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天水方的通行路（三）

天水方的通行路，并不是像服务员说的那样，用不真心的感情去种下一个恶果的种子，两年内就会崩塌，大爷说，神棍不是这种恶毒的人，就算是结婚的时候没有感情的人，有谁能说的准将来就不会深爱呢。

神棍设下的这个局，真实作用和外界传言恰恰相反，它会无限地加深夫妻之间对于对方的爱意，当两个人通过这条通行路之后，会越发地想将自己的一切交付给对方，当然包括自己的未来，也包括了他们的过去。

如果有人在结婚之前隐瞒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在这里举办婚礼之后，他们就会一天一天地饱受自己的内心煎熬，想要隐藏秘密和每每想要开口倾诉的冲击，往往会让人接受不了，当他们将真实情况吐出的时候，往往是因为通行路的效果两个人爱之切的时候，爱之切，恨之深，就此离婚，从此不相往来。

这就是天水方的通行路。

我比较奇怪，天水方的董事长，就是当年大爷认识的那个神棍是不是？

大爷点头说是。

那我更奇怪了：“现在的这种恶毒的传言，就是当初董事长站出来说的，既然要说，为什么不把好的说出来呢？”

大爷看着我，笑道：“让人真正害怕的永远都不是别人的恶意，而是自己的。”

我沉默了，跟大爷碰了杯，干了最后一杯酒，趁着酒意，撑开伞冲进了雨里。快步走了有一段路，我突然停住找了个没人的角落靠在还算干燥的一块墙壁上，掏出手机来给烟萝打了电话过去。

拨号的时候我是期待着的，带着什么样的心情，就好像自己被自己锁在了一个屋子里想出去又后悔当初丢了自己的钥匙，终于想到了自己想要的，趴在门缝上在屋里声嘶力竭给自己听，门外的人却完全都听不见地走过。

电话拨出去，我的心砰砰地跳着，听着伞外的雨水声，感觉响铃前的一秒就像一年一样漫长。

然后，等待结束了。

她说：“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我放下手机来，木然地听着一遍又一遍，终于抬起手指把电话挂断，深吸了一口气，转身离去。

左正看着我失魂落魄地回来，连问我怎么了，我说没什么，回了寝室，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声音，发呆了好久，突然就感觉自己真是很累、很累，躺着躺着就睡着了。

一觉醒来，差点错过了跟方老师约好的时间。

雨还在下，我叫上了左正出门，按照定好的，他去了对门的冷饮店，因为在下雨估计他会点一杯奶茶啥的，反正我是管不着了，迈着步子进了饭馆的时候，我的内心是毫无波动的。

因为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我和烟萝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况，又不想像上一次那样自己瞎想搞得最后怎么都不舒服，但是如果烟萝真的就这再也不和我联系了，那我和她的事情到底算是怎么结束的呢？

我想不通，也不打算想，到底想不想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过去了，然后真的就可以不去想，放得下，我可以告诉别人，也可以这么告诉自己。

好多时候我怕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很少会自己闷着，一定要搞得众所周知，因为说给别人听，我大多就已经没有脸面再违反自己刚开始说过的话，但是这种事情，说出来我都不信，怎么告诉别人？

被服务员领到二楼，依然是一个包间，但是只有方老师和秦白在里边，我施施然地坐在他们俩对面，然后方老师跟服务员打了声招呼，开始走菜。

菜点了不少，都是重口的，前几次我们出去点菜的时候看来他已经看出来了，我家靠海，吃得当然重一点，来了预城之后适应了好长一段时间才觉得这边的饭菜算是有些味道。

上了菜当然少不了酒，今天喝的是红酒，我看不出来是什么牌子，也看不出来多少钱一瓶的那种，红酒我喝着都差不多，只是吃菜而已，方老师今天貌似有很多话说，一个劲儿地跟我喝酒，我还没端起来，他就已经灌了一杯进去了，连着几杯之后，方老师的脸开始红起来。

天水方的通行路，果然名不虚传，我头看着他们俩的脸色，估计秦白是已经说出来了，或许她就是已经做好了付出这样的代价，要方老师把当年的事情和心情也都说出来。

只是为了一句实话，能够付出半辈子的女人，实在是让人佩服。

果然，方老师开口了，他说：“秦白已经跟我都说了，其实我事先也是猜出来了，有些话我本来就应该说，但是我觉得，既然你已经知道了很多事情，应该当着你的面说出来。”

我点点头，然后方老师问我知道些什么。

我把我知道的事情一个一个说出来，花庭雨，山里山，长画廊，水家，甚至我从千成那里听说的青铜鼎的事情，档案馆打听到的事情，还有我猜测的一些东西。

方老师和秦白听着，点点头，问我要从哪里开始。

我想了想，莫名地想到了烟萝，叹了口气说：“从你怎么认识她开始吧。”

方老师虽然有些意外，但是也没有什么异议，从最开始的时候开始讲起了。

方老师年轻的时候，是个很废的男人，他自己这么说，我也就这么听，我想着到底有多废，大致也就像我现在这样？

他说，上高中的时候，经常被人欺负，而且还被人敲诈生活费，不敢反抗，就跟家里多要钱，然后憋着一口气狠劲儿地学习，但是可能天生没有全面的天赋，所以会偏科严重，高考的时候成绩不是很理想，结果来了这边的这座学校。

当时其实这所学校也不算是不行，只是全国还排不上号，但是如果说想要报的人，还是有很多的，所以水家的两个女儿，因为离家近的缘故，也都报了这所学校。

方老师认识水家大女儿的时候，就是他大一刚入学的时候，那个时候他上了大学，虽然不是很理想，但是终于上了大学，可以摆脱高中的阴影了，心情很是舒爽，所以说话办事都很有活力，想要改头换面的感觉。

有一次有人找他帮忙的时候，好多人聚在一起，他就认识了水姑娘。

水姑娘是大家闺秀，懂礼貌，有能力，说话温柔，长相漂亮，任谁都是喜欢的，但是很少有人去亲近，因为是那种美到让人不敢主动的类型，我是懂的，毕竟我也见过水姑娘的残魂。

方老师上大学的愿望，其实很简单，好好学习知识，毕业找个好工作，谈一场到结婚的恋爱，就此摆脱青春期的阴影，走向平凡人生，这就是他想的所有了，所以他看见水姑娘的第一眼觉得自己的喜欢开始，就已经再也不能回头了。

他开始追求水姑娘，用尽了各种办法，最终水姑娘终于被他的真心感动，在他们升到大二之后不就，他们两个人就在一起了，而那个时候，正是秦白入学的那一年。

秦白跟她姐姐不一样，她比姐姐活泼开朗，比姐姐更不懂规矩，更喜欢各种各样的花样，当她看到方老师追求水姑娘的浪漫手段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就开始喜欢上了他。

但是秦白没有任何人说，甚至跟姐姐说方老师是个好人，让她答应，或者没有旁边这个帮忙的，方老师也不会那么轻易地追到水姑娘。

两个人在一起之后，事情并没有方老师想的那么简单。他觉得，两个人在一起，就可以一起学习，可以一起升学，可以一起工作，然后结婚，过完一辈子，跟电影小说里学了前半段，后半段确实一窍不通。

水姑娘是大家族的人，是被娇生惯养出来的姑娘，什么时候受过委屈，所以方老师不开窍的时候，就经常会闹矛盾，而秦白在中间给他们调解。

终于有一天，秦白觉得他们老是这样也不是一回事儿，等到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撂挑子不管了，方老师和水姑娘两边都在气头上，两个人对骂了一通，最后还是说了分手。

水姑娘掩面哭着离开，方老师慌了，一身冷汗之后，还是没有任何办法，觉得完蛋了，找了个夜摊开始喝酒，喝了一瓶有一瓶，方老师喝多了，晃晃悠悠走回学校，半路上不知遇上了什么人，又去了什么地方，等到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已经是覆水难收了。

看着满屋子脱光了的女人，桌子上带着英文的酒瓶，还有一些什么样的针筒和药丸，方老师出了一头冷汗，穿上衣服就往外走，还没走到门口，两个大汉推门进来。

三千块钱，你拿吧。

方老师回到学校想了一天，终于咬咬牙，去找了秦白，联系水姑娘。

道歉当然是要道歉的，分手也要收回，水姑娘气消了之后见他这样憔悴，觉得他是不是昨晚到现在都没睡过，于是心软了，说好吧，我们和好了。

方老师大喜过望，两个人出去吃了顿饭，晚上回去的时候，方老师支支吾吾终于说了借钱的事情，水姑娘听他说是家里缺钱用，很大方地就把攒下来的零花钱借给他了。

他拿着三千块钱很高兴地还了债，还道现在的黑社会也不像别人说的那样穷凶极恶，给了钱之后还很亲热地送了他出来，没想到回学校刚没多少时间，他就觉得不对了。

晚上躺在床上准备睡觉了，翻来覆去睡不着，慢慢地头疼、头晕、心跳地很快、满身是汗、甚至还恶心抽搐，他心里一凉，脑子混乱一片，偷偷起了床，跌跌撞撞找到了那个地方那些人，当他们把白色和绿色的小药丸递过来的时候，他顾不上什么，就嗑了下去。

一阵舒爽之后，方老师躺在地上，心里发凉，这可怎么办。

他开始从水姑娘手里骗钱，后来借口用完了，就变成直接要，秦白先看出来了，然后告诉了姐姐，水姑娘没了主意，只是觉得他犯毒瘾的样子好可怜，要钱就给他，又不是没有。秦白说要送他去戒毒所，当时关于戒毒所不好的传闻满天飞，于是两人吵了一架，秦白回家去了。

当天晚上，方老师实施了被毒贩半逼半诱的计划，把水姑娘叫出去吃饭，半路上让毒贩的人假扮劫匪劫走了他们两个，分开关在不同的屋子里面，接通了水家的电话，索要了赎金。

说好的事成之后各分一半，方老师跟毒贩头子都已经和颜悦色聊起天来了，看守水姑娘的喽啰匆忙跑出来，对着方老师破口大骂。

他只说自己的女朋友家里有钱，但是毒贩子哪里能想得到，居然是水家的人，老大爷慌了，劈手给了方老师三个大嘴巴，他吸毒这么长时间，哪里受得了这种打，当场就晕了过去。

这之后到警察发现他和水姑娘这段时间的事情，方老师就已经不知道来了，秦白接过来继续说，那天她回到家之后，刚想跟家里人说起姐姐男朋友的事情，想让家族介入的时候，家里就接到了绑匪的电话，说是要钱。

要钱好办啊，秦白就想等着姐姐接回来，正好趁着这个时候跟家里说，把方老师送到戒毒所去，毕竟她心里对方老师还是带着情愫的，哪里那么容易放得下，结果父亲带着钱去接人的时候，没有等到对方。

接着我就知道了，报了警，找了一天一夜，发现了尸体，查证是被绑匪侮辱之后自杀的，而找到尸体的时候，方老师还晕倒在客厅里，顺便就被当成了绑匪的同伙被带走了。

方老师吓得什么都不敢说，只说自己是被一起绑回去的，至于吸毒的事情，秦白不说，方老师不说，警察迫于水家的压力，注意力全部都在追查绑匪的身上，哪里顾得上，只是把他扔进了戒毒所。

绑匪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或者出了意外死在了海外之类的，总之没有找到，这件事情就这样下去了，秦白跟家里说了姐姐的事情，却没有说这个人就是晕倒在客厅的那个，她也不知道当初伙同毒贩绑架的也有方老师的份，方家老太爷听说了这两件事，当晚就被气死。

一年之后，秦白又见到了方老师，他回到了学校，努力学习，假装不认识她，只是没事的时候，总喜欢去花庭，那是他和水姑娘第一次认识的地方，看着他一个人在花庭哭得死去活来，秦白想，算了吧，就不去管他了。

直到有一天，水家大院的旁边，出现了一个白衣服的女鬼。

女鬼的事情惊动了水家的当家，秦白的父亲，带着一群人过去之后，看到自己死去的女儿，老头的心情可想而知，他和残魂说了很多话，说了很多话，可是她一句都不回啊，只是问：“他怎么样？”

父亲老泪纵横，回家没过多久就生了重病，他觉得自己时日无多，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女儿还没有安息，于是让水家人到处寻找能人异士，终于找到了那么一位，能人姓吴，在他弥留之际，布下了长画廊的局。

从此，就用他的灵魂去代替女儿接受罪过，本来再过二十几年，水姑娘的魂魄就已经可以安息消散了，没想到这里还有一个我，这样气息带着如此灵性的人，激活了水姑娘的残魂。

秦白的父亲去世之后，水家认定此地不详，让那位吴先生指了一个方位搬过去，临走的时候，秦白连着失去了姐姐、爷爷和父亲，心灰意冷，决定和水家撇开血缘关系，换了名字，留在这边打理产业。

吴先生说，他也会留下来看守自己的局。

后来，秦白成了水家产业东北地区的负责人，而吴先生如了和老友的约定，用水家的报酬在预城开了一家酒店，叫天水方。

我开始头疼了，这件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把我包围起来的？

“所以，山里山的那个局也是他做的？”

秦白有了成就之后，见过了太多人情世故、尔虞我诈，心态渐渐变得坚硬冰冷起来，开始觉得当年的事情方老师是应该付出代价的，想来想去，终于想到了当年水家看守的一座山。

这座山是祖上传话要看守的，说内中有大恐怖，不得入内，她找来天水方的董事长吴先生过来，看了一番之后，吴先生说，这座上里边有另一座山，而且是一种天然的迷魂阵，夜晚的时候开启，进了山的人走到藏起来的山头，就再也出不来了。

秦白想，是不是就可以这里，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方老师弄死，问题是怎么把他弄过来。

于是几年之后，一座城外城在这里盖了起来，又用了什么样的暗示和操作把方老师的家放在这个地方，没想到方老师还没来，先死了两个孩子。

没有害过人的人，是带着些许勇气的，当终于有人失去了生命，很多人都会后悔，秦白也不例外，她叫吴先生破了迷魂阵，只留下了一条可以退回来的山路在里面。

一计不成，秦白已经不想杀人了，偶然说起吴先生的酒店，听说天水方的通行路居然有这样的功效，她觉得如果真的能听到方老师的真心话，她终究还是想知道，当初的他，是不是真的爱着自己的姐姐，是不是真的为了那件事愧疚了这么多年。

所以，她整了容，用新的身份接着相亲的机会假装重新认识了方老师，带着有钱人的态度，听说方老师是大学教授之后很是满意，于是婚礼如期举办，两个人也按照安排走过了天水方的通行路。

新婚当夜，秦白把所有的事情讲给了方老师听。

讲完之后，秦白突然很好奇，问方老师：“你是多久之前知道的？”

方老师说：“其实我也不知道。”

从饭馆里出来，我依然还是那么淡定的样子，左正迎上来，问我怎么了。

我说：“没什么，回去吧。”

确实没什么，整件事情都已经清楚了，我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吗，没有什么？没有什么吧！

回去的路上我偷偷对自己说，但是那种和我的联系还是不知为何地没有断，还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吗？还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吧！我想。

第二天早上，我把行李箱塞满，再带上了一个双肩包，兜里揣着车票，出了门，左正从那边也走出来，我们俩往校门口走着，打算打个的去车站，没想到半路上居然听到有两人在说：

“诶，你听说了吗？死了个老师。”

“啊？哪个？”

“姓方的那个......”

我一扭头，已经找不到刚才说话的那两个人了，擦了一把汗，我跟左正对视了一眼。

这么邪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