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传播:自我·赋权·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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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生命传播之可能:“一切事究竟坚固”

生命传播关切的是生命展开与追问的形式。思想与理论驻足点的不同,会将研究引向不同的道路。这里所说的“形式”是柏拉图意义上的形式,所谓真善美一旦确定下来,也就背离了真善美本身。在柏拉图看来,真善美是永恒存在不断变化的理想存在,形式提供了这种存在的可能性,特别是技术的发展,真善美在多个维度上展开,形式更是遮蔽在幻想之中,也正因此,对存在的追问才变得如此珍贵与重要。

互联网技术所引发的动荡在更宽广、更深刻的层面上解构与重构着社会结构与社会关系,这不仅仅对社会结构中的法律制度造成挑战与冲击,还改变了人们据以生存的感知、连接世界的方式与内容。技术变革带来的改变,正如马克思在《共产党宣言》中所指出的:“生产的不断变革,一切社会状况不停的动荡,永远的不安定和变动,这就是资产阶级时代不同于过去一切时代的地方。一切固定的僵化的关系以及与之相适应的素被尊崇的观念和见解都被消除了,一切新形成的关系等不到固定下来就陈旧了。一切等级的和固定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了,一切神圣的东西都被亵渎了,人们终于不得不用冷静的眼光来看待他们的生活地位、他们的相互关系。”[55]

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我们需要不断追索是否“一切坚固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了”。美国学者马歇尔·伯曼曾写作《一切坚固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了》一书,其中心思想是坚固变成了变化,人类应适应不断变化的变化,建设真正的现代社会应拥抱和适应这种不确定性中的变化的变化,唯有如此,社会发展才有希望。德国学者彼得·瓦格纳写了《并非一切坚固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了》一书,其主要观点是坚固依然存在,开放的问题意识才是真正坚固的东西,它是很难烟消云散的。

一切坚固的东西是否烟消云散了,关键看坚固代表着什么。外在固化、坚固的事物、概念、意义、理论等在跨时空中不断崩塌的同时,愈加彰显出变化的、开放的问题意识以及不断思考的坚固存在。佛教思想中也谈到“坚固”一词。《大般涅槃经》中解释“首楞严”为“一切事究竟坚固”。这里“一切事”,简言之即自利利他,亦即福德、智慧。“究竟”强调理事无法穷极至尽,强调人的意识、思维等的开放性,保持在认知自我与他者间的空间。无知、陌生化为不断探索提供了基础,将人应不断适应变化的能力变得牢不可破。

互联网技术所引发的社会剧烈变迁,动摇着在传统制度下所构成的社会结构、社会关系等的发展状态,它更多地释放出个体的差异性,显现出个体对社会发展方方面面的作用与影响。一切坚固的东西是否烟消云散,重要的不是烟消云散而是要清楚坚固的东西究竟指的是什么。在此,坚固的东西指的是不断变化以及拥抱变化的思维与思想方式,维系开放的问题意识。在这样的坚固意识中,宏大叙事的烟消云散凸显的是回归个体、回到个体真实日常生活的小叙事,个体自我与他者在感觉、知觉、意识等细微之处体悟观念、事物的生成与流转,达到福德自利,智慧利他。

总之,互联网时代情感、观念、意识、思想的涌现、生成,犹如人站在十字路口上,在你的面前极易看到深陷于自我惯思维与思想方式之中所展开的明晰道路,而当你真正要打破自我时,却发现眼前的道路茫茫无际,纵横交错。在茫然中你会惊喜地发现,骑着笤帚的幽灵在你的周围神出鬼没,旋转出无数踪迹。这些踪迹已不再是显白地存在,而是沉潜迂回,在你不经意之间,已是千山万水。这也正是生命传播的玄妙之处,它无言而又沉默,需要每个人在生命底色上的自我判断与抉择。

生命传播的提出是自我学术研究的探索、试验、蜕变的结果,生命传播的研究才刚刚开始,需要不断地检验与修正。笔者非常认同麦克卢汉对自我学术的总结,他说,“我本来没有把探索的结果当做揭示真理。我没有固定不变的观点,不死守任何一种理论——既不死守我自己的,也不死守别人的。事实上,如果后来的发展并不能证明我的观点,如果我发现自己的言论并不能有助于对问题的了解,我随时准备抛弃我就任何课题发表过的任何言论”,麦克卢汉认为他的工作就是“探索、倾听、试验、接受、抛弃”。[56]在某种意义上,互联网认知革命需要的就是这种“探索、倾听、试验、接受、抛弃”的态度与思维方式,它考验并成就着每一个学者。

(作者为北京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