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训往事之沉甸甸的山楂

孙承洪[13]

大一暑假承德张三营的军训，对86级的同学来说都是一段难忘的回忆。不知道大家对张三营还记得多少。如果说张三营有啥特点，其实就两个，山楂和穷。

在张三营，细粮主食都不能保证。我人生第一顿（也是唯一一顿）小米饭就是在那儿吃的。大家吃过小米饭吗？看着好看，金黄金黄的，可是极其粗糙，极难下咽。我吃了一顿，嗓子疼了一个星期。那时我们最幸福的就是去厨房帮厨。还有就是抢劫从小卖部回来的女生（这班长都支持，抢的饼干分给他一份）。

天天饥饿难熬。哥们几个聚在一起就是商量怎么能大吃一顿（男生那时都没钱，下不起馆子）。因为当时刚有大学生社会调查这个概念，我看过几篇报道。我说，哥几个，咱们熬到星期天，我有办法去镇里大吃一顿，瞧好吧！

星期六早上，刚跑完五公里回来，哥几个就拉着我要出发。我说不急，现在去太早，聊不到中午就完了。必须十点左右去，坚持到中午，还不得请我们吃一顿啊。九点半左右溜出团部大院，我们十点准时来到了镇政府。星期六不上班，不过那时的地方干部都住在政府院里，跟古代的干部一样，前店后厂。

我们跟门房说明来意，我们是北大学生，在这里军训，受党中央委托来看望你们（我当时真这么说的。好多年以后，一个跟我一起去的哥们在后来聚会时说，当时他一听我这么说拔腿就想跑，这骗得也太明显了）。不过，门房可没他觉悟这么高，看我们的眼神都不一样了。把我们请进办公室后，他马上去请来了镇长、书记。

长话短说，镇长、书记赶紧汇报工作，他们讲得口干舌燥，我们听得昏昏欲睡。转眼之间就十二点半了，我们七点早饭到现在，早就快饿晕了。面上还一本正经，肚子却咕咕直叫。镇长看我们的表情，明白了。他趁着书记讲话，进进出出好几次。我们眼巴巴地看着，知道他是在安排吃饭的事，鸡鸭鱼肉眼前乱飞。不知道书记看没看到，我居然对着他流出了口水。好不容易，书记讲完了。我为了提高午餐的质量，最后也补充了几句，大意是我们代表谁来的，回去要写调查报告等等。

书记陪我们走出办公室，镇长一脸尴尬地站在门口，后面一个人还抱着一个小口袋。我心说这是要闹哪出，难道还有吃有拿。镇长尴尬地笑笑说，中央来的大学生领导来视察，本该好好接待。可我们这里实在是太穷了，一年的办公经费才240元（我一直记得这个数字，尽管不太相信），没法请你们吃饭，特准备了我们的特产一袋山楂，请你们尝尝。你们快赶回部队吧，应该还能赶上午饭。

啊！晴天霹雳啊，哥几个腿都软了。现在回去，午饭都没的吃了。出得门来，哥几个看我的眼神都不对了。我说，别别，这不是还有山楂吗，我们也不算白来。大家一人一把山楂，准备吃减肥午餐。可那山楂真不行，特别是你特饿的时候一咬，牙都要酸掉了。我说，不行咱把山楂卖了，回小卖部买饼干吃吧。于是，三十年前的一个周末的中午，在一个偏僻的山区小镇，几个十九岁的稚嫩的青年，蹲在小镇的街边，就饥肠辘辘地看着来往的人群，叫卖着山楂。

这件事的结局我真的忘了。到底山楂卖了没有，午饭怎么吃的，在我的记忆中只有镇长尴尬的笑脸和那一袋沉甸甸的山楂。

（2016年2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