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春归处的花庭雨（三）

我发过去的地址，是学校旁边的一个咖啡馆，咖啡馆很少有人，因为当初建设的时候实在是没想到旁边会被一堆非住宅区的建筑包围，所以店里虽然还算是干净，其实已经算是废弃了。

我上午九点到了咖啡馆的门口，找了一个角落里的桌子旁边坐下，椅子是木制的，并不觉得很凉，于是我等了大概十分钟之后，那个男人就从门口走了进来。

男人长得很瘦小，而且不像资料里写的四十多，反而像是六十多的人，脸上的肉松松垮垮的，走路也没有精神，头发稀疏花白，带着一副眼镜，倒是擦得干干净净，里边的眼睛却是无光的。

我见他四处打量，于是伸手晃了晃，他便看见我，走过来坐下，坐在我对面，跟我客套了几句，然后拿出一张老照片来。

照片很老，能看得出来是当年质量很好的那种相纸，质量很不好的那种相机，洗相片的技术也不是很好，可能因为放得时间长了，颜色有些淡，边缘有磨损，背后还有贴在某个地方之后撕下来带着的背纸印。

但是他一拿出来我就看出了，这就是他昨天在QQ上给我发的那张，照片上的那个女生，就是我看到的那个女孩，我估摸了一下，这张照片大概能有我这个岁数的历史，于是问他：“这是你年轻时候拍的照片吗？”

中年人点点头，跟我讲了他的故事。

他年轻的时候，也在这所大学上学，后来学业有成，去了其他学校读博士。那个年代，去一个好的大学博士毕业之后，比现在博士生毕业地位高得多，当时他的学校留他在本校任职，他义无反顾地回到现在这个不上不下的学校教书，让亲朋和他的导师同学都很费解。

他从来都没有跟人说过为什么，直到他最近从自己学生的空间里，看到了转发我的故事，思来想去，决定过来找我。

是的，他也曾经遇见过这个白色连衣裙的女生，而且是在二十几年之前。

那个时候他还是这个学校一个大二的学生，十八九的年纪，喜欢学习，性格孤僻，和同学格格不入，于是喜欢一个人学习，学累了就一个人出去散步。

那一年，这边下了很大的雨，大概连着下了有两个星期左右，好在学校地势算是比较高，并没有被几乎全城的大水影响，学校的底面还没有积很多的水，算是能够接受的程度。

借着下雨的由头，宿舍里边的几个损友都没想出去上过课，一直在宿舍里边打牌喝酒，翘了一天有一天，搞得他很难受，于是一个人出去上课，有时候连宿舍都不回了，晚上就在宿舍里边趴着睡一会儿。

有一天晚上，下的雨很大还带着打雷，教学楼的窗户漏着风，他实在是睡不着，就出了教室，从教学楼一直走走着走着就到了花庭那边。

花庭当年其实并不叫花庭，学校里边也并没有很多的花园，现在是花园的地方大多都是荒地，学校里边只有这一个小花园，所以打理地就格外的漂亮，平时的人也有很多。

但是下着大雨的凌晨当然是没有人，走到裤脚湿了一半的时候，他走到了亭子里边，打算歇一歇，这个时候天上的雨小了很多，雷声也消失不见，他坐在亭子里，困意袭来，就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时间，他就听见从那边传来一串脚步声，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生从小径的那一头走过来，身上湿了一半，当时他睡得有点迷糊，还感觉自己是在梦里，不然为什么么大半夜的会有一个女生在这边。

女生就像跟我借伞一样，跟他说着同样的话，他从教室里走出来的时候，就是这么淋着雨走出来，身上也没有几件衣服根本不怕淋湿，也就不能跟我一样，顺手就把雨伞递过去。

于是接下来的故事跟我的版本就不一样了，接下来他跟女生聊了很多话题，包括平时的学习生活，包括学校的一些奇闻异事，包括一些时政和科技进展，女生对打都很顺利，完全看不出来有什么不正常。

等到天快亮的时候，女生终于要离开了，跟他道了别，从亭子的另一边离开，他才有点醒过来的感觉，实在是觉得像做了梦一样，摇摇晃晃地回了教室，上了课，听了大半节的时间，脑子才回过神来。

这有点不对啊。

于是第二天晚上的时候，他跟我一样，第二次去了花庭的小亭子里边，然后果然又等到了那个女生，还是一样的动作，还是一样的话语，不过今天他跟女生谈了一些其他的话题。

他问女生的家里人，问她叫什么，问她有什么兴趣爱好之类的，但是女生都没有告诉他，他也不好腆着脸一直问，于是就放弃了。

等到早上的时候，女生再次离开之后，他想来想去，觉得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第三天的时候，他同样去了花庭，然后第四天，第五天，那年的雨连着下了两个星期，他就去了两个星期，他告诉我说，他爱上了那个女生，喜欢跟她聊各种喜欢的话题，喜欢看她的样子，喜欢听她的声音。

结果等到雨停之后，女生不见了。

从那之后，他再也没有见过她。

他曾经在各种下雨的夜晚去过花庭，甚至连博士毕业之后都要回到这个地方来，就是为了看什么时候能等到她再次出现在他面前，于是一年又一年过去了，他从二十几岁的青年变成了四十多岁的教师。

我问他照片是怎么来的，他跟我解释说是有一天他突然想到借来的相机拍出来的，我都比较好奇他这种性格的人居然还能借到相机来用，而且下着雨，而且是大半夜。

就是现在我借给别人相机的时候都还要想来想去，绝对不会下雨的时候借出去。

他就有点不好意思，说当年也很傻，软磨硬泡了好久时间。毕竟那个年代的人也没有什么浪漫的桥段，不过是写个情诗、看个电影、拍个照片之类的，他就尽量跟小说里边学。

结果这个女生给他留下来的就剩下了这张照片。

他曾经问过很多人，问过很多地方，都没有听说过同样的情况，就在他都快要放弃的时候，看到了我的故事。所以他就像脱阳的人抓到了身边的一根针一样，忍受着濒死的绝望，面对着即将的痛苦，狠狠刺向了自己。

我听了他的事情之后，表示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一个情况，所以我并没有办法给他什么样的解释。

他听了之后，表示很失望，我问他：“老师，你现在成家了吗？”

他苦笑了一下，回答说：“当然没有，等我想到自己是时候成个家的时候，就已经没这个心里了，所以干脆就没着急。”

我点了点头，有点无奈道：“既然我们相差了二十年，都遇见了同样的女生，虽然衣装上还有些不同，但是已经确认了是一个人，或者说，不能说是人。”

“既然不是人的问题，我就能找几个专家来问问了。你应该知道，越是我们这些研究科学的人，就越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我们现在是水平所不能解释的，我还算认识几个能人，我去问一下吧。”

他点了点头，留了他的电话和邮箱以及各种地址和联系方式，就离开了。

我坐在远处，给苏半仙打了电话过去。

苏半仙其实也看了我之前的故事，但是确实也没有照着那种方向去想，结果听了我刚才说的事情，就觉得确实有点奇怪，想来想去，说是去查一查文献，看一看有没有类似的问题出现过，然后徐给我回复。

我挂掉电话，继而给领路人拨了过去，领路人听了倒是有过类似的经验，他的工作里，也并不是只面向着普通人，他也曾经给不能超声的鬼魂领过路，至于之后他们是不是真的能去到什么地府啊天堂之类的地方他就不知道了。

领路人跟我说，这个世上还有很多心中有所执念的灵魂，在世界上做着一些奇怪的事情，他跟我打比方说，就好像游戏里面的NPC，在特定环境下，遇到了特定的人物活动，就会触发既定剧情，不同的是触发剧情之后，剧情的发展会像现实一样多变。

我问他，具体这种情况，应该如何去寻找这个女鬼的身世呢。

领路人的回答是，他没有亲眼看到，就不能知道。

于是这边也没有线索了。

他承诺跟我说找几个同行问一问之后，我挂了他的电话，鬼使神差地打通了沐雨的电话，打过去之后我瞬间就觉得很尴尬，不知道说点啥，于是随便扯了两句。

沐雨估计是听出来我话不对心，于是问我说：“你是不是有事想问我？”

我倒是没想到这个女生有这么犀利，于是把这件事今天第三遍地讲了出去，本来以为沐雨就是能够当个故事听听就算了，没什么线索可以获取。

但是意想不到的，沐雨听了之后，沉默了一会儿跟我说，她好像听说过类似的一个故事。

这倒是让人很意外了，我第一个想法就是她曾经在领路人的工作里见过类似的情况，但是她下一句话就让我跟好奇了。

她说：“雨之都的一个花园里，也有这样一个女鬼，当地很出名。”

雨之都的一个花园，就在常年落雨的那个地方，很多人在花园里边看见过这样的女鬼，大概出现在几十年前，刚刚出现的时候那边还不是花园，是一片荒坟，当初着实是吓跑了很多人。

后来人们见的多了，习以为常之后，还有很多人去刷过副本。

我很兴奋地问：“那她现在还在不在了？”

沐雨说：“当然在，而且还经常出现。”

我马上从座上站起来，快步走到门口，想要回去理理思绪然后找几个人商量一下，等我走到门口，突然站定，转过身来。

“妈的，这老小子没付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