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我没那么多时间做这些。
要参加老人家的寿宴，郑初晴穿得比平时喜庆些。
淡紫色织小红梅锦缎宽袖上装，下身墨绿色百褶。
巴掌宽的腰带，腰间系着一只深紫纱制荷包，上面用碎贝壳碎珊瑚缝的图案，新颖又别致。这是她自己做的荷包，郑芳菲非要让她给自己设计荷包样子，她就随手缝了两件，今天就戴上了。
她的头发偏棕色，只简单的梳了下，戴着几只不同造型的琉璃梅花钗，这还是郑进心血来潮设计的，托了程建勋找的师傅。
程家每个女儿都有，小虫也有。并不贵重，就是梅花中间的珍珠稍贵重些，式样不太常见罢了。
这一身，只是寻常的闺中女儿的穿戴，在珠光宝气的贵妇贵女中间，都有些寒酸。
但是在她身上，却有些独领风骚，与众不同的美。
……
杨玥随她母亲来了，她今天既有多年心事要达成的兴奋，又有些怕出意外的忐忑……
这么多年，她知道京城想跟她抢公孙无忌的人家太多了。
那些女儿家，出身不同，春兰秋菊，各有本事。
但到现在，还没人能盖过她！
她，完全是接照公孙家长孙媳妇的标准打造的，甚至更完美。所以，她有几分的自信，她还是未来婆婆相中的媳妇儿呢。
今天她精心的打扮，身穿朱红色绣牡丹花广袖衫。头上的首饰是她最喜爱的一套步摇，配着她的裙子，十分的华美。她身材虽然不高，但长得娇小玲珑，眉目精致。尤其是皮肤，白里透红，气色非常好。
她等着那美好的时刻到来！
……
公孙家老夫人，怀着激动的心情，正在人群中寻找着郑初晴。
头天晚上，公孙无忌跟她老人家叮嘱半天，千万别在人群中表现异样，到时人家女儿家不好意思，八字没一撇，别惊扰着人家。
他越小心，老夫人心里越激动，她要看到未来的孙子媳妇了！
这个时候，在人群中一扫，毫不费力的就看到了郑初晴。
老太太上上下下的打量，心中啧啧有声，这个闺女，长得可真好啊！很多年没看到这样的品貌了。
那种说不出的味道，跟周边的姑娘们，看着就是不大一样……无忌孩儿，眼光真是好。
她带着选长孙媳妇儿的眼光，挑剔的看着，总想挑出毛病……虽然没有大家闺秀的端正，但人家自成一派风流，举手投足，自然而优雅。
挑了半天，最后感觉：一个小姑娘家，未免太冷清了些！
……
热闹一阵过后，公孙家的小辈儿也当着大家把礼物送上。
老夫人看着小辈们，笑眉笑眼，很是慈祥。
众人议论夸奖，整个寿宴气氛十分的好。
这个时候，杨玥带着丫头走到老夫人面前，深施一礼：“老夫人，玥儿为您贺寿！这是玥儿特意为您寿诞所绣，愿您健康长寿，富贵延年。”
说罢，她大大方方的从身后丫环托着的平盘上拿过来一件绣品，甜甜的笑着，双手递给老夫人。
老夫人一听很高兴：“好孩子，难为你心细，快拿来我瞧瞧！”
接过来仔细的打量，毕竟是大家小姐，鉴赏力相当的高，一看之下也是十分的吃惊。
“平日里你送的物件儿，看着就与众不同。可没想到，你还能绣出如此绣品，真真是难得……也难怪你姨母总夸你。
在太后娘娘那里，我可是见过好的绣品的，超过这件的，也不多。玥儿，你真是又心灵手巧，又体贴孝顺，好孩子……”
老夫人都有些激动。
公孙夫人满意的不得了，声音不低的对旁边的杨夫人说：“玥儿心性好，又聪慧，有这么高的技艺，又是这么孝顺……姐姐你养得好女儿。”
杨夫人眼圈儿一热：“玥儿是很用心的……”这两年，日日不停的用功，她看在眼里的。
公孙夫人夸完，暗暗看了郑初晴一眼，哼，你何德何能？无家世无盛名，靠张脸就上来就想摘桃儿？
刚才第一眼看到郑初晴，她也傻了一下。尤其看到程婉一脸和气大方，怎么也想不出是怎么养出来这样的女儿的。
如果郑初晴是她女儿，她得美上天去！
可惜，她要找的是儿媳妇……
按说这个时候，应该是她对友人使眼色，友人出来撮合的时候了。
她刚要有所动作，人群里跟家里很熟的一个夫人大声说：“老夫人！什么好东西？还不传给大家瞧瞧？您自个儿藏起来，偷偷儿的看可不成！”
大家都哈哈的笑了。
老夫人爱惜的说：“就你多事……罢了，大家传着看看吧。可离茶水点心的远着些。”
大家笑着答应，然后就放在一个托盘里，传了下来，每个人看看，其实真正明白的人也不多。
每个人看完，都要夸上两名，语气兴奋，态度热情，连老太太带杨玥，赞扬一番。
眼见着，传到郑初晴手里了。
她也小心的接过来，认真的看了看，赞赏的点点头，没说话，递给了身边的女子。
公孙夫人一眼到，于是说：“这位是郑家小姐吧，看你的样子，似乎没觉得惊奇，你是绣得比这个更好些，还是见过比这个更好的？”她语调温和，倒看不出来是找别扭的。
“夫人，此绣品不错，初晴未曾见过更好的。”郑初晴依旧慢吞吞的说。
“哦？那这个好在哪里呢？你能跟我说说吗？”公孙夫人接着问。
她的表姐，杨玥，此刻都宁神的看着郑初晴，似乎准备着一场战役。
公孙无忌给老太太行完礼，磨蹭着没到前面去，看到这个场景，感觉不对劲儿，他娘这是要干嘛？
难道我娘知道了？
娘的心思，他隐约知道，无非就是杨玥。
他原来，倒不是讨厌这个表妹，但也没想与她订亲。
只是，如果他家长辈坚持，他也不一定会坚决反对。
不过，他不会如他娘所愿，亲自去找太后说这件事。杨玥，还没到他要去那么做的份儿上！
现在，他认识郑初晴了……
他紧张的手心出汗了。祖母啊，您嘴巴可真大，我都说了您看看再让太后娘娘看的……
那边，郑初晴听到公孙夫人的问题，表情丝毫没有变化。又从旁边女子手里接回绣品，仔细看着。
程婉本来在那里跟一个好友在低声聊天，怎么公孙夫人突然提起了自己女儿了？
她有些担心，因为她知道郑初晴，不太通人情世故，不干她的事，通常不会发表意见。
但要是有事找到她头上，也没退让谦逊的时候，常常实话实说，有时感觉就是不给别人留面子。
公孙无忌不知不觉的走到众夫人的边上，有些紧张的看着郑初晴。
郑初晴一边看，一边开始说了“夫人，这件绣品，像是在绣季由大师的画作，竹林观音图。”
季由大师的观音像出神入化，只有少数显贵人家有收藏。
杨玥心里暗自吃一惊，是她安排姨母这样问的，问题是两个坑，一个是原图出处，一个是技法。想当场把她问住了，让她下不来台，到时给老夫人留个很差的印象。
这个原图，是她祖母堂姐的东西，她好说歹说的借来的。
她正发愣，就听到郑初晴又在说“这个技法嘛，应该是晋中黄夫人的堆绣。”
杨玥更是傻了，她，她知道堆绣？
她不由问“郑小姐知道堆绣？”
“嗯！”郑初晴轻轻的嗯了一声，面部没任何情绪。得意没有，自满没有，羞怯也没有，只有承认事实。
“郑小姐，你也会绣吗？”杨玥的娘出马了。
郑初晴摇摇头“我不绣。”
“什么叫不绣，你到底会不会？”杨玥平时总是笑笑的，很会为人处事，很少有这样咄咄逼人的时候。
她太吃惊了，完全没想到郑初晴能说出来。
首先这个技艺并不是十分流行的。其次传她技艺的师傅，是她家特意从外地请来的，她师傅说会这个绣法的人，就那几个，大家基本上都认识，京城里没有。
“黄夫人技法与其它技法有所不同，一般的绣品，无非是从中间往周围铺展，或者由一端向其它端铺展。而黄夫人的技法，是先用底线勾勒出整体布局，然后一层层的添绣。这样，整个绣面，交相呼应，比较有全局感。
由于是一层层的堆绣，绣品上有薄有厚，十分的生动，所以绣品多用于绣画作。日常生活中，比如衣裳，帕子，荷包等等，倒用的比较少。实用性小些，所以会的人，并不多。”
哇，那边公孙无忌眼都直了，他是第二次她说事情，慢条斯理，言之有物。
他太为她自豪了！
小虫那丫头要是知道，肯定白眼他，然后问你谁啊？你自豪个屁！应该我自豪的好吧？
“就这个作品来说，能看出来，杨姑娘是相当有功底的！整个作品严肃中正，竹子曲线优美，竹叶清脆欲滴，十分的逼真。观音像法像庄严，面部表情带有普济众生的慈悲。嗯，尤其是观音大士的眼睛，是整个绣品的精华！位置，形状，神采，真的是好。”郑初晴还在说。
杨玥心乱的都不会正常跳了。
这双眼睛，并不是她绣的，因为，她在旁边布上试验多次，总是不成功，最后都有些胆怯了，没办法，交由她的师傅帮忙绣的。
她，她，她发现了？杨玥吓得半死……
那边郑初晴还在说：“这个技法，自有它的特色，但实际并不玄妙。只不过比较繁复，需要绣者有一定的绘画根底，绣技成熟而稳定，普通的绣娘，是做不到的。”
她看着手里的绣品，“嗯，要学习很久啊！这样一副画，就算是技法熟练的师傅，恐怕至少也要绣上半年吧？杨姑娘虽然灵巧又有心，但耗费的时间不会少的。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做这些。”
杨玥震惊的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
幸而公孙家老夫人接着话问：“郑姑娘，那你都做些什么？可读书写字？”态度可好了。
老夫人看着郑初晴侃侃而谈，心又开始痒痒了，有这样的孙媳妇，多神气哪！而且，她说不出有哪一点……有些像太后娘娘嘛。
她又开始打听了。
“老夫人，初晴与其它人家的姐妹差不多，读书写字，做做家务，也做些针线。只是有时，会帮我爹爹整理一下文章手稿。”没有抬高，没有自谦，总是那种能让你没话说的样子。
公孙夫人立刻抓住说：“啊，郑小姐还会帮郑大人的公务哪？”这话比较诛心，郑进是朝廷官员，他的公务，怎么能让家人，更何况还是个女孩子插手呢？
公孙无忌吓一跳，有些怪他娘……
郑初晴不惊不恼，还是那副死德行，慢慢的说：“夫人，不是帮我父亲管公务。我父亲有时会有所感，写些文章，但是他没有整段的时间去写。往往是兴致所至，东一点西一点的写一些。
我就要把他写的东西归纳，誊写，放在他桌子上，父亲有空时看看，可能还要改动。所以，我就还要重新整理，挺费时费力的。
富裕人家，可能会请些幕僚。当老师的，也会有学生来帮做这些。我家，从十一岁开始就是我在做，父亲一看，嗯，挺好，不需要请人了，省了工钱。”说完了，她还一笑。
冰木美人笑了……
那边公孙无忌一看，心又没出息的狂跳，他终于又多解了这个女子。
“而且，初晴还有家事需要料理，家人要照顾，没那么多的时间，去学去绣这些绣品。再者说，这么美好的东西，能看到，就很好了，倒不必强求自己一定要做。”
好嘛，她又把话题绕回来了。
聊痛快了，她把东西交到仕女手里，从旁边拿了杯茶，喝了起来。
说话太多，渴了。
一番话说的，大家都感觉这天聊不下去了。
杨玥才回过神来，心里无比失落。转眼却看着表哥在那里傻站着，看着郑初晴，眼里的璀璨，是她从未见过的……
一个回合下来，老夫人和公孙夫人都说不清对郑初晴的感觉，要是让老夫人二选一，可能她更会选杨玥那样的孙媳妇吧。
郑初晴，是以她的经历和经验，所不能理解的女子。
公孙夫人心里更急了，不行！这样的儿媳妇可不成。要是娶进门，不天天噎得我吃不下饭？
郑初晴气场太强大，冲乱了她的节奏，原本她准备的，让女友撮合提亲事的事……这会儿再提可就生硬了了吧？！
她看到自家老太太又是欣赏又是疑惑的看着郑初晴，不由得犹豫了。
那个友人看着公孙夫人，她却迟迟没使眼色。
于是，这声宴会在热闹友好的气氛下完了。
公孙无忌也没找到机会跟郑初晴说话，只得眼巴巴的看着她随自己的母亲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