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谕纪泽：宜习天文，以慰我心

原文

字谕纪泽：

二十五日寄一信，言读《诗经》注疏之法。二十七日县城二勇至，接尔十一日安禀。具悉一切。

尔看天文，认得恒星数十座，甚慰甚慰。前信言《五礼通考》中观象授时二十卷内恒星图最为明晰，曾翻阅否？国朝大儒于天文历数之学，讲求精熟，度越前古。自梅定九、王寅旭以至江、戴诸老，皆称绝学，然皆不讲占验，但讲推步。占验者，观星象云气以卜吉凶，《史记·天官书》《汉书·天文志》是也。推步者，测七政行度，以定授时，《史记·律书》《汉书·律历志》是也。秦味经先生之观象授时，简而得要。心壶既肯究心此事，可借此书与之阅看（《五礼通考》内有之，《皇清经解》内亦有之）。若尔与心壶二人能略窥二者之端绪，则足以补余之缺憾矣。

四六落脚一字粘法，另纸写示（因接安徽信，遂不开示）。

书至此，接赵克彰十五夜自桐城发来之信，温叔及李迪庵方伯，尚无确信，想已殉难矣，悲悼曷极！来信寄叔祖父封内中有往六安州之信，尚有一线生机。余官至二品，诰命三代，封妻荫子，受恩深重，久已置死生于度外，且常恐无以对同事诸君于地下。温叔受恩尚浅，早岁不获一第，近年在军，亦不甚得志，设有不测，赍憾有穷期耶？

军情变幻不测，春夏间方冀此贼指日可平，不图七月有庐州之变，八九月有江浦、六合之变，兹又有三河之大变，全局破坏，与咸丰四年冬间相似，情怀难堪。但愿尔专心读书，将我所好看之书领略得几分，我所讲求之事钻研得几分，则余在军中，心常常自慰。尔每日之事，亦可写日记，以便查核（建昌营次）。

咸丰八年十月廿九日

译文

纪泽：

我二十五日给你寄出了一封信，信中给你讲解了一些读《诗经》注疏的方法。二十七日县城的两个士兵来营，带来了你十一日所写的信，由信中得知了一切情况。

你在学习天文知识，而且已经能够认识几十颗恒星了，这一点很值得高兴。上次信中说到《五礼通考》中观象授时二十卷内的恒星图最清楚，不知你是否翻阅过？对于天文历数的学问，本朝博学的大儒们已经研究得很精熟，甚至超过了古人。从梅定九、王寅旭到江、戴各位老前辈，都堪称绝学，但他们都不讲占验，只讲推步。占验是观察星象云气用来占卜吉凶的，《史记·天官书》、《汉书·天文志》就是这样的。推步是指测量七政的经纬度，用来测定时间历法，《史记·律书》、《汉书·律历志》中所用的就是这种方法。秦味经先生的观象授时之法，简明扼要，深得要领。心壶既然肯用心研究这些，可以把相关的书借给他看看（《五礼通考》里面有，《皇清经解》里面也有）。如果你和心壶两人能够稍微看出这两本书中的一些头绪，就足以弥补我的缺憾了。

四六落脚的一字粘法，用一张纸另外写明（因收到了安徽来信，暂时搁笔不写了）。

信写到这里时，又接到赵克彰十五日晚上从桐城寄来的信。信中说温叔和李迪庵方伯，到现在还没有确切的消息，估计已经殉难了，真是令人悲痛啊！来信中给叔祖父的信封里有寄往六安州的信，看来还有一点希望。如今我已经官至二品，诰命三代，封妻荫子，承蒙朝廷的浩荡恩泽，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即便如此，还是时常担心对不起长眠于地下的同僚诸君。温叔受皇恩还不多，前几年几次科举考试都未及第，近年来在军营中也不是很得志，假设有什么不测，他岂不是抱憾至死了吗？

目前的军情不稳定，战况变化多端，春夏交际之时，刚希望很快便可打败敌军，没想到七月发生了庐州之变，八九月又发生江浦、六合之变，现在三河大变又爆发，全局都被破坏了，这种情况颇似咸丰四年冬天的遭遇，想到这里，我就寝食难安，十分忧虑。为父现在只愿你专心读书，把我平生所好之书领悟得几分，把我喜欢研究的东西钻研得几分，那我在军营里，心里也会感到很欣慰了。你可以将每天所做的事情写成日记，便于以后回顾时查证核实（建昌营次）。

咸丰八年十月二十九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