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弦月⑦
“第18页。”
秋月说着,替程枼从封面翻到了18页。
“谢谢。”
今天的早读课,终于到了秋月轮班。她说话的语气,飒爽的身姿,明眼人谁都看得出,秋月的气场变了。
“她怎么没给我翻啊?”
我的新同桌程枼看了眼我语文书右下角的16页,露出“程式”坏笑。
“要么是没注意到你,要么是故意的。”
“你认为是哪个?”我问。
“我觉得是后者。”薛晴说。
“我也觉得。”
坐程枼身后的薛晴像小学生一样秀着智商,把书立起来挡住半截脸,她以为这样就可以尽情地交头接耳。
“你和秋月发展得不错嘛。”薛晴说。
“啥啊。”
“暑假的时候,我还在街上偶遇你们了呢,黏在一起欢声笑语的。当时我还想,陈臻竟然交女朋友了呀!走过去一看,这不是秋月吗!”
“有这回事啊?”,程枼不可思议地问。
“啊!当时挺想上去打个招呼的,但我又觉得蛮尴尬的。”
“所以说,你和秋月到底进展得如何啊?”
“开学到现在,你们一下课就一起散步聊天,在校区里瞎逛,比上学期还走得近呀!”
“我也挺好奇的。”,程枼朝我肩膀拍了拍,“作为兄弟你都不告诉我,太不够意思了吧!”
薛晴和程枼,都是我在学校里较为信任的人。在我和秋月这件事上,我有些纠结,是把真实想法向他们坦白,还是说继续隐瞒呢。
“啊……这事太不好说。”
“啥不好说。好就是好,坏就是坏。”
薛晴见秋月走来,赶紧放开嗓子大声地读,等她一走,又将书立起来往我们凑。
“前几天我请秋月吃饼干,她竟然和我聊起天了,那是她第一次跟我聊天哎!我当时真的激动得要死!”
“她和你聊什么?”我问。
“她……别,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你先讲。”
薛晴将桌子和板凳一同往我们这边靠,然后上半身在桌上伸展到极限,用书挡着嘴在我和程枼耳边说悄悄话:
“我给她吃饼干嘛,她说她也很喜欢吃这个饼干,嘴馋的时候经常会去买来吃,她几乎只吃这个饼干,还说竟然有和自己一样喜欢这饼干的人,挺惊喜的。”
“秋月和我搭话,我超激动,她的声音太暖了!我说,我还喜欢吃百奇饼干棒,下次带给你吃。她说,好啊,下次我带雪花酥给你吃,你一定会爱上的。”
“啊~这算是我与秋月的一个小小约定吧。明天我就要兑现这个约定了,好期待。”
听到是这么无聊的事情,我和程枼都兴趣散尽。
“哎呀不好意思,搞得像我在谈恋爱一样。”
薛晴羞涩地望着讲台上的秋月洋溢笑容,秋月兔子般的警觉立刻注意到这边的风吹草动,向薛晴传来预警的信号。
“呀,被发现了!”
薛晴收回身子坐直,融入进全班朗读的声音中。
我假装看着书,眼睛瞟着讲台的秋月。她捧着课本,对我稍动眉眼,然后用手指了指书。意思是:请盯着你的书。
现在包括老师在内,几乎全年级的人都知道,我和秋月的关系不一般。班主任一旦碰见我俩,都会露出慈爱的笑。我解释说我们是“朋友”,是音乐上的同好,生活上的帮扶。老师不像同学那样阴阳怪气,反而怀着对我们长久友谊的祝愿。可是,我们这不远不近、恰到好处的关系,真的只是友谊吗?
ShadowMoon的成员是把龚雨卉的豪宅当成了自己家,有事没事都会往这里串门。夏暮和林薇兰,甚至还在这里定居下来。这对雨卉来说一定很恐怖吧。两大仇人在同一屋檐下,肯定连做菜放调料的顺序不同,都会吵得不可开交。而雨卉肯定会左哄右哄,将她们哄得像失忆的小孩一样。
夏暮擅长鲜美和咸味的菜系,且卖相和色彩搭配是特点;林薇兰擅长口味多重的菜系,且随性和令人过瘾是特点。两大厨师一个喜欢做糕点和拼盘,一个喜欢做地方小吃。简直就像文艺女青和潮流女青的对比。不论交情,龚雨卉和舒亦云还有我,都站队林薇兰那边。毕竟,地道的川菜才是我的最爱。
除了家里管得比较严的舒亦云,晚上ShadowMoon的成员基本都会集合。进行一些小活动然后一边聊着日常,还有校园里、网络上的奇闻趣事。灵感来了,就会鼓弄乐器,向大家共享自己想到的旋律和思路。
众人之中,“最会”聊天的就数秋月了。为什么呢?因为就她头脑瓜子最独特。上至天文地理,下至历史人文,你以为她在正儿八经问问题?不是的。“为什么好奇号在火星上不拍视频、不直播?为什么人类能引起降雨却不能停止降雨?为什么肯尼迪遇刺的时候没有及时跳车?为什么印度这么多人口却赶不上中国的发展速度?”看起来秋月是求知若渴,但其实她只想寻个乐子罢了。她不傻,林薇兰和夏暮更不傻。只是正好有舒亦云和龚雨卉的认真投入,才能让这种随口一说的话题谈论整个晚上。
这天秋月没来上课,晚上约了她,也因为她犯困被拒绝了。
我一个人去龚雨卉家里,只为吃到夏暮和林薇兰联合打造的“鸳鸯版”满汉全席。
由于秋月没在,说起音乐创作我也难提兴致。林薇兰早早一走,我也跟着走了。
“等等。我想问你些问题。”,我冲她说道。
“我也想问你一些问题。”
“啊?”
话到此处,林薇兰去便利店带了两罐啤酒。然后领我去河边的石梯上坐着。
“喝酒更能让我有说话的冲动性,你懂吧?”
林薇兰说着,单手撬开啤酒罐的拉环。我回了声“懂”,其实完全没明白她的意思。
“那你认为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
话真是问到了点子上。
“酒后吐真言吗?”
林薇兰锁紧眉头,拉紧唇,顿了顿,大喝了几口啤酒。
“你,想问什么问题?”
“你为什么要进我们乐队呢?总觉得不应该啊。你没法发挥出实力,我们乐队也不能发挥出你的才能。”
林薇兰似乎睡意来袭地打了个哈欠,然后豪爽地喝了大口的酒,说:
“随便玩玩而已。”
随便玩玩?有什么可随便的呢?
“不对吧,在音乐上玩玩而已,好像不是你的作风。”
林薇兰的眼神像突然被解锁一样,由模糊变成囧囧有神。
“哦。”,她继续喝了几大口酒,然后用手揩着下巴。
“在你们乐队我只有两个看得起的人。”
“是……哪两个?”
“秋月和龚雨卉。”
“啊,原来如此。”
说完她就又开始咕噜咕噜,我不渴,也没有饮酒的爱好,但为了不闲着,也像她那样咕噜咕噜地灌起酒。
“为什么我看得起她们?知道吗?”
我摇摇头。
“因为只有她们两个对音乐抱有崇高的敬仰,是真正的懂音乐。”
说到她们两个,我觉得她是遗忘了一直在暗中努力的夏暮。
“可我觉得夏暮……”
林薇兰打断了我,说“夏暮还差点。音乐不是她的全部。”
“全部?”
“她没告诉过你吗,秋月是她音乐路上唯一的支撑。没有秋月,哪来她。”
林薇兰将最后一点酒垂直滴入口中,然后说,“你也是一样。”,接着把易拉罐握扁,砸在自己的左手边。
我也是一样?
照林薇兰的意思,她看不起夏暮的原因,难道就是夏暮不是因为自我信念而走上的音乐道路,而是依附在别人身上才肯前进的寄生虫?她的“你也是一样”,我认为正是说:你和夏暮没差别,都是秋月的寄生虫罢了。
见我捧着啤酒却没喝,兴许是以为我不会喝,林薇兰抽走我手里的啤酒罐,痛快地喝着,还一边说话。
“我曾在网络上问过这样一个问题。”
“什么才能叫做音乐,现在的音乐是不是变了味?为什么古典大师的作品一直以来都是经典?”
“两天时间,上百人回帖,却没有一个令我满意的答案。我意识到人的思想各有千秋,于是很快便放下了这个心血来潮。”
“后来我再进入这个论坛,竟然看到时隔三个月的一条很长很长的回复。她的话总结起来很简单:音乐是一种传递信息的方式,运用声音的高低强弱是人类自古以来就掌握的技巧。凡是能传递情感传递信息,有它的价值所在,那就是不折不扣的音乐。而意义则不必深究,当你听到音乐时,其意义就已注入你的灵魂。”
“当时我十分震撼,这是我见过最直达心坎的回答。”
“她还说,经典也只能是经典,它们都是过去式。”
“我尝试私信回答我问题的这个妹子,但她没有搭理过我。有天,我突发奇想在音乐平台上搜索这个ID,发现她竟然也是音乐制作人,并且有自己发布的单曲。歌手详情页的简介里写到,这是个前不久才组建的二人组合,歌曲也只有两首。其中一首就叫《夏之花》,我想你已经很明白了吧,这个音乐团体的名字就叫做Silent Dust。”
“《夏之花》现在那么多播放量和评论,你以为是哪来的?那时候夏暮天天在社团宣传,就在那时我才从夏暮口中得知秋月是SilentDust的成员之一。”
“所以,我就来了。”
“我只和志同道合的人待在一起。这就是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