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当代股市题材小说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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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中国当代股市题材小说与中国当代社会的市场化

中国是一个农业文明古国。中华文明是在相对隔离的自然环境中独自发生发展的。中国东临太平洋,西部与北部横亘着戈壁与沙漠,西南大部险峻高原耸立,从整体上形成了一面临海、三面险阻的陆路地理状况,而且由于内部幅员相对辽阔,回旋余地较大,形成了适合稳定生活的生存环境。这样的地理环境有利于中华民族发展成为一个以农业生产为主体的民族。

从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体制和大一统的中央集权意志出发,中国古代社会的封建帝王大都坚持实施重农抑商的政策,“重本抑末”“重农抑商”一直是中国古代社会占主导地位的经济思想和经济政策,是中国民众普遍的文化心理。在浓厚、持久的“抑商”氛围中,中国古代的商品经济只能在严酷的环境中蹒跚前行。当鸦片战争的炮火轰开清王朝闭关锁国的大门后,中国迈向商业现代化的脚步艰难启动,但这种由西方列强的坚船利炮所强力催生的现代化,却因其“后发外生”性而无法与已在西方社会普遍化了的商业文明形式同步,小农经济体制和传统文化对商品经济的制约力依然强大。传统的重义轻利的伦理观更对“经商求利”行为施以了紧箍咒。

20世纪50年代至70年代,中国社会在计划经济体制下运行,为防范资本主义私有制和自由竞争法则对中国社会形态和价值观的“负面”影响,这种市场交易活动不具备现代市场文明的特征而是被赋予了前所未有的政治权力色彩。强大的政治权力坚决排斥货币的权威和商品的自由交换法则,在运用行政手段控制生产资料和生活资料分配的同时,也牢牢控制了社会成员的存在意识和存在方式。

当代中国改革开放的号角,于1978年12月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后吹响,社会变革的能量从此开始惊人的释放,“左倾”激进的、建立现代乌托邦的革命狂热为“现实主义”的、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路线所取代,市场经济意识获得空前的社会心理认同,市场文化逐渐成为时代文化的主潮。

1992年春邓小平南方讲话,接着当年10月党的十四大提出建立和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确立了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改革目标。在跳出市场经济到底是姓社还是姓资的思想窠臼之后,拥有几千年抑商传统的中国社会步入了声势浩大的市场化进程中,其涉及的人口之多,范围之广,程度之深,影响之大,堪称是20世纪的一场革命。市场经济体制的建立完全打破了一度被奉为经典的单一公有制的社会所有制结构,取而代之的是以公有制为主导的多种所有制形式的并存。市场化进程使人们置身于一个连空气都弥漫着商业气息的氛围中,社会已进入以消费为主导的商业时代。市场经济的繁荣,给中国社会带来了深刻的变革。政治、意识形态至高无上的中心地位逐步削弱,经济活动与财富在社会中的地位和重要性迅速增强,市民社会兴起,商人阶层开始活跃。

市场化是以市场经济的全面推进为标志、以社会经济生活全部转入市场轨道为基本特征的。不仅如此,市场化更引领了文化层面的深刻变革——市场受到前所未有的重视,商品意识逐渐成为社会的主流意识,市场交易活动前所未有地渗透到了社会的每一个角落,发财致富成为人们的共同追求。股票、期货等成为生活不可或缺的一个部分。2007年,吴晓波在他的《激荡三十年》里曾经写道:

尽管任何一段历史都有它不可替代的独特性,可是,1978年到2008年的中国,却是最不可能重复的。在一个拥有13亿人口的大国里,僵化的计划经济体制日渐瓦解了,一群小人物把中国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实验场,它在众目睽睽之下,以不可逆转的姿态向商业社会转轨。

因为市场化是市场经济运行的基本条件和重要基础,而市场性思维则必将影响并渗透于社会的一切事物,因此,这个时代无疑是一个市场交易高度发达的时代,是社会的市场化进程高歌猛进的时代。

股市是人类亘古绝伦的伟大发明。迄今为止,即便是历史上最伟大的征服者,也没能像股市那样,将自己的旗帜插满全球。现在股份有限公司已成为各国经济命脉的主宰者。股市的本质是融资的手段,和借债没有两样。不同的是,借债是向银行或他人融资,股市向投资者融资;借债的利息取决于当时市场资金的平均价格,股市的分红或股价表现取决于上市公司的赢利能力。股市演绎着市场经济的精髓,它将一切复杂的关系简化为跳动起伏的指数,简化为金钱货币关系,简化为买卖关系。

股市是中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建设的成果,是中国社会市场化的标志之一。股市的运行极大地推进了中国当代社会的市场化进程,它不仅彻底改变了当代中国人的生活状态,更改变了当代中国人的价值观念与行为方式,叱咤股市的成功人士成为大众偶像。

在当代中国,生活的万花筒因为股票元素的加入更加精彩。股市培育着当代中国人的市场精神。市场繁荣是中国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必然结果,市场化是中国当代社会转型期必然要出现的现象,因此市场精神和交易意识的茁壮成长是当代中国文化发展的一个趋势。

中国当代股市题材小说表现因为股市的出现当代中国人生活中出现了更多的机会——更多赚钱的机会、更多改变自己生活和命运的机会。

毕淑敏《原始股》的主人公沈展平经济专业研究生毕业后,留在北京城里的某部机关工作。因为出生在贫穷的农村,父亲又得了重病,沈展平很穷。部里得到了下属公司的“进贡”——原始股。“部属的一家很有实力的公司承建了这座宏大工程,决定采用股份制的方法集资,每股1元,溢价发行,每股实收人民币1.5元。除了向他们本公司的员工们发行这种股票,还将一部分原始股像贡品似的呈送北京部里。均分到每人头上,可买购2000股,共需现金人民币3000元整。”部里每位干部可自由购买2000股。因为不甘心受穷,沈展平想买股票,但缺少本钱,他想抓住这个赚钱的机会,因此千方百计借钱买股。他请部里的女同事安琪娘扮作自己的未婚妻,称要结婚,找京城里的老乡——军长奶奶借钱,其实是借钱买股。他知道自己借钱买的原始股日后会给自己赚大钱,改变自己贫穷的状况。

《涨停板,跌停板》(丁力著)的主人公何开镰、石学刚和高岩三人是老乡,又同在深圳创业。何开镰来深圳先是替香港老板打工,后来自己当老板,开塑胶厂,买身份证参与新股抽签赚了几十万元,后来在深圳成立了康大实业公司,生意越做越大。高岩是金融专业的研究生,在深圳一家证券公司任职。他建议有一定经济实力的何开镰搞资本运作,建议何开镰收购家乡的上市公司“湘锆锶”:“花三千万收购‘湘锆锶’,然后再让它花五千万把深圳这个‘高科技企业’买过去,这样你事实上等于收两千万把原来的企业卖了,但是一反一复你还是控股那家上市公司,且不说两次‘资产重组’我们可以配合二级市场赚个几千万,就是将来上市公司实在被掏空了,三千万法人股也很难说一文不值,就是真的一文不值,不也是早就回本了吗?”后来他们以停产、停止供应矿石逼下游冶炼企业与之“整合”,零成本收购冶炼厂。股民是凭借股票交易牟利的社会成员,追求投资利润乃中外一切股民的存在基础,以最少的成本获取最大的利润、以尽可能多地占有金钱为人生幸福更是股民的价值追求。为此,股民的炒股求利首先且必须成为股市题材小说结构故事的“恒定因素”,一部中国股市题材小说的发展史,实际上就是股民炒股求利行为的审美演绎史。它是股民争取生存自由的告白,是对股民“炒股求利”行为的正当性与尊严感的精彩诠释。

中国当代股市题材小说表现因为股市的出现当代中国人生活中出现了更多的新职业。赵迪的《基金经理》聚焦“基金经理”这个中国股市里的神秘角色,描写证券投资基金与本土私募基金、海外对冲基金等不同投资主体的激烈博弈。小说的主人公是珠江财经大学的三位毕业生雷胜平、于淑云和李旭政。雷胜平毕业后进入基金管理公司工作,从交易员、研究员、助理基金经理、基金经理最终成长为投资总监。李旭政是雷胜平的大学室友,毕业后进入一家私募基金,形成了有别于公募证券投资基金的操作手法和理念。受雷胜平的邀请,李旭政加盟其所在的基金公司,与雷胜平并肩作战,其间屡次采取独特手段帮助雷胜平渡过难关。雷胜平所管理的基金卷入一场股票的操控争斗之中,各博弈主体经历了从伙伴到对手的交替。最终,雷胜平一方取得了胜利,然而却不得不面对于淑云的离开和管理层的调查,公司总经理蒯金华锒铛入狱,李旭政被取消了基金行业高管资格,黯然离开公司。李旭政抱着对管理层的痛恨加盟了一家通过非正规渠道进入中国市场的海外对冲基金公司,这是一家专业从事投资和资产管理的公司,总资产有两百多亿美元,大中华区在香港、台湾和内地分别设有三个代表处。李旭政以出色的业绩通过了外国老板的考查,负责百亿巨资的操作,年薪是15万美元,不需要承担投资风险,却可以分享相应的利润。当他所管理的这部分基金的资产年收益率高于30%以上的时候,超出部分的2%可以作为他的奖金。收益每超出一个百分点可以给他自己带来两百万的收入,超出五个百分点的话就是一千万的收入。

与雷胜平分手的于淑云回到上海,加盟了一家私募基金,担任私募基金经理。为了配合外国老板的收购计划,同时为了报复管理层对自己的处罚,李旭政决定重仓做空中国股指期货,打压中国股市,市场因此出现暴跌并陷入恐慌。管理层希望本土基金能够出手稳定市场。雷胜平认为公募基金的责任是为投资者赚取收益,并不赞成担任市场稳定者的角色。但此后,在公募证券投资基金屡战屡败、投资者亏损累累、市场面临崩溃之际,雷胜平终于决定挺身护盘,出任新成立的中国股指期货基金公司投资总监。本土基金纷纷响应,以于淑云为代表的私募基金也暗中参与到博弈之中。最终在本土公募基金、本土私募基金与海外基金的实力对抗中,本土力量没有再次面对失败的厄运。

墨石的《操盘》描写股市中的内幕策划人。策划人利用金主手中的资金,通过媒体乃至对上市公司的掌控参与股票以及权证中短期的炒作,更多的是通过公司重组、对外投资、关联交易、股权转让,利用制度空当让金主利益最大化。一般的策划方案是专门针对中小盘股,残杀对象主要是散户;如果金主资金和影响力较强,策划人甚至可以把基金和一些私募列为残杀对象。依照行规,内幕策划人不能参与任何证券买卖。他们不会使用自有资金投资,不会卷入金主之间的纠纷,不会去触碰金融业的潜规则。

股市是中国当代社会市场化的产物,同时又是中国当代社会市场化的助推器。股市使当代中国人更多更普遍更深入地了解市场交易的奥秘,使当代中国人生活中有了更多的机会、风险、变数和刺激,使当代中国人心中有了更多的欲望和煎熬。市场经济肯定人们的商业抉择和财富欲望,推动了社会的价值观念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市场交易活动得到前所未有的重视,推崇股市英雄成为普遍的社会文化心理。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中国当代股市题材小说以迅猛的态势将笔锋伸进了股市生活的方方面面,它对股市生活的审美观照更是前所未有地丰富而深刻。

中国当代股市题材小说表现因为股市的出现当代中国人心中的欲望更加膨胀。市场潮的冲击膨胀了人们的物质欲念,发财成了众所钦羡的事情,金钱悄然侵占着中国人心灵的领地,即将扮演起对人的主宰角色。

《原始股》(毕淑敏著)通过主人公沈展平购买“原始股”和社会各类型人物的联系,描画出一幅当代中国人心灵的图案。平凡而普通的人们虽苦无发财的门径,但对钱的渴念却随着新的贫富差距的拉大而有增无减。钱规定着人们的生活状态,也拉大了人们之间的距离。几乎被人遗忘的军长奶奶和不善钻营的老知识分子吕不离以及从山村走来的打工仔电娃子等等,所有这些人与沈展平的借钱与用钱皆有关联,他们对于钱的观念也在这关联中暴露出来。电娃子对高利息天真直率的索取已显示出农民对于金钱的原始追求;吕不离原来并无太多的金钱欲求,但在女儿的鼓动下,也开始希望拥有一笔额外的进项;唯一对钱无所用心的是军长奶奶,她不懂得钱能生钱的道理,她的钱只为道义与责任而付出,但军长奶奶却将在她的小院中终老而去,她对于钱的古典信条也将随着她的故去而消失。

价值和是非在这样的时代已很难有一个统一的标准,从一元到多元,很难被说出个是非所以然来。像沈展平这样的青年知识分子如果在过去或许会被斥为不择手段或贪心不足,他对军长奶奶的欺骗,他在吕不离还未明了原始股的价值时趁机取得其股票拥有权,都算不得很“仁义”,但面对他贫困山区病弱的双亲,人们又似乎可以原谅他对金钱的那份极端的攫取欲。随着中国当代社会的日益市场化,主导中国社会几千年“贱商”“轻利”的传统观念日益动摇,一种新鲜而充满活力的经济因素注入社会肌体中,社会的自然经济结构开始分解,催动了市场意识的举国苏醒和重利思潮的迅速漫延。

中国当代股市题材小说表现股市的出现使得金钱的算计、赚钱亏钱的考量在当代中国人生活中越来越多,越来越重要。股市时时刻刻都在强化着当代中国人的交换意识、金钱算计和买卖精神。

在《原始股》中,互不认识的同事乔致高通过安琪娘向沈展平转让自己两千股原始股的购买权,需要沈展平每股多出一元转让费。为了买原始股,沈展平找在京城做工的老乡借钱,老乡愿意借钱,但索要高息。沈展平想方设法借到了钱,好不容易买了六千股原始股。但后来吕不离和乔致高都后悔了,找沈展平要回股票购买权。吕不离读大学的女儿说:“这是一个机遇。我父亲在完全不懂这个机遇的价值时,将它拱手相送于您。”乔致高说:“沈展平,我改变主意了。这是你委托安琪娘交给我的2000元人民币,现在完璧归赵。购股权我收回,这是3000元人民币,为股票本金,也一并给你。”“大家都是拿低薪的阶层,属于在贫困线上徘徊的人,都有脱贫致富的愿望。现在好容易逢到这样一个天上掉馅饼的机会,因我蒙昧无知,几乎阴差阳错地弄丢了。”沈展平不遗余力想方设法四处借债买股,就是想抓住难得的机会赚钱,脱贫致富。“这是投机,勇敢地投入一次机会。”面对反悔的吕不离父女他无话可说,对先前赚了自己的钱的乔致高,沈展平非常气愤:“你拿4000元来,我就把认股权再卖给你。”“那2000元我并不是凭空要的。那共计5000元的款项,我筹措得太艰难了!”所有的人都把自己的经济利益看得很重,都害怕在市场交易中失去机会,都害怕在市场交易中遭受损失,为此不惜反悔,不惜撕破脸皮。股市是市场经济发育程度的标识,它不仅敏感于政治、经济、社会心理的细微变化,而且直接牵动千万股民的喜怒哀乐。当股潮激荡于中国时,它像具有巨大吸附力的黑洞和充满神秘诱惑力的暗箱将无数人席卷进去,影响、改变并塑造着当代人的生活方式、欲望结构和价值观念。股市时时刻刻都在强化着当代中国人的交换意识,金钱算计和买卖精神,因此,以股市为窗口透视当代中国人的生活变化,无疑具有聚焦与放大的效果。

中国当代股市题材小说表现因为股市的出现投资在当代中国人的生活中日益普遍,日益重要。股市是当代中国所有的市场中相对公平透明的一个地方,普通民众参与不需要政府部门审批,没有准入门槛。证券市场是虚拟经济的集中体现,证券市场的发展催化了中国经济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轨的伟大实验,拓宽了储蓄转化为投资的重要渠道,普及了市场经济的知识与意识。投资、用钱来赚钱成为我们这个社会一种新的游戏,喜欢玩和会玩的人越来越多。

丁力的《上市公司》中上市公司董事长黄鑫龙的部下吴晓春是一个资本运作高手,为了公司的发展,他向黄鑫龙献计,建议公司另外组建上市公司,然后通过关联交易,进行资产置换,把优质资产集中在一个公司,甚至把业绩也做到某一个公司里面去,这样,该公司就能获得配股资格。完全可以来一个十送十配八,一下子就可以从股市上圈几个亿。如果跟证券公司或有关机构配合,在二级市场上再做一把,那收益更为可观。在资产置换之前先悄悄地在二级市场吸纳该股票,等公布消息之后再慢慢吐出去,价格完全有可能翻一番。第二年,同样的办法或者是稍微变一点的办法再用到另外一个上市公司上,又可以圈几个亿。只要每年都可以圈几个亿,日子自然滋润,关键是要多有几个上市公司。“上市公司不仅可以从大陆市场圈钱,而且还能到香港市场再圈钱,不仅能圈一次钱,而且能圈多次钱,关键是圈来的钱既不用付利息,还可以永远不用偿还……不仅如此,‘上市’两个字本身就是招牌。”“它确实是资源,一种比金矿还要稀缺还要值钱的资源,因为再大的金矿也有开采枯竭的时候,而‘上市公司’这个‘壳’只要操作得当,不断变换花样地玩‘资本运作’,就可能永葆圈钱的青春,成为永不枯竭的资金来源。”市场经济的建立在带来经济增长动力的同时,也为以“逐利”为本性的市场文化的推行提供了便捷条件,一个蓬勃旺盛的市场社会开始在中国兴起,梦寐以求的幸福生活原来就是对物质财富的占有和支配。人们毫不犹豫地从既往的道德理性和价值体认中挣脱出来并迅速转向对物质利益的狂热追求。追求物质利益和享受成为整个社会普遍的价值趋向,过去曾经被视为圣洁的精神文化和人格操守,现在已经从人们的主流意识倾向中黯然退位,取而代之的是市场社会中最具强权地位的物质话语。

中国当代股市题材小说表现因为股市的出现当代中国人生活中有了更多的新的期盼和刺激。

李其纲《股潮》形象地表现了普通中国人——说他们普通是因为他们穷,是因为他们想改变自己的穷,是因为他们没有太多的改变穷的途径和方法——从非股民到股民的心路历程,表现了他们不懂股市而又义无反顾地进入股市的现实原因和驱动力。这些股民在当时的中国人中间有一定的代表性。可以这样说,许许多多的中国人就是因为这个,就是这样走到股市中去的。

小说以秦吉、汪吾生、戈乔等几个家庭产生危机和破裂的过程为线索,通过夫妻关系的历时性对比与观照,形象描写金钱因素强有力的渗入和干扰如何成为这些变化的主要原因。一对年近不惑的伉俪迫于生存的压力,更主要的是因为金钱的诱惑,双双下海,一个投笔炒股,一个弃教从商,在这个过程中,各自的价值观念和生活习惯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在逐渐摆脱了贫困的同时,感情危机日渐加重,最后终于导致离异,一个曾经幸福而充实的家庭因此分崩离析。小说表现当代中国人精神风貌的巨大变化和惶惑心态。

对普通百姓来说,最易点燃人暴富欲望而又最便于获取金钱的致富手段自然就是炒股了。中国当代社会市场化的深入发展是一个不可阻挡的历史潮流,它消融旧有的一切,不断创造新事物,资本市场化、金融市场化等等也因此一步步走进当代中国人的生活中。当证券市场与货币经济相伴而来,炒股赚钱一时间成了股民们狂热的梦想,股市成为市场交易的顶级战场,股市生活则成为中国当代小说创作中最受青睐、最为集中的题材之一。

小说形象地表现了知识分子涉足股海商潮的心路历程。在社会转型时期,人们意识和观念上的矛盾和冲突越来越多,越来越激烈:过去虔诚信奉现在弃之如敝屣的是否全无价值?现在梦寐以求而尚未达到的目标又是否真有意义?

小说的主人公董吉是一位小有成就的作家,妻子秦玫是大学历史系老师。因为穷,因为向往富裕,他们对自己的生活现状不满。董吉所在的文化局效益不好,秦玫所在的F大学历史系效益更差,夫妻两人的工资加在一起不到一千块钱,这点钱支付了电费、水费、房费、燃气费之后,买菜都要精打细算。“每月都得由妻子把他赚得的‘小稿费’贴补进去方勉强能够维持。而家中添点大点的物件,诸如冰箱、彩电之类的东西,就得依仗他所写的长篇纪实文学之类的‘大稿费’了。”董吉为了赚钱,为了脱贫致富,想做钢材生意,却被当年崇拜自己的文学青年汪吾生耍了,被排除在生意圈外。他接着凑钱开户进入股市,视炒股为唯一的发财之路。秦玫说:“一定要到股市去吗?”董吉很低沉地答道:“这对我很重要。对我们家很重要。”“我从《钱商》里还悟到一点,得让钱活起来,鸡生蛋,蛋再生鸡,或者说,让资本增值。而让资本增值的最便捷的途径莫过于炒股。若要富,需炒股!”“董吉又想明白了一些东西。……作为文人,他只剩下一条路了:炒股!不是像以前那样炒股,而是要全心全意炒股,认认真真炒股,拿出大学做学问的劲头把股市搞懂,搞精,搞明白。……末了,很坚定,又很悲壮地说:‘这是我们唯一的发财之路。’”

新的人生选择,表现当代中国人人生观、价值观的变化。生活改变着人,股市改变着人:“很显然,在成婷以前的印象中,董吉是一个很纯粹的文人,与‘钱’交往的方式,或者说获得的钱的途径,除了工资和稿费再没有其他方式了。……但这样一个董吉显然已经消失了。”

小说表现了当代中国人非常强烈的赚钱欲望,表现在强烈的赚钱欲望支配下人们的生活状态。自从进了股市,董吉就失去了平静的生活,因为手里有了股票,心里就有了牵挂:“这一夜,董吉的睡梦里整个就是双鹿驰骋的天下,一会儿双鹿涨到28元,一会儿双鹿又只剩下5元。双鹿或上或下,纵横驰骋,董吉则云里雾里,忽喜忽悲。”手里有了股票,生活也许就有了新的希望,有了新的期盼,有了新的刺激:“这种磅礴万里、气吞万象的飙升让董吉激动不已。一个人有再多的委屈或愤懑,缠绵或哀怨,都会在这种飙升面前统统丢弃。董吉甚至想,他进入股市以来的所有岁月,不,他自从踏上社会以来的所有岁月,似乎就是等待这一刻,这一刻的辉煌与壮丽!这一刻的火山熔岩般的喷发!董吉想,这绝不是一个钱的问题,而是确实在这种飙升中存在着的一种让生命升华、让能量散发、让人荡气回肠的美感形式。也许,这就是股市魅惑着所有与它接触过的人的奥秘所在。几乎可以这么说,所有与股市接触过的人,他或她此生此世可能也就和股市结下不解之缘,再也难以逃脱股市内在的火山般的力量,即使成为庞贝古城也在所不惜。”股市掀动的个体欲望已使“物质力量的消长和货币关系的变动取代情感而成为人与人关系的新的纽带和人活着的原动力”[5]。金钱的诱惑和商品经济的丛林法则显示出无比强悍的力量,它不仅足以解构多年的夫妻感情,而且足以建构新的价值观念。连这群过去曾经真诚地坚守过精神家园的人,现在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放弃自己的价值观念,更不要说那些从来就不曾想过要坚守什么的庸常大众了。

当人们看到金钱的颠覆性促使人际关系和纽带加速分化瓦解和组合重建时,也听到了卫东方对秦玫——他那经过商战洗礼后走到了一起的情人的感叹:“一种生存方式,必然有它的价值观,也就必然有它的爱情方式……以前你崇拜陈寅恪,我崇拜高斯,而如今,我们更崇拜的、或者说骨子里更向往的,难道不是李嘉诚、不是洛克菲勒?”小说的尾声出现了冲天的牛市,象征着股票交易以其不可抗拒的巨大魅力,彻底消解传统的小农意识,象征着当代中国人的生命激情将通过股票交易的形式不断得到高能量释放。

小说形象地表现了当代中国人价值观念的变化,深刻地表现了当代中国人在商品世界的巨大压力下所面临的精神性生存的困惑与突围。这一切是以中国当代社会变化为基础的。股潮实际上是人潮,是由人的心灵构成的欲望之潮。股市时时刻刻都在强化当代中国人的金钱意识。金钱在人们的社会交往中起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它似乎无所不在地影响甚至控制着股民的生活与交际。

小说勾勒出了一幅幅股市淘金者拼搏的画图,表现了当代中国人一种新的生活,一种新的欲望,一种新的念想。董吉的心理活动典型地表现了股市对当代普通中国人心灵的冲击。好多人就是这样被股市征服,好多人就是这样被股市套牢,好多人就是这样被股市消灭。小说写出了社会转型期主流价值观念的转变。在过去很长一段岁月里,中国人坚持自己的理想信念,推崇高尚精神的力量,安于清贫,甚至以贫为荣,贫穷代表革命是那个时代的共同信念。大学时代的郝兰箔和秦玫在讨论择偶标准时曾真诚地相信:一首戴望舒的《雨巷》,要抵十个局长,一百个局长。

当代中国人对金钱物质的渴望经过三十年的理性压抑之后,以更大的能量释放出来。“向钱看”几乎成了这个时代的代名词,当年将文学当作出人头地敲门砖的人们,现在纷纷投向“孔方兄”的怀抱。这种价值的移位和价值观念的巨大变化有其合理性。在长期遭受贫困的折磨、政治运动的折腾、乌托邦理想破灭之后,在社会给人们提供了更多的选择的时候,在贫富悬殊日益加大、整个社会沉浸在享乐消费的狂潮之时,谁都不愿意继续保持那种清教徒式的生活方式和精神至上的价值观念。

证券公司以货币的数量作为划分拥有者或支配者等级与身份的唯一标准:大厅里是怀揣几千至几万元的散户,十万以上的进中户室,五十万以上的进大户室,一百五十万以上的进超大户室,资金上亿的主力机构则占据着神秘的专用套间。即使在同一间大户室,人的身份与尊严也以钱画线。草莽英雄的座位成了“皇帝的龙椅”,经常空着却不许他人坐,有人守护着,这除了草莽英雄资本实力雄厚的因素之外,还由于他拥有股市赚钱信息资源——跟着他买进抛出的人都赢了。这是中国当代社会千差万别的人群社会分层化和随处可见的金钱崇拜的一个缩影。

股市播散着市场经济的买卖精神,使当代中国人的欲望结构中的金钱物质因素日益抬升与激荡,使社会原有的人际关系及情感纽带加速分化瓦解与组合重建。社会的细胞——家庭深刻而又广泛地反映着这种分化组合和金钱的颠覆性。多少对夫妻,多少个曾经幸福的家庭,在金钱的刺激和诱惑中,在生存状态、价值观念的激烈、巨大的变化中,正在分崩离析,重新组合,呈现一片令人眼花缭乱的景观。小说从价值的冲突及其生存方式的差异这样的高度观照新鲜的股市生活,超越了通常的对金钱罪恶的谴责和简单化的道德化评价。在小说里,股市实际上是作为现代生活的一种象征出现的。作者对股市的把握别有匠心,上升到现代商品社会中人和股海的搏斗,也就是人和命运的搏斗这样的文化高度。

中国传统文化的主体儒家有相当严格的义利之辨和宗法等级思想,道家更侧重顺应自然、随遇而安、消极避世,这些都与作为西方资本主义市场经济基石的新教伦理所提倡的自由、平等、竞争、勤俭、进取、以赚钱为天职的观念大相径庭。所有文学作品都是它的时代的表现,其内容与形式是由这个时代的趣味、习惯、憧憬决定的。从计划经济过渡而来的市场经济有颠覆传统的价值需求,寻求财富伦理新秩序是历史的必然选择。全体社会成员的对富有的渴望、对贫穷的厌恶和对现代化的强烈追求,成为当代中国人坚定的价值追求。

股市的魅力是四平八稳的农耕生活无法提供的。物质生存条件的不断改善,悄然改写了人们内心的精神图谱。市场经济成为人们利益取舍的新的现实杠杆。当商业社会的崛起冲破传统伦理文化的内核后,以市场为取向的改革确立了财富以及获取财富的行为在社会生活中的价值尺度地位,如何获取、积累、消费财富成为时代的伦理主题。“一个社会总是选择尽可能符合其意识形态的行为并使之系统化”[6],从这一意义上说来,源自社会心理深层的金钱崇拜以及对财富的追逐在为股民营造出良好的生存氛围的同时,也为中国当代股市题材小说的财富伦理叙事提供了现实依据。

中国当代股市题材小说表现因为股市的出现当代中国人的生活有了更多风险。

杜卫东《右边一步是地狱》中画家许非同在一所大学美术系任教,原本是一个很敬业的老师。他生活的变化源于妻子辛怡炒股:“五年前,妻子辛怡受朋友‘蛊惑’进入股市。恰逢牛市,不会炒股的妻子竟小有赢利。与银行日益缩水的利息相比,股市的获利空间实在诱人,资金一个月翻一番绝非‘天方夜谭’。于是许非同也动了心,让妻子把他十几年作画辛辛苦苦赚下的几十万陆续投入股市。没想到,从此便屡买屡赔。股市上恶庄设套,机构作局,中小散户犹如面对饿鲸之口,一不留神就成了庄家机构的‘小菜儿’。近一年来,许非同的几十万资金已‘缩水’四成。起初,许非同不过问股市之事,一切由妻子辛怡做主。后来,见妻子被越套越深,对他的建议一概充耳不闻,便也亲自操盘。无奈心态已坏,每每是股票买入就跌,抛出就涨。而且,一旦沉溺股市,便如染上了赌瘾,整日在家看着盘面股票跌势不止而愁眉不展,真应了市井流传的一句俗话:男人不能炒股,女人不能做鸡。眼看着大学的同学或举办画展,或出版画册,最次的也评上了副教授或者副编审,唯独自己还是个讲师,每天在无所事事地消耗生命更是心急如焚,身体状况也大不如以前。”许非同夫妇进入股市的过程和他们的炒股生活在股民中有一定代表性,他们的热望、他们的执着、他们的痛苦都是相同的。许非同因为妻子的原因也与股市结下了不解之缘:“这两年沉湎股票致使业务荒疏,几近被人淡忘,他痛苦得常常如百爪挠心,夜不能寐,而又无法摆脱股票的困扰进入正常的创作状态。”“这次不准,他寄希望下一次;下一次不准,他又寄予再下一次。”因为炒股,夫妻感情也受到影响:“可是自从炒股以后,他们更多地关注起神鬼莫测的股市,感情渐渐疏淡。”女青年、许非同的崇拜者小雨为了帮许非同夫妇解套,找股市高手金戈探听股市内幕消息。父辈就与许家结仇的金戈为了报仇,先让许非同夫妇尝两次甜头,后设陷阱,诱使辛怡全仓凤凰科技。急于解套的辛怡先后挪用公司四百万元公款买凤凰科技,想在股市翻身,但凤凰科技跌了70%,她没有翻身之日,最后无奈选择自杀。“你不是说凤凰科技一个月能翻一番吗?我只是想挪用一个月,赚了钱就把公款还上。”“我所以选择死,因为这是我目前唯一可以选择的结局。我谁都不怨,如果要怨的话,只怨我自己的贪心。”临死辛怡对丈夫留言:“我真的很对不起你,把你辛辛苦苦攒下的几十万血汗钱全部赔于股市。”一个好端端的家庭就这样被股市毁灭。

中国当代股市题材小说表现因为股市的出现那些唯利是图者又多了一个表演丑恶灵魂的舞台。

容嵩的《股惑》描写政府官员、公司高管、机构资金围绕方山股份展开幕后的活动和交易。上市公司方山股份有限公司的董事长秦枫、省国际信托投资有限公司总经理欧峻、卞副省长、财政厅马厅长、市国资局局长孙大魁都参与了方山股份的炒作,或跟庄,或插手国有股转让,最后都深受其苦。

市国资局是上市公司方山股份的第一大股东,持有方山股份的国有股高达五千八百万股,但从公司股票上市那年起一直拖欠着方山股份公司四五千万元的巨款。副省长卞发亮的一个亲戚的亲戚,是个民营企业家,希望以最低价购买方山股份中市国资局拥有的那一部分股权。市国资局局长孙大魁早在一个半月以前,就与河南的民营企业“大发集团”就方山股份的国有股股权转让达成了初步的协议。“大发集团”的董事长郑大发为此向孙大魁承诺付给他相当总价款百分之五的劳务费,保证在最低的价位及时通知他吃进股票,在撤庄以前通知他在高位卖出股票,总之是保证他赚够百分之八十的利润。

孙大魁以最快的速度,把自己所有可以动用的存款大约30万元,包括大发集团存在他名下的20万元,几乎全部转移到了夫人的股票账户上,买入方山股份。方山股份有限公司的董事长秦枫调集资金,在11块多钱的价位上,利用七八个账户,吃进了自己公司二级市场的股票80万股。如果这80万股“方山股份”能在20元以上的价位顺顺当当地抛出去,那样,他就可以赚七八百万。这些人在方山股份股权转让上的阴谋被揭露,股价下跌。如果算上手续费,孙大魁这两万股股票赔进去一万多,接受大发集团的那20万元贿赂只能尽快退回去。秦枫“割肉”出局,一下子亏损了200万元,逃亡国外,被国际刑事警组织抓获。副省长卞发亮被立案审查。

小说批判中国股市的腐败之风和内幕交易,揭露中国股市现存的种种弊端。伴随着改革开放和市场经济的大潮,当代中国人普遍从不讲效益、不讲金钱的误区中走出来。然而,一部分人又步入了另一个金钱至上、金钱万能、钱能通神的误区。为了赚钱,他们可以不要人格、国格,出卖肉体灵魂,可以尔虞我诈、欺行霸市。有了钱,便为所欲为,为富不仁,甚至胡作非为。

小说表现现代文明与古代文明的碰撞。传统的规范,包括政治的、经济的、文化的和道德的规范已经被撕得七零八碎,而体现现代文明的各种规范又处在萌芽状态。传统的约束使人们举步维艰,而没有约束则使人不知所以、无所适从。在市场经济中,“效用最大化”即“个人利益最大化”是一个最重要的假设前提,它指在可支配资源的约束条件下,使个人需要和愿望得到最大限度的满足。美国著名的经济学家加里·贝克尔作为这一假设的集大成者,他把个人利益泛化到人类生活的方方面面——个人利益的追求,不论是物质的还是精神的,不论是粗俗的还是高尚的,都可以相容于“效用最大化”中。从这个意义上说来,市场经济淡化了人类社会的传统道德与伦理,有时甚至将其排斥出局,亦如马克斯·韦伯所论,“自由的,也就是说,不受伦理的准则约束的市场,包括它对利害关系和垄断地位的利用,以及它的讨价还价,在任何兄弟间的伦理看来都是道德沦丧的。同所有其他的共同体化截然对立,市场压根儿就不知道任何结拜兄弟,其他共同体化总是以个人结拜兄弟和往往以血缘亲戚关系为前提的”[7]

中国当代社会的市场化推进,全方位拓展了市场理性的生长与扩张空间,极大地促进了社会生产发展。在社会变革的过程中,文化、环境、传统等“公地”也确实受到了市场化的侵袭,特别是市场理性的恶性膨胀、效用最大化原则的无序蔓延,一方面否定了落后的体制、陈腐的传统习性,另一方面它无度地解码道德理性和传统伦理,冲击人性的堤坝,给社会带来了普遍性的伦理危机。中国当代股市题材小说客观表现效用最大化理念伴随社会的市场化进程广为流布、特别是在证券场域所向披靡的社会现实,热情肯定效用最大化原则的理性意义和运用价值,同时也形象地展现了这一原则非理性蔓延所造成的社会与人性危害,揭示其伦理危机,显示出独特的文化价值。

中国当代股市题材小说大力弘扬重利的价值取向,热情讴歌股民的致富理想,充分肯定股民追逐利润的行为规范,当然也深刻抨击证券界的龌龊市侩、逐利鄙夫,在反叛轻利贱商的价值取向、重塑市场伦理的基础上,全方位刻画了股民的精神面貌和个性风采。这从特定的视角形象揭示了市场经济推动下的当代中国从革命理念化社会向商业社会的现代转型。

在新中国成立后相当长一段时间内,文学审美趣味是与国家意识形态话语的生产联系在一起的,是体制文化的必然产物。在那个封闭的政治导向型的文化体制中,这种审美趣味是唯一合法化的,具有不可动摇的权威性,它实现着对泛政治化空间的建立和强化,体现了国家意识形态对人民思想的“纯化”意愿。市场经济改变了这一切,它所带来的社会思想观念与价值取向的变革,同样也激发了文学趣味观的变革。市场经济的运行极大地推进了中国当代社会的市场化进程,它不仅彻底改变了人们的生活状态,更改变了人们的价值观念与行为方式,叱咤股市的成功人士成为大众偶像,炒股制胜的法则更广受追捧。

面对经济权力无所不能的强势入侵、面对日益商业化的社会语境,人们不再受制于古典的典范、法则,不再拘泥于传统的审美趣味,特别是新兴的上升的阶层或群体由于其社会经济地位的变化,除了在政治、经济上提出要求外,更会形成自己的文化要求乃至文学趣味观。因其顺乎社会向往财富与成就的心理,肯定相对富足的物质生活而迅速衍变为大众趣味。正是基于这样的文学与文化语境,中国当代股市题材小说在获得空前的创作机遇的同时也以自己的作为有效地刺激了社会的欣赏趣味。从某种角度来说,市场交易活动从来不是纯粹的个人活动,它必须建立在一定的生产关系基础之上,而生产关系的本质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股市题材小说触及人类生存状态中本质性的一角,并由此生发开去描述时下现实生活中的诸多世相,有着独到的体验和发现;特别是它对于欲望化的表层生活的洞见和言说是相当准确的,它所提供的种种生存表象也基本涵盖了这个时代最本质的市场特征,并构成了20世纪90年代以来的文化景观最具特色的一面。当然,股市题材小说对于人类生存的透视如果仅仅滞留在表层状态上,那它存在的价值和意义将大打折扣,因为作为一种精神性的存在,文学的最终指向始终应是对于人类生存境遇的终极观照与思考、对于具有普遍意义的人性的热情关怀与提升。

作者们以大胆、直露的欲望书写,表现个体生命意识的觉醒和欲望的舒张,这在一定程度上契合了市场经济时代的社会需要,同时也张扬了市场经济最为倡导的个体主义价值观。只有当小说触及生命个体在现实中的生存痛苦、困惑、尴尬等精神性因素时,才会凸显独特的文学品质。

中国当代股市题材小说形象地表现了股市作为中国当代社会的新元素所具有的文化新意。它描写古老的中华民族在新的时代一种新的生活,挖掘潜藏于民族血液中的市场因子,从特定的角度表现了一个古老民族文化精神密码的转换过程,其文化意义极为深广。以叛逆和超越传统的审美观照,揭示市场经济时代人们的欲望化生存表象,折射现代人的生存困境与心灵裂变,从物质与精神的双重层面上表达人类在现存境遇中的两难心绪,在当代文学场域里彰显了其别具一格的审美品质与文化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