来了，催促小武去池塘里赶鸭子。这群鸭子不赶便是以池塘为家，整天整夜不见着回来。

小武哼哼几声并未动弹，奶奶急了，就用拐杖将水泥地，还有门捅的＂咚咚＂作响。没办法，小武挣扎着起身去了池塘，这群鸭子见着生人，竟纷纷离开池塘又躲进成片的稻田里。

天擦上了黑影，根本看不清鸭子在哪里，只有偶尔几根晃动着的稻叶。小武左追右赶，鸭子却精灵似的前后闪躲毫无办法。无奈之下，小武一屁股坐在地上，耳边传来几声鸭子胜利似的嘎嘎叫，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月上树梢，妈妈赶来了，两人协力，才把这群顽皮的鸭子赶上回家方向的路。

小武在池塘边打算洗个脚，这脚上不知是被草叶划出了伤口，还是被成团的蚊子咬的，又痛又痒。就在这时，小武忽然觉得脚趾头上一阵发凉，脚面像针扎似的疼了一下，然后也没什么感觉。他也没想太多，急忙回家，胡乱扒了几口饭就睡下了。

不知睡了多久，小武觉得口渴想起身倒点水，忽然间他发现自己的右腿根本动不了，摸索着打开手机借着亮光一看，他立刻惊呆了：右腿比左腿肿了一大圏！

＂妈呀！＂小武的哭声唤来了楼上正在熟睡中的父母，两人商定天亮赶紧送小武去医院。

没想到镇上的医院拒收小武，说这是被毒蛇咬伤，如果不注射抗毒血清，要有生命危险。一家人不敢耽误，赶大巴去了合肥省立×医院。省城的医生确诊也是被毒蛇所伤须做＂换血＂处理，预交八万块钱。这让小武反而轻松起来，因为献血的时候人家告诉他，以他的献血量终生用血都是免费的。医生告诉小武即便用血免费，还有用药与其它方面的治疗费用，八万只是暂交，后期还要准备一些费用。

小武父母顿时傻了眼，家里最多只能拿出八千块钱，八万根本拿不出来，除非卖房子！诊断结束，小武靠在医院大厅的椅子上，父母在离他不远处商量着什么。一会儿，父母又去了医生办公室，过了好久也没过来。一阵阵疲倦向小武袭来，他觉得太累了，闭上眼睛睡着了。恍惚间，听到母亲问他：“饿了吗？”

小武答非所问：“爸，妈，我想回家，带我回家吧。”

醒来时，自己又坐在大巴车上。他拿出手机，给同事发了一条短信：我要死了。

同事回复：说什么鬼话？你发烧了？

——我被毒蛇咬伤，没钱换血，只有等死。

——真的？

——嗯。

小武的手机响了，是同事的电话：＂别担心，我家邻居去年也被蛇咬伤的，吊点水就好了。＂

＂什么地方？＂小武问。

＂滁州二院×。＂小武听这话似乎很兴奋，＂真的！＂

同事想了想，＂我去问问邻居马上告诉你！＂

小武放下手机，脑袋一歪睡着了。手机第二次响起，＂小武，对不起，邻居是被蝎子蜇的，不是蛇咬的，我记错了，……＂后面的话，小武没听清楚，脑子里像是藏了一万只苍蝇嗡嗡作响，让人头痛欲裂。

晚上，妈妈煮了荷包蛋，小武也只嘬一小口，嚼了半天也是咽不下去，索性不吃，甚至连水也不喝了。后来，听到父母的叹息声，说卖房子也没人买，还有奶奶一个尽自责：赶鸭子干什么？小武这孩子要是有个长短，她也不活了……接着，又传来一阵悲悲切切抽泣的声音。

天蒙蒙亮，听到了嘈杂声，家里似乎来了好多人。小武睁眼，床边站着一个人，面熟的很，仔细一看，是山里的大爷。大爷是县西人，老伴去世很久了，孩子去了城里，他一个人住在村里，守着那一片高低起伏的大山。大爷总是说，山里都是宝：沙参，柴胡，百合，玉竹，苍术，黑豆，葛根，何首乌……还有好多好多。大爷平时就喜欢草药，经常捣腾一些瓶瓶罐罐，里面装着药酒、药膏什么的。

记得小时候，就听说大爷用锅底灰给人家止血；用秋葵治肝炎；用米汤治腹泻……大爷安慰小武说只要敷些草药就会没事。

大爷去田埂上，挖了不少无心菜，就是农村随处可见，但却从来没人正眼瞧上一眼的野菜。又从自行车后座上弄一小把不知名的草药。大爷告诉小武这叫七叶一枝花，专治毒蛇，蜈蚣，蝎子咬伤。

大家将信将疑，只见大爷把锋利的剪刀在火上燎了几下，随即斜斜插进小武肿胀的脚面，三下两下连挖带剪，一颗米粒大小的蛇牙赫然呈现在眼前，又将捣如烂泥的草药轻轻敷在患处，纱布一系，便大声嚷嚷着要酒喝，要肉吃。

刚过晌午，小武便感觉肚子饿了，一口气吃了三个荷包蛋还嫌不够饱。

约摸个把星期功夫，小武居然全好了。他打算在去城里上班之前，还去看一眼田埂上平时毫不在意的无心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