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颠倒蜃楼倾
慌忙之间,王仪倒身落桥,剑身明晃若镜,照脸而过;她纤腰一拧,莲摆绽开,堪堪避过杀招。定睛看时,居然是柳其坤和乐禅的剑缠做一处,从她眼前过去。柳其坤喝道:“乐老大,你口中不三不四,说些什么?”乐禅冷哼道:“谁不知道你家大小姐怎么想的,我看就这么办吧!”两人一言不合,长剑再从王仪胸前背后交身而过。王仪只得原地打个旋儿,避无可避,这时一柄愚木杖从中探出,一挥惊风,将两柄剑从中挑开,收势时杖头一勾,带住王仪的腰身,如捻一片树叶一般,轻巧巧将王仪拖到自己身畔放下,正是王谒海。他长杖拄地,杖尾扫起一道烈风,鞭子般扫到二人脸上,这两位身为家主,居然避无可避,被一抽得火辣辣疼。王谒海长辈威仪,不怒自威,喝道:“大敌当前,家业动荡不安,你等一把年纪还为这等事争执,丢不丢人!”王仪低头一看,柳桐君正捂着脸坐在地上拭泪,脸上一个清晰的红彤彤的巴掌印子,想也是她父亲赏的了。
原来刚才柳桐君被那一吓,奔下楼来,花容失色,柳其坤问她楼上怎么样了,她只能说出一句楼上有妖怪,别的一概问不出来,也是实际她上楼之时就心惊胆战,那楼上又一片漆黑,哪里记得看到没看到什么;慌张之下,更是张口结舌,语未出口,一串晶莹泪珠儿先落下了,看得人一阵怜惜。但柳其坤他们只关心这楼上家族传下的那些东西到底受了什么损伤,有没有毁坏,见她答非所问、支支吾吾说不到重点,一时怒起,便甩脸给了她一巴掌,喝道:“不过一点小事就吓成这样,像什么样子!若你不行就让开一边,别丢我柳家的脸!”柳桐君不敢抬头,见父亲又扬起巴掌,一缩脖子就待忍了这一下,反正平日里打也打得惯了;那巴掌却迟迟没有落下来,抬头看时,不由得嘤咛一声,脸上还挂着泪珠,嘴里已欢然唤道:“师哥!”原来尉迟启珏挡在她跟前,单手捏住了柳其坤的手腕,一双瞳色泛蓝的眼睛冷冷盯着柳家这位家长。柳其坤哪能不知道女儿心思,更加怒色上脸,喝道:“我管教自家女儿,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插手?!”翻手一掌,向尉迟启珏打来。
乐禅原本就看柳其坤不顺眼,之前谈论婚姻之时,柳家为了抱紧王谒海的大腿,不遗余力将柳大小姐的婚事说给了王家的王綦,而看不上他家各方面都长王綦一头的乐燃犀,摆明了是觉得他乐家不如王家,他心里就记恨这一筹。更别提眼下两个后生还被对方拿在手里,黎家的殷舜言也就罢了,毕竟是外姓的弟子,自家的乐燃犀却是长房长孙,王谒海此时却全然没有将他的生死放在心上。
如今这顶楼出了变故,虽然明面上不大好看,但倒不见得是件坏事。他王谒海风光至今,还不是仗着他们王家娶了沈家的姑娘、又藏有龟数的孤本;如今这凤文既出,若是真的能有王潜山用时那般风采,只要把这年轻后生抢到手中,便不用再看他庐陵王家的脸色。他心中不忿,又想搅乱浑水,便出口讥刺道:“怎么,其坤,我看你这女婿好得很啊!你不如把女儿给了他,既顺了两个小娃娃心意,又化干戈为玉帛,免了底下人一场争执;这回白公子带这么多好朋友来,就当是来给二位见礼的,多么好!“
柳其坤最看不惯的就是女儿无论如何都对这被逐出家门的咒白子余情未了,乐禅的话更是戳到痛处,他说一句,手上便对尉迟启珏下一次杀招。乐禅唯恐天下不乱,大声喝彩。尉迟启珏要护着柳桐君,不能退步,也不能闪避,让过两招,这第三招却更加凌厉,直袭咽喉。尉迟启珏不敢托大,只得侧身撤步,拔剑险险荡开,谁料柳其坤这招却是虚招,正待他撤开身子,跟着一掌拢在剑影中间,这一招“刺秦”原是力有不逮之时图穷匕见以求绝地逢生的拼命招数,这时候却也不顾身份,朝他敞开的心口门户拍去。
柳桐君早看出父亲这招,又是惊恐,又是惶急,见父亲今日当真是不想留心上人的性命,顾不得多想,抽出腰间玉笛前来助战。饶是这般也迟了一步,虽然阻得一阻,父亲那一掌掌风仍然拍中尉迟启珏,整个人向后踉跄开去。柳桐君哭叫一声,抵住父亲长剑,求道:“爹,你罚我便好了,不关他的事!”乐禅见尉迟启珏退开时失了重心,正巧撞到他这里,当下嘿然一声,瞅准机会,反手也跟着一掌“碧云天”,要打在他后心上头。心想只要拿住了这白子,且不说别的,至少能先换回自家长孙。
尉迟禹珺一直忍到现在,只当佯做未见,直到此刻再忍不了,扑身上来,同样一掌对住乐禅。她武功及不上对方,被震开三步,胸中隐隐血气翻涌,却更笃定刚才乐禅那一掌是早有筹谋,打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是要取她珏儿的性命。当下咬牙道:“好哇!”一挥手上,和乐禅缠斗在一起。乐禅骂道:“疯婆子!你要坏好事!”尉迟家人见主母上阵,知道她单打独斗绝非乐禅对手,一发冲上助拳。乐家哪甘示弱,一时间砰砰乓乓,全打做一起,这才乱了套。
胖子抓过王樵,拖着他沿着栏杆内沿迤走,一面摩拳擦掌、抓耳挠腮,对他道:“还藏什么,趁机会可以抓紧使出来了!”
王樵奇道:“使出什么?”
庞子仲道:“证明你是这凤文传人的东西哪!”
王樵摊开手掌,道:“我就只有这个啊。”
胖子怒其不争,顿足道:“我是说那个——那个!总有些什么令天地变色、呼风唤雨的本事吧?”
王樵笑道:“怎么会有那种本事?”
庞子仲道:“哎,我就是个比方。总有些什么别的本事?武功大进?掐指一算可知前生后世?哎,保不齐最差也像那王潜山一样,可以容颜永驻,也是好的呀?”
王樵苦笑道:“哪有那种好事?若他有这些本事,又怎么会被人锁在楼上,换得那样下场?“
庞子仲道:“就算是神仙皇帝,也有办法被人害成那般下场。你别奇货可居了,再不把压箱底的宝贝拿出来,我们可都要送在这里。”他用那肉缝中的小眯眼睛仔细瞪视了王樵一会儿,惊道:“当真没有?我以为那古怪金身怎么看着也是传了你什么,不然怎么就那么碎了?”
王樵道:“他传的不是什么武功。唉,别说这一时半会,我也说不清楚。“
胖子不依不饶,“得了!我不是要窥探什么,但我拼死拼活,十年前险些被这玩意儿害掉性命,这会儿又拼这身膘上绝壁悬崖,就是要这么一个答案。你总得告诉我一声那到底该死的是什么?”
王樵想了想:“你硬要说的话,倒像是个道理。”
“道理?!”胖子拧眉,“哪个道理?道法的道,理法的理?”
“是呀,没错,正是这个道理。就像是先天下之忧而忧,……”他挠挠头道,“哎,我不用功读书,这会儿就词不达意。你自己领会一下。”
胖子一巴掌拍他脑后道:“我看那舍利传你的怕不是疯病吧?这是要你读书做圣贤,去考功名么?”
“哎,”王樵说,“那不一样。圣贤写得下来,这写不下来。”
庞子仲失了力气,半晌道:“好罢,那我们是不是该束手就缚,坐吃等死?”他想一想,干脆一屁股坐下了,瞧了会眼前乱成的一锅粥,又从栏杆往下瞧楼底下的一窝蜂,当真觉得好笑,“就为了一番狗屁道理,一群人争成这样,何苦来哉?”
王谒海一把拉住王仪问道:“上面怎么样了?”
王仪如今目的已达,松松快快便说:“上面眼下黑黢黢的,看不清楚!但一股腥怪味儿,越来越重,呛杀人也。有黑色的泥一样的东西烂在地上墙上,把木头就要腐蚀穿了。太爷,若这楼板塌下来可不了得,我们得让大伙快走。”
王谒海吹须瞪眼,道:“那供着的舍利金身还在呢,我们怎能便走?”
王仪急拖他走,道:“太爷,不在了!那金身先前便碎成了齑粉,孙女亲眼所见。”
王谒海浑身颤抖,喃喃道:“不肖子孙!不肖子孙!”又问:“那龙图你见到了没有?”
王仪道:“那黑色的泥好像污沼烂了一般,那些发光的草也跟着死了!枯成一片片的,一抹就掉下来。”她看王谒海伤心,便安慰道,“没事儿,太爷!那图好多登顶的人都见过,大家各自记得不少,原本还各自藏私的,可如今非同往常,家族有难,大伙儿东西凑出来,重新摹一份便是了。”
王谒海缁须抖动,抓紧了王仪道:“好孩子!那现在还有一样东西,带上我们就走吧!“他说话间一手捉着王仪,一边迅如闪电,长杖勾出,猛地朝王樵袭来。那杖头便似无中生有,倏然钻出,直朝王樵腰上裹去,一如探囊取物。
若是平时,十个王樵也被他拿来了。庞子仲看出来路,反手一招“拨云见日”,想要卸开来势,可王谒海多年功力,哪里是说假的,杖头不过轻轻一摆,恍若游龙摆尾,正正打在庞子仲手掌阳谷穴。他那一掌之力便发不出去,反而歪向一边,带得整个敦重的身子球一般往前,失了重心,骨碌碌滚了一个跟头;这边杖头龙嘴就要咬上王樵的腰眼。
可王樵却只往旁边让了半步,那愚木杖头居然扑了空。王谒海也吃了一惊,可看王樵时,仍然是决计不会武功的套路,只当他是凑巧碰上,于是杖底反撩,一招“乌龙摆尾”反打上去;王樵却像算到了来路一般,又不过一闪,让了开去。
这一下,庞子仲、王谒海和王仪都看出了门道。胖子大笑道:“好极!这道理果然有些窍门在!”王谒海喝道:“子仲,暮津,退下!你二人若是颠三倒四,助纣为虐,莫怪我翻脸不认人!”两人当着王谒海的面,不敢当真造次,只得悻悻收手,站在一边。
王樵却不明白是怎么了,原本那些刀光剑影,这会儿看上去也不是变慢了,只是挥动时破风而来,牵一发而动全身,便把来路看得尤为清楚,知道了来路,躲开就变得特别容易,他试着走了几步,果然轻轻巧巧避开了,就好像是那些刀剑故意不砍在他身上一样,刀光剑影如今看来居然不过是闲庭信步,变得有趣得紧。心中一愣,料想是那凤文的功劳,暗道:“怪不得他们都要抢这东西,原来还怪有意思。”
他一时满怀兴奋好奇,心想他们如今不知怎地拦不住我,那我抓紧上去瞧阿青如何了。可越往前走,刀枪剑戟交割越密,他的筋骨未曾练过,反应也逐渐跟不上,很多便躲避不开,蓬地一下,险些被削去脑袋,脚跟要不是跟着一转,眼珠子险些要被削下来。一转头看时,四柄长剑拦腰而过,无处可躲,急得啊哟一声,却陡然背心被人一提,将他从剑阵之中救了出来。尉迟启珏身如鸿雁,抄水而过,拎着他不过从众人肩上一点,便飞到最外围的阑干上立着;王樵在那圆杆上头哪立得住,脚下左右打滑,抓着他胳膊才狼狈站定。
尉迟启珏看了他一眼,这才道:“怪不得恰才觉得你有些眼熟,张兄,你水上的渔船生意怎么做到了这里?”
王樵手心手背被他吓出一沁的冷汗来,暗道:“糟了!这家伙记性倒好,给他认出来了!“
那日洪水之中,八教围攻金陵王家王佑稷,这白发的白子便是坐镇的主谋。当时那叫做姽儿的旦暮衙门下,为了掩盖他王姓的身份,谎说他姓张,这家伙居然也还记得。想起姽儿的模样,王樵心里一阵绞紧。
尉迟启珏放开王樵,王樵只得手足慌乱,抱住檐角。尉迟启珏却不再管他,径往里去。王樵大为奇怪,朝他问道:“你不拿我吗?”
尉迟启珏道:“你是救我衙门中人的恩人,我为什么要拿你?只待此间事了后,还要请教阁下,那日之后,是否知道姽儿的下落。”
王樵大为奇怪,心道难不成这家伙仍然并不知道我是王家幺子?可我刚才也说了凤文在身,难道他也丝毫不好奇贪要?只为当初救了他门下一个小小的师妹,难道就换来这般报答?这家伙难道没有看上去这般冷峻聪明,其实敢情有些憨直?
他正没理个头绪处来,只听底下一片价叫道:“小心!”“上去了!”一回头时,突然一张大脸凑在自个面前,端得是鼻尖捧鼻尖,嘴角贴嘴角,吓得王樵大叫一声,仰身往后,那人托腮望他,嘻嘻一笑,正是那疯疯癫癫的折枝梅九,趁王樵晃神之时,扳手将他手腕一扯,往肩上一抗,道了声:“去也!”从那楼檐往下便跳。
王樵吓得三魂去了两魂半,只听得耳畔风响,那人居然抱着自己往下直坠,眼见着就要落地;底下人张开一张大网,笑道:“凤文归我们了!”
王樵吓得不轻,心里头念头根本来不及转,抓紧闭了眼只想:这网够结实吗?
梅九往上抛出钩绳,挂住身子,让两人下坠之势缓了一缓,王樵心里那话还没转完,突然就这当口只觉得手脚一紧,人却悬住了,睁眼一看,左右各有一道金钩长索从楼上追袭而来,捆住了他左右手,正是十二家中擅长鞭法的夏家和文家;下头其他八教中人又不愿意被横刀夺爱,眼见着到口的肥肉飞走了,抛出长钩,拽住了他的左脚;另一边十二家门中的子弟正跟他们争斗呢,这时候见对方箍住一只脚,自家当然也不甘示弱,抓紧扔出捆仙绫来,捆住另外一只脚。四方各执一绳,往自个方向一拉,王樵险险要被撕成四瓣,只得毫无英雄气概地嚎啕大叫起来。
尉迟启珏在五楼檐上和梅九缠斗,梅九自然不是他对手,却不愿松手,仗着尉迟启珏忌惮伤到王樵,尽绕着王樵,抓着绳索荡来荡去,又依着王樵悬空的身子上爬下攒,他那原本为了阻缓下坠势头的绳子,这会儿把王樵连着他自个一并缠得死紧,喉咙渐渐喘不上气来。刚才上下楼间多少人都听到王樵自称凤文在他身上,又看到尉迟启珏出手,当然心中不疑;只见绳子越拉越紧。众人都怕当真把这王家小幺撕了粉碎,却又到哪里去着落凤文去?可要自己先松手时,却会让旁人得了便宜,因此僵持在那儿这会几方僵持,反倒将他挂在空中,好似一只亟待炭烤的烤全羊,谁也不肯先松手。
梅九招数用尽,好似一只大蟾蜍,整个倒着趴在王樵身上,从他胯下探头出来,对尉迟启珏告饶道:“掌衙判官!这人既然身上有凤文,便赏了梅九罢。”尉迟启珏哪里理他,冷了脸道:“我此趟过来主持,是为了葬花宫一十三条人名案,判抵命人王樵。至于你们贪要凤文,不在我衙司案内,我是不会管的,一先你们谋此事时,便和你们各门各派宫主都知会过了。”
梅九腆着脸嬉笑道:“没劳动您呀,我们这不自己便能解决了吗?”
尉迟启珏道:“你们既然要我旦暮衙出来主事,那便要听我衙门的规矩。枉动私刑,不在我衙案内,我便不替你们算过勾销。”
梅九道:“我要这人,却也不是要他身上来解这案子,只是私人求他帮个忙。待用完了,自然还给衙内。”
尉迟启珏冷言道:“这个人于我旦暮衙众有恩,身上还着落我衙一名女司的去向,因此不能给你。”他挥剑要砍王樵身上的绳索,可一刀下去,那索都是乌金打成,居然一时斩切不断,反而越拉越紧。
王樵听得稀奇,不由得有些想笑,这判官敢情当真不知道他便是王樵也就罢了,难道他还能真以为我姓张?这姓张的人,又如何能拿得到凤文,难道这位无论从哪个地方看都属天纵英才的白公子,居然想也没有去想?
这片晌时令,各方都想要角力来去,把他拽得几乎五马分尸,痛不可挡。王谒海命十二家人道:“去把人拿来!不能丢在那些妖魔鬼怪手里!”不少年轻子弟都要在家佬面前挣相,有些人便跳上楼檐。原本两方就争搡不断,这一时少了人,更拦不住对方,吕忡把手一挥,小罐车齐刷刷往前推进示威,子弟们哪敢硬抗,都往后退。那一波八教中的妖魔鬼怪们也趁机一拥而上,几方人马在校场和屋檐层楼之上都交上了手。捆着他两脚的绳索在不同人手里来回争斗易手,便拉不了那么紧,终于让他稍微缓了缓气。尉迟启珏固然本领高强,但他一人却没有法子同时从四方角力之中抢出王樵,旁边又有人冲上楼檐,缠住他打作一团,便分不出手。
王樵心中叫苦,暗道我死在这里也罢,我本是没什么本领的人,这凤文也是徒惹争端之物,如今他就像群狼口中的一片肉,归进谁肚里完全不由得自己。但阿青却怎么处?若是他身受重伤,这楼上眼见着要待不得,却又有谁能救他下来?
他突然心头一动,艰难对尉迟启珏道:“这位……白公子!你要找王樵?“
那梅九嘻嘻一笑,道:“咦?你知道?我猜你不就——”
王樵双脚一拧,将他探在胯下的脑袋拧得死紧,眼见只有出气没有进气,梅九好汉不吃眼前亏,当即叫道:“我不说!我什么都不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尉迟启珏素来懒得听梅九疯疯癫癫的话,问王樵道:“你说什么?”
“你们费工夫要找的那人,我知道在哪,我不仅知道,还能叫他自己到你面前来束手就擒。”
“你有什么条件?”
王樵虚弱一笑,只觉得两边胳膊几乎脱臼,带的他头顶豆大汗珠滚滚而下。
“我有个兄弟,怕是受了重伤,落在那顶楼之上。那楼上眼下什么都不剩了,只剩这到处是能腐蚀木头的黑泥,怕是坚持不了多久。如果你答应我去救他出来,我就……”他喘了口气,“我就告诉你。”
尉迟启珏挥开刺到身前的长剑,也没看是十二家子弟还是八教中人,一招“翻手为云”,手腕一翻,轻巧将人摔下楼去。转身看他,眼里划过一丝犹疑:“你信我?”
王樵笑道:“有什么信不信的?白公子,你怎么知道我姓张?”
尉迟启珏道:“是姽儿当初如此说的。”
王樵大笑几声,化在一声抽吸里:“是呀。”他痛得浑身如筛,勉力说话,“你答不答应?我怕再晚些时我就要身首异处,你想问我,我也说不出了。”
尉迟启珏道:“我应下了。就算只剩下尸首,我也替你找到。”他说完砍翻扯他右臂的两人,拽住乌金索想解开,发现那索前倒刺已经深深埋入肉里;这边一松手,立刻往下掉坠,另一边人看准时机,猛地将他拉扯过去。就好像在各式野兽口中争抢的一块肥肉。
尉迟启珏被从后赶来的柳其坤拦住,眼见王樵要痛晕过去,刷刷刷三剑,横削直击,一剑快似一剑,逼开柳其坤,喝道:“我应下了,快说是谁!”
王樵被那倒刺剜肉挖骨,痛彻心扉,撑一口气逼视尉迟那双淡色蓝眼,松然一笑,道:“是我。”
尉迟启珏一愣,柳其坤趁着空当,反手一剑,几乎削脸而去,割落他额前白发一簇,冷笑道:“怎么?这小子怕了死了,骗说他不是王樵么?”
他话音未落,却听得头顶一声巨响,山谷之中回音不绝;抬眼望去,只见位于峰顶的顶楼塔尖突然往下一矮出一截,无数碎木飞屑尖利如刀,从顶上飞溅而出,许多人还未反应过来便被这暗器般的木屑当胸砸中,哼也没哼一声,从他身旁倒栽下去;
不知是谁先发一声喊,紧跟着百十人连绵相传,声震山谷:
“快跑啊!楼要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