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囚禁 碧波港与初见（2）
这些理查所信任的几个朝臣们听见王太子突然发问，零零散散的人群突然安静了下来，在脑内仔细的翻找着记忆。一旁胡子很长的宫廷司祭站起身来，走到王太子面前慢悠悠的说道：“陛下博学，是有这么一则寓言，记载在娜娜莉圣女的言行录之中。内容大概是会有一位来自麦穗中的纯白圣女，会在王国最艰困的时候突然出现，率领大军战胜所有的敌人。其中还是有些细节老臣记不太清，陛下可要侍从去查阅一下。”
大神官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不过这些日子圣女已经够多了，这则神谕在卡佩大地已经流传了上百年，几乎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想必这位也不过又是一个自封的圣女罢了。教会一向不能够容忍自封的神使与神官。”
后面的一名挺年轻的男爵也走上前来，说道：“臣的领地在新白内尔，听说有一位女子领军击败了远征军的一个兵团，农民都在不断地传播这件事情，士兵们也都传的神乎其神。”
“圣女也不是你说不是就不是的，否决神使可是要拿出证据来的，神官大人。不过我记得我已经甄别了不少冒牌的圣女了，南方的、北方的。虽然这是一位伯爵担保来的，这让我可是犯难了。”理查怀疑道。
众臣也都报告了一些零散的消息，都印证了这封信的真实性，打消了一点理查的疑虑。
理查的面色忽的明媚了起来，直接从王座上站了起来，问道一旁的侍从：“现在她在哪里？就在门口么？”
侍从回答道：“在城堡外，没有过内城门。”
“好！”理查兴奋地叫了一声，连忙指示侍从立刻将她带来。张开双臂对着朝臣们，激动的说道：“我们就来看看这是不是真的圣女吧，如果是真正的圣女，必然有看破谎言的能力。”随手一指，指向刚才的年轻男爵，说道：“你，过来，咱们换换身份。”
“恕我直言，国王陛下。”大神官的声音猛然提高了一个档次，接着说道：“作为教会在国王身边的特别顾问，我必须强烈的建议陛下不要忽视教会的有利意见。作为陛下的家庭教师，我更要建议陛下考虑一下这位自封的圣女是否有资格得到陛下的接见。”
财政大臣也站起身来，说道：“作为内阁成员，我同样反对任何自封圣女的行动，这会对军队造成相当大的影响，可以预见的是，这种影响更有可能滑向更糟糕的方面。”
外交总管直接站了出来，说道：“陛下，这么重要的事情，我正式提请内阁进行投票，同时还是要请陛下再次主持与菲兹公爵议和的事宜。”
王冠，紫袍全部让那名男爵裹在了身上，将他推在王座上，将那封信塞到了男爵的手里，将他摆成一个颇有威严的姿势。将男爵的衣服穿好后说道：“斯瓦迪亚伯爵是诚信的，他并不会玩弄这种权术，看在他的面子上，试一试也并不会影响什么，万一这次是真的神使圣女呢？投票的事情就以后再说吧。”站在了偏僻的一个角落，在那些拥挤的朝臣之中隐匿了身形。
“如果这位圣女连真正的国王都认不出来，那决然不会是我神的使者。”王太子如是说。
“说实话，理查的身躯并不高大，相貌并不英俊，背影也远远算不上伟岸，往这些朝臣中一扎，还真的是丝毫看不出这是一国的王太子。如果我神没有庇佑我，我还真的认不出来，恐怕你这个母亲也认不出来。”让娜摊摊手，形容着不起眼的理查。
“那可未必，你并不需要是真的圣女，只要百姓能够相信你是圣女，理查就能够调整政府的运作，重新征税，人民也就能够重新向理查交税了。你至少值一千枚金币。算了，你是怎么认出来那个男爵并不是国王的？”王太后饶有兴致的追问道。
让娜随着厚重的门打开而第一次踏入国王的宫廷之中，心中还是有些忐忑的。和当地还要自己种地的小贵族相比是不同的，国王可是国家最尊贵的人，特别是卡佩的国王也是帝国的选帝侯，身份更是尊贵非凡。
原本装作热烈讨论的众人，在让娜进来一步的时候忽然安静了下来，众人都感受到一种特别的宁静感，不由得将全部的视线投向这名出身卑微的女子。皮靴砸在青石地板上，是一种奇特的旋律，每一拍都能够敲在众人的心房之中。
雪白的皮肤，一半漆黑的长发，湖蓝色的眼眸。一身皮甲披上一件雪白的鹿皮披风，围着一条同样雪白的狐裘。让娜的眼神自始至终都没有投向王座，而是不断地探索着人群。
让娜每踏出一步，大家都会不自觉的让出道路。直觉告诉她王座上的男子绝非王太子，她径直的走向理查，在所有臣子的目光之下，让娜行了一个并不熟稔的宫廷礼仪，淡然的说道：“我神使我前来向王太子谏言。”看到让娜一眼认出了他们的国王，众人都兴奋的鼓起了掌。
自让娜踏入大厅的瞬间，大神官体内原本温和的神力陡然间变得如暴风雨一般，望向同样垂垂老矣的宫廷司祭，他也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无比的震惊。这是几十年的人生中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在让娜在国王行礼的那一刻，每一分神力都在向让娜表达由衷的忠诚。
大神官很艰难的才克制住向让娜行礼的冲动，蹒跚的靠近让娜，让娜看过来，这种精神上庞大的冲击，神力位阶上的绝对差异，还是让大神官说道：“神使所到如神明亲临，信徒参见神使。”
王太后不解的问道：“神力？那种东西还有区别呢？”
让娜艰难的将一小团神力聚集在手心，发出淡淡的白光，解释道：“首先是质量不同，神官的神力来自于自己修行，是人类的工具。神使的神力来源于神力之源，与神明是相同的力量。再一个是神官需要术式来发动神术，而神使可以直接发动绝大部分神术。”说着，将这一小团凝光拉成一个马车的形状，又画了一匹夏尔马在前面拉车。
在大神官与宫廷司祭都上前见礼，众人哗然。让娜再度对理查开口到：“王太子殿下，我有话要对你说，单独的说。”
理查环顾一下，答应道：“你们都先出去吧，卫兵也都出去。这位女子要与我单独谈谈。都出去、出去。”
众人都走出大厅，将大门再次关上。理查也重新坐上了简陋的王座，了无趣味的说道：“有什么话，说吧。你是帮不了我的。”
让娜站在理查面前，直视着他逃避的眼睛，说道：“神明让王太子尽早加冕，一定要在兰斯加冕。”
“兰斯？不可能的。”理查失落的说道：“你知道他们所有的部队都在南八继城到兰斯一线，我么还要在西线抵御他们的进攻，现在南八继城都能够有五万人以上在围城，兰斯是去不成的，办不到的。”
让娜激动地说道：“那么你就整备军队，去击败高岭人就行了。新白内尔的人可以为我集结，整个卡佩的军队当然可以为王太子而战。”
理查气的笑了出来，感叹到：“你可以先去参观一下我的国库，如果你能够找到债券之外的东西，我这个国王就让你来做。你既然是神使，我也承认，神明能够救我么？你能够救我么？救救我吧。”
让娜没想到理查会这样问她，只能结结巴巴的说道：“你只能在兰斯加冕，你必须要加冕。”
理查猛然站起，双手拍在让娜的肩膀上，说道：“既然如此，你来帮我作战吧。既然士兵们可以为你集结起来，当然也可以为你而战。”
让娜隐蔽的将理查的手摆脱，困惑的说道：“可是神明并没有说让我去作战，我只是一个女人，并不会打仗啊。神明说不能够说谎的。”
理查双手一拍，开解到：“唉，没让你说谎啊，难道说神明的喻令是一个可怕的谎言么？”
“我以灵魂担保，神谕是真实可信的。”让娜着急的说道：“你要去兰斯加冕，神明会在那时赐给你卡佩的冠冕。”
理查继续说道：“你看，神明令你向我谏言，那么就是让你帮助我，对吧。”
“对，神明让我帮助你。”
“那么，帮我领军，打败高岭人，这也是神明的意思，对吧。”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理查断言道：“我已经完全的理解神明的喻令了，你要帮我组织新的军队，以唯一真神的名义。有时候神明的喻令还是要人自我体会的，这次就是如此。”
让娜思考了一会，鞠躬说道：“您的智慧令我震惊，我只能听从您的命令。”
理查将让娜扶起，欣喜的说道：“很久以前有一个极为糟糕的宰相，他说过一句很有道理的话，人生的剧本早已写好，只有他自己完全不能知晓。拜托你了，我最亲爱的圣女殿下。”
等到大门打开，群臣沉默下来。只见理查翩然而欣喜的飘了出来，轻声的向众人宣布到：“她是真的，她必然是真的神使，我神垂怜的圣女殿下。”
大神官面色不自然的开口问道：“陛下是怎样辨别出这是真正的圣女呢？”
理查恼怒到：“圣女向我展示了无比震撼的神迹，这是神使才能做得到的事情。关于这一点，第一个承认的不是你们神官么？宫廷司祭不也是第一时间就向她行礼了么？”
大神官说道：“我们虽然是神的仆从，但是我们还是陛下宫廷中的忠诚官员。陛下，这个女子究竟展现了怎样的神迹呢？”
理查早就料到了这一手，继续装作恼怒的说道：“我已经用卡佩王族的命运向神明立下誓言，阁下不会想要让我仅仅隔了一道门就违背国王的誓言吧。还是说你是在质疑国王的判断？”
“不会，当然不会。”大神官败下阵来，后退了一步。
“既然如此。”理查拍拍手，继续问道：“还有谁有问题？一次讲出了吧，圣女已经先行前往休息了，我想要让她领兵前往南八继城解围，大家尽管可以说出意见，就像先王时一样。”
外交总管再次站了出来，作为实质意义上的宰相，外交总管说道：“那么内阁还是投个票吧，谁先表态。”
大神官与宫廷司祭倒是爽快，率先表态支持。
私人顾问是一个年轻人，直接表示了支持，他一向支持陛下。
外交总管总结的说道：“我反对，但是我宣布决议通过，陛下，恭喜您现在又获得了一位圣女了。不过我还是要提醒陛下，这种事情会对我们本来就艰困的局势产生更加不可预料的影响，还是希望陛下三思再三思啊。”
“所以。”理查拍着手说道：“欢呼吧！”
“圣女万岁！国王万岁！卡佩万岁！”一旁的顾问默契的率先喊了起来。
玻璃只要打破一面，所有窗户都会开始漏风，世界上更没有不透风的裤子。当天晚上，所有的市民都在谈论这位纯白的圣女，三天后，每一个长着耳朵的卡佩人都能够信誓旦旦的讲述着圣女团所有圣女所展现的种种神迹，又三天后，各种稀奇古怪的预言又在各路人马间相互传播，全部都编排的有理有条，叫让娜苦笑不得。
“所以呢？你就这么被理查忽悠了？他也同时忽悠了我们？”王太后喝了很久，现在眼神已经有点迷离，明显已经微醺。此刻却还在兴致勃勃的发问。
让娜也第一次同一个女人讲自己的故事，也是讲的起劲：“我用了十天走了十座城市，每一座城市都有自愿参加军队，保卫国家与国王的勇士。第一座城只有十七人，等到第十座城就有三千名好青年在那里为荣誉欢呼。加上国王原有的部队，还有留下了的很多的半岛雇佣兵们，我们很快的就成为了一支坚定的队伍了。”
“然后呢？你们直接出征了么？”
“没有那么快，我们花了一段时间来整合士兵，然后圣王国的志愿军们就悄悄到来，士兵们都有自带的口粮，这就让我们的补给压力减小了很多。陛下还给我了一套铠甲和武器。”
“理查那个小子那么大方么？一套好的铠甲可是价值不菲的。”
“我想想，我只取了一件头盔，胸甲，肩甲，手甲和足甲，里面还是穿的皮甲。倒是我要的军旗很重，非常重。啊，抱歉。”让娜自知失言，连忙道歉。
沉默了一会，王太后睁开眼，说道：“算了，那是他的命运。人生的剧本早已写好，对吧。”
让娜又为她倒了一杯酒，有点难受的说道：“神明在每个人出生时都为他写好了一生，我坐在这里，也是其中的一笔。这是最后一笔了吧。”
王太后没有喝这最后一杯，只是站起身，打开不远处的窗户，看向窗外璀璨的星空，还有港湾中绵延的灯光，这是他儿子最爱的景色。王太后感受着海风，说道：“我可以向你保证，南八继城的圣女绝对不会丧命在碧波港，绝对不会。我也是神明的信徒。”
“土地需要耕种才能收获，我又需要耕种些什么才能获得你的保证呢？”让娜问道。
“我要你发誓，用灵魂永恒的安宁发誓。”王太后转过身来，郑重其事的要求道：“我要你发誓你不会私下里逃走，这样有悖于我神的福音。”
让娜将酒液一口喝完，站起身发完誓言，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间大卧室。门外还是那位满脸微笑的小兰斯，对让娜施礼后，说道：“圣女殿下，请您移驾我们的客房吧。您现在是我们最为尊贵的客人了。”
星光铺洒在小小的花园之中，让娜看了许久，还是回房去了。
王太后坐在床上，手中拿着一个小的、粗糙的木偶，泪水一点一滴的洒落在上面。她死死的咬住牙，不敢发出一丝怯懦的生意。终于，终于她可以复仇了。这种仇恨是决绝的，疯狂的，令人心碎的。让娜真的不会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