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版“谢林著作集”说明
如果从谢林于1794年发表第一部哲学著作《一般哲学的形式的可能性》算起,直至其1854年在写作《纯粹唯理论哲学述要》时去世为止,他的紧张曲折的哲学思考和创作毫无间断地整整延续了60年的时间,这在整个哲学史里面都是一个罕见的情形。[1]按照人们通常的理解,在德国古典哲学的整个“神圣家族”(康德—费希特—谢林—黑格尔)里面,谢林起着承前启后的关键作用。诚然,这个评价在某种程度上正确地评估了谢林在德国古典哲学的发展过程中的功绩和定位,但另一方面,它也暗含着贬低性的判断,即认为谢林哲学尚未达到它应有的完满性,因此仅仅是黑格尔哲学的一种铺垫和准备。这个判断忽略了一个基本事实,即在黑格尔逐渐登上哲学顶峰的过程中,谢林的哲学思考始终都与他处于齐头并进的状态,而且在黑格尔于1831年去世之后继续发展了二十多年。一直以来,虽然爱德华·冯·哈特曼(Eduard von Hartmann)和海德格尔(Martin Heidegger)等哲学家都曾经对“从康德到黑格尔”这个近乎僵化的思维模式提出过质疑,但真正在这个领域里面给人们带来颠覆性认识的,乃是瓦尔特·舒尔茨(Walter Schulz)于1955年发表的里程碑式的巨著《德国唯心主义在谢林后期哲学中的终结》[2]。从此以后,学界对于谢林的关注度和研究深度整整提高了一个档次,越来越多的学者都趋向于这样一个认识,即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谢林才是德国古典哲学或德国唯心主义的完成者和终结者。[3]
我们在这里无意对谢林和黑格尔这两位伟大的哲学家的历史地位妄加评判。因为我们深信,公正的评价必须而且只能立足于人们对于谢林哲学和黑格尔哲学乃至整个德国古典哲学全面而深入的认识。为此我们首先必须全面而深入地研究德国古典哲学的全部经典著作。进而言之,对于研究德国古典哲学的学者来说,无论他的重心是放在四大家里面的哪一位身上,如果他对于另外几位没有足够的了解,那么很难说他的研究能够获得多少准确而透彻的认识。在这种情况下,对于中国学界来说,谢林著作的译介尤其是一项亟待补强的工作,因为无论对于康德、黑格尔还是对于费希特而言,我们都已经拥有其相对完备的中译著作,而相比之下,谢林著作的中译仍然处于非常匮乏的局面。有鉴于此,我们提出了中文版“谢林著作集”的翻译出版规划,希望以此推进我国学界对于谢林哲学乃至整个德国古典哲学的研究工作。
中文版“谢林著作集”所依据的德文底本是谢林去世之后不久,由他的儿子(K. F. A. Schelling)编辑整理,并由科塔出版社出版的十四卷本《谢林全集》(以下简称为“经典版”)[4]。“经典版”《谢林全集》分为两个部分,第二部分(第11—14卷)首先出版,其内容是晚年谢林关于“神话哲学”和“天启哲学”的授课手稿,第一部分(第1—10卷)的内容则是谢林生前发表的全部著作及后期的一些手稿。自从这套全集出版以来,它一直都是谢林研究最为倚重的一个经典版本,目前学界在引用谢林原文的时候所遵循的规则也是以这套全集为准,比如“VI, 60”就是指所引文字出自“经典版”《谢林全集》第六卷第60页。20世纪上半叶,曼弗雷德·施罗特(Manfred Schröter)为纪念谢林去世100周年,重新整理出版了“百周年纪念版”《谢林全集》[5]。但从内容上来看,“百周年纪念版”完全是“经典版”的原版影印,只不过在篇章的编排顺序方面进行了重新调整而已,而且“百周年纪念版”的每一页都标注了“经典版”的对应页码。就此而言,无论人们是使用“百周年纪念版”还是继续使用“经典版”,本质上都没有任何差别。唯一需要指出的是,“百周年纪念版”相比“经典版”还是增加了新的一卷,即所谓的《遗著卷》(Nachlaßband)[6],其中收录了谢林的《世界时代》1811年排印稿和1813年排印稿,以及另外一些相关的手稿片断。1985年,曼弗雷德·弗兰克(Manfred Frank)又编辑出版了一套六卷本《谢林选集》[7],其选取的内容仍然是“经典版”的原版影印。这套《谢林选集》因为价格实惠,而且基本上把谢林的最重要的著作都收录其中,所以广受欢迎。虽然自1976年起,德国巴伐利亚科学院启动了四十卷本“历史—考据版”《谢林全集》[8]的编辑工作,但由于这项工作的进展非常缓慢(目前仅仅出版了谢林1801年之前的著作),而且其重心是放在版本考据等方面,所以对于严格意义上的哲学研究来说暂时没有很大的影响。总的说来,“经典版”《谢林全集》直到今天都仍然是谢林著作的最权威和最重要的版本,在谢林研究中占据着不可取代的地位,因此我们把它当作中文版“谢林著作集”的底本,这是一个稳妥可靠的做法。
目前我国学界已经有许多“全集”翻译项目,相比这些项目,我们的中文版“谢林著作集”的主要宗旨不是在于追求大而全,而是希望在基本覆盖谢林的各个时期的著述的前提下,挑选其中最重要的和最具有代表性的著作,陆续翻译出版,力争成为一套较完备的精品集。从我们的现有规划来看,中文版“谢林著作集”也已经有二十卷的规模,而如果这项工作进展顺利的话,我们还会在这个基础上陆续推出更多的卷册(尤其是最近几十年来整理出版的晚年谢林的各种手稿)。也就是说,中文版“谢林著作集”将是一项长期开放性的工作,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也希望得到学界同仁的更多支持。
本丛书得到了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项目“《谢林著作集》的翻译与研究”(项目批准号15JJD720002)的资助,在此表示感谢。
先刚
2016年1月于北京大学外国哲学研究所
[1]详参先刚:《永恒与时间——谢林哲学研究》,第1章“谢林的哲学生涯”,北京:商务印书馆,2008年,第4—43页。
[2]Walter Schulz, Die Vollendung des deutschen Idealismus in der Spätphilosophie Schellings. Stuttgart, 1955; zweite Auflage, Pfullingen, 1975.
[3]作为例子,我们在这里仅仅列出如下几部著作:Axel Hutter, Geschichtliche Vernunft: Die Weiterführung der Kantischen Vernunftkritik in der Spätphilosophie Schellings. Frankfurt am Main 1996; Christian Iber, Subjektivität, Vernunft und ihre Kritik. Prager Vorlesungen über den Deutschen Idealismus. Frankfurt am Main 1999; Walter Jaeschke und Andreas Arndt, Die Klassische Deutsche Philosophie nach Kant: Systeme der reinen Vernunft und ihre Kritik (1785-1845). München, 2012.
[4]F. W. J. Schelling, Sämtliche Werke. Hrsg. von K. F. A. Schelling. Stuttgart und Augsburg: Cotta’sche Buchhandlung, 1856-1861.
[5]Schellings Werke. Münchner Jubiläumsdruck, nach der Originalausgabe (1856-1861) in neuer Anordnung. Hrsg. von Manfred Schröter. München 1927-1954.
[6]F. W. J. Schelling, Die Weltalter. Fragmente. In den Urfassungen von 1811 und 1813. Hrsg. von Manfred Schröter. München: Biederstein Verlag und Leibniz Verlag 1946.
[7]F. W. J. Schelling, Ausgewählte Schriften in 6 Bänden. Hrsg. von Manfred Frank. Frankfurt am Main: Suhrkamp 1985.
[8]F. W. J. Schelling, Historisch-kritische Ausgabe. Im Auftrag der Schelling-Kommission der Bayerischen Akademie der Wissenschaften herausgegeben von Jörg Jantzen, Thomas Buchheim, Jochem Hennigfeld, Wilhelm G. Jacobs und Siegbert Peetz. Stuttgart-Band Cannstatt: Frommann-Holzboog, 1976 f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