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泛娱乐的概念及交互式娱乐生态链

以“IP”为核心打造“泛娱乐”有着深刻的社会动力基础，它在本质上印照出互联网时代受众从单纯被动接受信息到用户主动选择参与到信息生产与再生产中的心理需求。用户在接受流行语言符号的同时，也在生产与传播着这些语言符号并在更大的范围之内赋予语言符号新的内涵，这引发亚文化圈层性封闭式的语言符号系统处在不断开放、生成的状态之中。随着用户群体跨越圈层式地增长，这些语言符号本身在主流文化文本中频繁出现，语言符号的能指与所指处在拆解与补充的延绵状态中，它向主流文化逼近并时不时充当着主流文化话语中的“鲶鱼”，搅动着主流文化话语叙事以及叙事方式，在不知不觉中不断跨越着思想文化的边界。

语言符号跨越思想文化边界的赋权能力，释放出语言符号本身的内在魅力，语言符号在被人重视的同时，在很大程度上人自身反而退隐了，人们可能会主动意识到语言符号中所蕴含着的深刻的社会变迁，更多的人可能只是从众心态，对流行语言符号的使用只是为了“武装”自己的言语。然而，从表面看语言符号从亚文化向主流文化的迁徙传播来得快去得也快，生成与消解似乎是一体的，大众越来越感知到语言符号表述的方式与套路，其创意来之不易，但模仿起来基本上简洁易行。流行语言符号在大量传播中好像很难增加其语义、语用的厚重，实则互联网传播特别考验的是个体对流行语言符号的交互感知能力。个体的差异导致符号对人有不同的感应力，有些人还不知流行语言符号其一时，对有些人而言它们早已过时。这就是泛娱乐创业资本市场快速流动以及在发展中竞争/激烈的根本原因。

正是在这样的基础上，我们认为，泛娱乐指的是基于互联网与移动互联网平台，以娱乐为中心，以连接和聚合“粉丝”情感为纽带，在新型社会关系中相互赋权所生成的一种快感症候（在本文中症候与征候通用）。泛娱乐中的“泛”强调的是全社会信息生产及消费或多或少有着跨界、跨行的娱乐化倾向，其核心是娱乐知识产权IP（intellectual property），它以明星、故事、角色、人物等现实或虚拟符号作为支撑所形成的品牌效应。在此，品牌效应是症候的一种表现形式。症候概念源自拉康，在齐泽克看来，症候只是某种踪迹，其本身无意义，而是在附加其上的意义。IP强调的是产品与产品所传达出来的信息同等重要，基于同一IP产品的生命周期不断缩短，而产品所传递的信息可能会有更长的生命力，衍化出更多的产品。正是为了不断激惹出IP生命力，泛娱乐与社群共存、共生，横跨纵越游戏、动漫、影视、戏剧、音乐、玩具等多种文创领域从而形成交互式娱乐生态链，也在其中不断演化出更多的IP事件。娱乐明星、作品与消费者之间的传统制作与传播的中间环节不断被打破并减少，娱乐叙事与传播形态实现跨界协同、共生，内容生产者与消费者甚至可实现合二为一。

交互式娱乐生态链有赖于政府有关部门、互联网公司、专家、学者、艺术家、媒体、娱乐圈、明星、“粉丝”等众多主体的相互赋权、各自赋能、多方联动、协同缔造。据报道，文化部发布的《2013中国网络游戏市场年度报告》，提到了“泛娱乐”概念。这是中央部委报告首次提及泛娱乐概念。以BAT为首的互联网公司纷纷将“泛娱乐”作为公司战略大力推进，明星、学者、专家纷纷站台，推动娱乐IP的发展。2014年12月，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发布的《2014年中国游戏产业报告》明确指出互联网公司的“泛娱乐”战略盘活了游戏与其他文化产业融合发展。2016年7月，由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商务部、科技部等政府部门指导的ChinaJoy2016在上海新国际博览中心正式开幕。作为全球数码互动娱乐领域最具影响力的盛会，ChinaJoy官方首次将“泛娱乐”作为主题，并提出“游戏新时代，拥抱泛娱乐”这一口号。2017年ChinaJoy联合新华社瞭望智库发布《2017泛娱乐战略报告》，其中提出泛娱乐已成为文化领域最受关注的商业模式。

泛娱乐对权威、宏大叙事的解构不可避免会招致主导思想和统治逻辑的解构甚至颠覆，意识形态的权力博弈也将如影随形。但技术的“快”决定这一时代是“边缘—神话—再次边缘”不断循环往复的时代，且这一过程是瞬息万变和连续不断的。这种连续性对人类自身的生存而言至关重要。“在此意义上我们是立足于一种过程、一种运动、一种通道之上，或者说立于一个传球之上。我们的起点是一个连续的并且冒险的实存，而不是某种本质；是现状而不是永久性的。我们的起点是联结本身，是通道和关系……当然这种关系同时既是集体性的、真实的、又是话语性的。”[235]技术精神让过往的非连续性有了连续的可能，在连续性中个体思的客观对象成为心心念念的此在，个体在卷入心心念念的此在时需要不断做出判断选择，智识勇都需要在心心念念上展开，个体的思维方式、判断依据变成了非连续性，其中脆弱、偶然、短暂等都愈来愈生发出其不可忽视的意义与作用。

“连接一切”的移动互联网平台打破了娱乐内容生产和消费间的管理与生产建制，也解构了物理意义上的时空局限。连接的黏性与互动主要是靠感觉、情感与知识维系。传统权威、知名度等对IP平台自身权力的建构是有意义的，但IP平台最终依靠的是流量与用户黏性，即用户、“粉丝”主体等的相信、信任与承认。近年来商业资本的策略、运作促进着泛娱乐化的快速发展，为实现IP快速增值，打动用户情感，需要用户的广泛参与和支持。众声喧哗的互联网释放出人们的感觉与情感，感觉与情感在流动与互动中彰显出万物静默的生命力，生命已不再简单地受制于现代性叙事的迷宫，阿里阿德涅之线扶引的不仅仅是你死我活的胜负、输赢、成败、对错等，感觉、情感的出显让阿里阿德涅线团伸向无限的可能性中。在这样的背景下，首先需要改变的是娱乐制作与传播方的心智模式，应在叙事创意中与用户的感觉、知觉与情感紧密连接，其次才能启发用户的认知模式。娱乐本身的价值与意义是在各方力量的交相辉映下生成、共生与互在的，而不仅仅是产品、交易或利润本身。

交互性娱乐生态链的重要特征是娱乐物理空间向娱乐移动空间的转移，表面上体现的是人人进入娱乐的门槛降低，成本降低，效率提高，但其背后揭示的是个体差异性的感觉、情感加入到了娱乐的生产与传播中。情感娱乐作为一种解蔽方式，解构着人们的时空关系以及社会关系，价值与意义的生发有了更为广阔的生机与动力，彰显出社会价值多元与文化多样，重启着人们新的日常生活方式。

技术发展带来信息沟通成本的降低，它大大加快、加深了社会结构性的改变，这不仅仅体现在观念的变化上，更重要的是体现在社会关系与权力结构的变化上。社会长期形成的科层制、等级制的线性结构愈来愈朝着去中心化的社会网络发展，更多地释放出个体的活力，思想和知识可以迅疾传播到世界各地。多元的思想和知识、多渠道的互联互通方式使得个体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加入到各类有机共同体之中。个体对信任、团结、名誉、意义的寻求以及感性理性交互变得更加丰富而多元，“网络比系统这一概念更加有韧性，比结构这一概念更富历史性，比复杂性这一概念更富经验性”[236]。厌倦了“庄重”“严肃”“威权”话语与文本表征系统的现代人转向了充满“轻灵”“散乱”“平等”的泛娱乐话语与符号表征，投入到了由此生成的互联网共同体之中，而这些共同体与传统结构化组织不同的地方就是更加尊重、承认多元和差异。由此，我们首先应当追问的除了娱乐是什么外，还应当重视娱乐的本质以及娱乐“能怎样”的问题，这些问题也敞开了我们对泛娱乐思潮探索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