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中国和日本是东亚地区最重要的两个国家，中日关系自近代以来一直是国际关系中最重要的双边关系之一，同时也是中国对外关系中最重要的关系之一，尤其在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的今天，中日关系更成为一个备受关注的话题。然而，中日关系又是一对非常特殊的双边关系，两国不但在历史上恩怨不断，即使在今天也仍然有着割舍不断的联系和各种各样复杂的问题。比如，在两国长期的交往中，既有着漫长的和平与友好的历史，又有过对立与战争的历史。即使在今天，中日两国间既有着每年超过3000亿美元的巨大双边贸易额和将近500万人员的往来交流，同时又存在着政治上和安全上的激烈竞争甚至摩擦和冲突，尤其两国间近代以来的历史重负和阴影仍然没有完全消除，在对待战争历史的认识问题上，中日两国还存在分歧，围绕历史上遗留下来的领土争端以及不同安全利益的冲突更使两国关系常常处于危险的境地。

然而，历史的经验教训值得汲取，历史上中日之间的和平与友好给两国都带来了巨大利益，冲突与战争都曾经给两国带来巨大的灾难，尤其在今天军事技术高度发展的情形下，同时作为大国的中国和日本已经不能再一次地经受战争，否则就意味着彼此的毁灭。何况，在一个已经日益全球化的世界，和平与发展已经日益成为世界性的潮流，中日两国不仅要追求自己的国家利益，同时还应该更多地对地区和世界承担责任。也就是说，中日关系已经不仅仅是一对简单的双边关系，两国关系如何发展，对整个东亚地区乃至整个世界而言，都关系重大。

因此，如何改善中日关系，使两国关系实现真正的历史性和解并能够走上一条和平稳定的正常发展道路，是两国政府和国民必须要考虑而不能回避的一个问题。从历史与现实的维度来看，中日关系中既存在着正面积极的历史记忆与广泛的现实利益，同时也存在着负面消极的历史记忆与现实的利益冲突。然而，历史已经逝去，如何认识历史和如何建构对历史的记忆却更多的是现实利益的一种需要。一般来说，有关中日关系的古代历史记忆中正面积极的内容是主要的，比如中国文化对日本的全面影响、中日文化的交流与接近、中日贸易的开展与扩大等，而近代历史记忆中负面消极的内容则是主要的，比如日本对中国的渗透与侵略、中日两国的战争等。不过随着1972年中日邦交正常化的实现，中日两国历史上的这些恩怨从法律的角度来说就应该结束了，甚至两国关系在此基础上已经有了近三十年的正常全面发展。但是，今天的中日关系似乎又有所倒退，不但历史问题被重新提起，在现实的利益方面两国也开始出现更多的竞争与摩擦，比如安全上的相互不信任、领土及海洋争端等，这些问题甚至已经开始影响到两国的经济关系和两国国民的相互感情。对于近代历史的认识问题，作为加害者的日本方面当然应该承认基本的历史事实并做出反省，而作为受害者的中国方面也不能总是停留在对日本充满怨恨的状态，重要的是双方要寻找到更多的现实利益基础，以及教育彼此的国民真正地接受历史的教训，走出历史的阴影，在更多现实利益的基础上实现两国关系的改善与长期的和平共处。

其实，中国和日本之间仍然存在着广泛的共同利益，并且两国政府已经宣布要建立中日之间的战略互惠关系，双方的经济关系也已经非常密切，文化交流的规模也在继续扩大，也都在试图促进多个领域的地区多边合作。因此，虽然目前中日之间还存在一些结构性的矛盾，但是历史已经昭示中日两国：和则两利，斗则两伤。作为东亚地区最为重要和强大的两个国家，中国和日本不但要考虑本国的利益，更需要有一种全球化时代更广阔的思维和视野，即超越国家与民族的思维和视野，在更大范围即地区和全球范围来定位两国关系，有意识地促进地区多边合作并在其中共同发挥作用，在这一合作过程中进一步增加共同利益和共同责任，并以此来冲淡历史中的不愉快和其他双边关系中存在的问题，共同为东亚和世界的和平与繁荣做出贡献。

中国和日本都属于东方国家，尽管在近代化的过程中双方都先后接受了近代西方的国际关系规则，但在彼此的关系中仍然有着非常浓厚的东方特点，即比较感情化，不论是在20世纪七八十年代中日关系的蜜月期还是在进入21世纪后中日关系的摩擦期，这一特点都表现得非常明显，在关系好的时候就完全沉浸在中日友好万岁的口号声中以为两国可以世世代代友好下去了，在关系不好的时候又不停地相互指责甚至觉得中日不再通过一场战争就解决不了彼此之间的矛盾。尤其是中日两国的国民感情，极易被某种情绪所左右，或左或右，或冷或热，严重扭曲了中日关系并在很大程度上制约了中日关系。

目前的中日关系中确实存在很多问题，比如说历史认识问题、领土争端问题、安全困境问题等，然而最使人担心的其实是两国的国民感情问题。如果没有比较好的国民感情基础，中日关系改善的难度就会更大，只有真正改善中日两国的国民感情，才能从根本上改善和稳定中日关系。众所周知，在目前资讯信息高度发达的情形下，任何国家的国民对外交的参与度都在提高，任何国家的政府在考虑同其他国家的外交时都不能不顾及本国国民的感受。在进入21世纪的这十几年来，中日两国国民对对方的好感度在大部分的时间里都在持续下降。根据双方的多次舆论调查，目前中日两国对对方具有好感度的人数比例大约停留在10%左右，而没有好感度的人数比例却高达90%左右。这一结果当然主要是由于中日关系本身有问题导致的，但是国民感情的恶化反过来又制约了中日关系的改善，常常迫使彼此的政府都不得不做出更为强硬的姿态。所以，任何国家之间的民间关系都应该尽量避免完全等同于政府之间的政治关系，民间关系应该成为国际关系中的和平因素而非战争因素，中日民间关系同样也应该为了改善中日整体关系而非激化这一关系而发挥作用，就像20世纪70年代前虽然中日两国没有正式的官方关系或者两国的官方关系处于敌对状态，但是那时两国民间通过展开“民间外交”的方式保持了民间的交流，成为彼此沟通和了解的渠道，为后来两国官方关系的建立提供了深厚的社会基础。

其实，2014年11月亚太经合组织（APEC）领导人非正式会议期间实现中日首脑会晤以来，中日两国的政治关系已经停止了持续恶化的趋势而处在改善的过程中，但是中日关系并没有完全走出恶化的怪圈，或者说在两国关系结构中的一些根本性的矛盾并未得到实质性的解决，这其中就有受制于国民感情的原因，即两国国民感情的恶化使得两国政府在面对对方时往往更容易采取强硬和不妥协的态度。因此，在目前中日两国关系中仍然存在一些结构性矛盾并暂时还难以根本解决的情形下，先从改善两国国民感情入手也不失为一个相对有效的途径。比如，近一两年以来大批中国人赴日本旅游购物，大部分赴日的中国人对日本都留下了比较好的印象，这样至少会使人感觉到两国看起来还不至于会开战。不过，由于两国政治关系紧张以及中国国内出现的雾霾污染、食品安全等问题，近几年日本人来华人数却大幅度减少，这当然不利于两国民间关系的改善，因为只有双向的交流才是健康的和可持续的。不过，日本方面也已经意识到了这个问题，2015年5月日本执政的自民党总务会长二阶俊博带领3000人大规模来华观光文化交流团访问中国，就是为回应近年来中国人大规模赴日旅游购物但来华日本人却大幅度减少的情形，即为了促进两国的双向交流而组织的。

目前看来，中日两国的民间关系还比较脆弱，尤其容易受到双方政治关系的影响，不过即使在两国政治关系存在问题的时候，民间交流关系也不应该停止，反而更应该积极地促进这种交流。也就是说，不论两国政府的政治关系如何，国家之间的民间关系一般都需要善意培育而不是煽动仇恨，国民感情历来都是改善起来困难而损害起来却很容易，一旦恶化再要重新改善就更加困难，因此只要真心愿意改善中日关系，就应该重视和积极促进中日民间交流，让双方在交流的过程中逐渐增进感情并让两国的民间关系逐渐成为改善两国政治关系与维护两国和平的坚实基础和希望所在。

本书的研究目的主要是通过对中日两国交往的历史叙述以及现实情况的调研从总体上了解自从中日两国开始交往直至目前日本社会对中国的一般性看法，即尽可能对各个不同的历史时期进行分阶段地归纳以便寻找出当时日本社会主流对中国的看法，在此基础上对当前日本社会对中国的看法进行更加细化与科学化的调查和访谈，从而了解日本民众对中国文化、社会、政治、经济、媒体、中日关系等各个方面的不同看法，并分析这些看法形成的主要原因，进而提出改进的建议。这样做的最终目标，是希望在了解日本民众的中国形象的基础上进一步提升和完善我国的对日传播，有的放矢地做好对日民间交流，加深日本社会对中国的了解和理解，塑造我国的良好形象，从根本上改善和增进中日两国国民的感情，使中日关系正常发展具备坚实的民意基础。

这项研究计划的完成，无疑具有非常大的现实意义，它有助于我们更为系统和更为客观理性而非想当然地了解和掌握日本社会从过去到今天长期以来对中国的真实看法及其背后的原因，对中国人正确看待和认识日本社会也同样具有意义。同时根据本书的研究结果，还可以适度调整对日政策，以便能够进一步增进中日两国国民之间的了解，对改善和稳定中日关系发挥积极的作用。

本书主要分为两大部分，共八章。第一部分历史回顾主要是对中日交往的历史以及日本人的中国观的演变进行总结和梳理，包括两章。第一章梳理了中日两国从古代、近代到二战后几千年的文化交流和交往的历史；第二章重点考察在中日两国的交往过程中日本人的中国观，包括从古至今日本人对中国的观念和看法的变化及其原因分析。第二部分现状调研主要是基于对日本民众的问卷调查和深度访谈的数据而得出的日本民众对中国各个方面的观点和评价，包括六章。第三章具体介绍了本书所采用的研究方法，包括对三次调查问卷的问卷设计、发放和样本特征的描述以及对所选取的访谈嘉宾的介绍。第四章重点论述了日本民众整体的中国印象，包括对中国的总体印象、亲近感以及中国对世界和平和日本的影响等。第五章重点探讨了日本民众眼中的中国文化，包括对中国文化符号、文化产品、传统价值观以及制度文化的认知和喜爱程度等。第六章分析了日本民众眼中的中国媒体形象，以及媒体报道对日本民众的中国印象形成的影响和改进策略。第七章讨论了日本人眼中的中国人形象，以及中国人的形象对于中日关系的影响。第八章主要探讨日本民众眼中的中日关系，以及影响中日关系的各种因素和改善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