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月之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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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望月⑨

这次出游的目的,我问过秋月。她说想见证人们的生活。

确实如她所说,我们从早上逛街,一逛就是到次日凌晨。不过,我们的收获颇多。

大街小巷,不论是光鲜亮丽,还是阴暗潮湿,每个角落里都在发生着故事。这些故事没有联系在一起,我们也没有去触碰、去影响这些故事,而是让人或物顺其自然。

我们以观察者的角度去发现这些人与事。三轮车滑链的大叔、闹矛盾的母子、惬意喝茶的老人、广场打牌的大爷大妈等等。都不足以有惊天动地的力度,但这就是生活,我们少有见识过,便觉得新奇。

第二天,秋月带我去了一个地方,孤儿院。

“这种地方可以随便进来吗?”

“谁说的,我获得了许可的。”

秋月背上了小提琴,所以我知道她的用意。

园长明白秋月的想法后,把钢琴搬进一片空地。

“去啊。这可是锻炼你的好机会,面对孩子总不会紧张吧?”

“你这,也太突然了。”

四五十名高矮胖瘦的孩子们将我俩围在一起。他们的目光都直溜溜地射向我,我讨厌这种被监视的感觉,肢体有些僵硬。然而秋月,挂着满脸轻松的笑容,就像上次的钢琴比赛一样拥有舞台征服力。

“弹什么?”

“献给叶卡捷琳娜协奏曲。”

“啊?”

“你说的是什么?”

“我从没听说过这首曲子。”

秋月回眸一笑,“那就跟着我的感觉来好了。”

她拉动琴弓,我对于前奏完全陌生,眼看键盘却无从下手。

缓和的旋律经过多次变奏,在她拨弦之后逐渐开始激越起来。而我神奇般地找到了节奏,在琴键上按响对应的音符,与秋月的弦乐完美契合。

我肯定我从未听过这首曲子,但我却真的凭感觉摸索到了旋律,太奇妙了。

足足近十分钟的演奏,心情由紧张到愉悦,整个人再次被治愈了。这就是我一直坚持、一直喜爱音乐的原因啊。

孩子们鸦雀无声,它们肯定都在享受音乐留下的余韵。

“哥哥姐姐再来一首!”

“再来一首再来一首!”

“——”

我们被Encore了,这是我人生第一次有着“真正”听众的表演,并且他们热情的回应,让我拾起了自信。

演出近一个小时才结束,孩子们耐心地站着听完了整场表演。我发现,谢幕的掌声是如此的悦耳宁神,孩子们的快乐是如此的简单。

我们陆续又到本地的医院开展无偿演出,且非常受欢迎,算是体验了回当明星的感觉。

之前我从未像这样抛头露面,当我问起这么做的原因,秋月说:“不是为了增加知名度啦,我喜欢用自己的能力去治愈别人。”

“因为那些都是承载着希望的地方,我们所做的,是带给他们梦想,传递一份力量。”

秋月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我认定了,她就是个天使。

无论何时何地,音乐都是秋月的首位。一进地铁站就告诉我说听到了钢琴声,我说是放的音乐吧,结果发现站口真的摆有钢琴。她不客气地霸占了两个小时,期间给她拍视频的路人不下十个。于是,秋月精心计划的行程也被她自己给打乱了。

“不好意思,刚才…嘿嘿,弹上瘾了。”

我们在旅馆的窗边,吹着被削弱的狂风,聆听着噼里啪啦的暴雨。

“我有个想法!”,秋月灵机一动,“我们去广场拉小提琴吧!你守着就好啦!”

“想什么呢?!”

“啊?……怎么了?”

“街头表演需要向相应单位申请的。”

“这样嘛……好吧。”

“嗯。”

“我感觉……”

秋月和我一样是敏感的人,相处的日子一直是我在作出让步和妥协,小心翼翼地限制着自己的言行。打量了很多次,也计算了很多次机会,觉得是时候该向她坦白了。

“感觉,你变了好多。”

秋月脸色忽暗,但危机感很快就消除。

“啊,是吗。”

“哪里变了呢?”

“和你一起很愉快,不过,有时候会不自在。”我说。

“不自在?为什么?是你太拘谨吗?”

“是吧……我觉得自己还不够了解你。我想要了解你,但这真的没问题吗?……因为我——”

“没问题啊。”

秋月果断地露出笑容,“你想了解什么都可以。”

“真的?”

“是的。”

“那么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的意思是…相对其他人来说,为什么——”

“因为你不一样,和其他人不一样。”

“啊?”

“仅此而已。”

“哪里……不一样?”

“我们很合适,相处融洽,不是么?”

“你会理解我、包容我、无条件满足我任性的要求。”

我心中的困惑仍没有解开。

“可是……”

“我该不该说呢……”

“你说。”

“这些,难道夏暮不能满足你吗?”

“……”

眨眼的时间,我看不穿秋月的情绪。

“你们的区别不在这里。”

“……那在哪里?”

“我可以对你付出感情。”

“……”

对我,付出感情。

我拿不出应对她的话语,嘴巴像是被纸团堵住一般。

等到窗户外如油炸锅的大雨渐渐平息,坐在我对面的秋月不经意间与我对视。

她突然娇羞地眨眼轻微扭头,两只手在大腿上来回摩擦。

我压住心跳,控制短促的呼吸,“我不是很——”

“除了你我——”

“你说什么?”,我急切地问。

“除了你我没有其他选择。”

其他选择,是指什么选择?

“你为什么要对夏暮,还有你的朋友那样呢?”

“哪样?”

“态度恶劣。”

“划清距离。”

“啊?”

“可不可以说明白一点?”

“她们会让我想起困苦的经历,会搞乱我的生活。”

“所以那些都是我的苦衷,别提她们,好吗?”

秋月前倾身体,直直的眼神中是她的哀求。

身体后倾靠上椅子,眼神逃离,“抱歉,又提了无理的要求。”

“你不用处处都让着我,我不值得你这样。”

秋月看向窗外,原本平息的雨,不知何时又奏起了大自然的打击乐。

“别说什么值不值得……”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她坚定地发问。

信息对等,才是公平公正的,你想知道,我就无需保留全部告诉你吧。

“因为,我想珍惜你。”

“用我最诚挚,未曾动容的真心。”

“如果一定要究其缘由,那就是音乐。”

“就这么简单,很多事情都是这么简单。简简单单,无需任何加工,否则会变质。”

“果然是文人气质呢,说的话逻辑严密,牢不可破。”

秋月松弛身体,放任一笑,我心头的巨石终于才平安地放下了。

“我们以后都不用拘束,有什么说什么,坦诚相待,可以吗?”我问。

“当然可以,不过我想保留的东西,依然可以保留。”

“嗯,理解。”

“嗯。”

明明没说几句话,却好像度过了一下午的时间,窗外的大雨,又不经意间停了,这次是停得干脆利落,停得彻彻底底。

我是靠天边一团乌云的窟窿里射下的光芒判断的。

“那什么,我们把日记停一停吧?”

“有时候,特别是从最近开始,有点忙。说实话吧,日记有些费神,很难去回忆。”

“不许停,不可以停!一天都不可以!”

“你现在在哪儿?秋月没在旁边吧?”

舒亦云说着悄悄话,殊不知电话这头的声音照样能让旁边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我在旅馆楼下,她这会儿在洗澡。那个我想问你们,你们打算怎么跟秋月会面呢?”

舒亦云:“突击酒店!”

夏暮:“……有点奇怪。”

舒亦云:“从身后抱住!”

夏暮:“这必须要有。”

龚雨卉:“回来的时候我们都去车站接你们吧。”

夏暮:“人多,被拒绝会很尴尬的,咱们都是经历过的人,你俩应该都懂。陈臻也应该懂的。”

“你怎么知道会拒绝呢?”

夏暮:“你有十足的把握吗?”

“没有。”

“那你有什么想法?”

夏暮:“我们在雨卉家搞个欢迎会,你把秋月骗过来。”

舒亦云:“呀呼,不错,我支持!”

“你们都觉得这样好吗?没别的计划吗?”

夏暮:“暂时没有。”

“我有个想法,听吗?”

夏暮:“说。”

“不如将计就计,游乐场见面吧。大家一块,玩一些紧张刺激的项目,很快就会忘了分开后的陌生感,你们给秋月营造一种还是过去的假象,不就能消除与她之间的隔阂感了吗。我觉得这样效果会更好。”

舒亦云:“大概…是个好主意诶,我支持!”

龚雨卉:“听起来好像还不错,夏暮?”

夏暮:“……嗯,可以。但你有把握吗?”

“相信我。我可是在秋月面前提了你好多次,她对你的态度我是明白的。”

“和谁打电话呢?”

秋月的声音突然出现在我耳旁,我条件反射地站了起来,开始随机应变,“啊啊那就这样吧,我挂咯。”

夏暮:“啊?”

舒亦云:“啊啊?”

我火速挂断通话,编出朋友找我借钱的长篇大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