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身转战三千里
淞沪会战已经持续打了三个月。
已接近尾声。
国军败了!
大溃败!
败于侵略者日军军舰飞机大炮之下。
当局为保存实力,迫不得已下令大军向西撒退!
撤退目的地南京,沿江地方保安团、警备团正加强防御,加固各主要城市城墙阵地。
军管会打算步步设防、节节阻击日军前进,最终于南京与敌决战。
当然,如果鬼子能接受联大调停,当然更好...
...
秋雨,绵绵不断。
天空阴沉,乌云压顶,天塌下来一般,极度压抑。
天空中轰轰隆隆的声音持续响个不停,冬季自然没有雷鸣。
而是上海日军大口径舰炮射出的炮弹,在出膛飞过十几里后落地后爆炸的声音。
声音竟然传到六十公里外的昆山!
昆山火车站距离东方国际大都会直线六十公里。
是沪(上海)宁(南京)铁路线民国政府蒸汽机车向东的终点站。
火车到了这里之后,无法再东行。
机车头绕到车尾,喘着粗气,拉着满是伤兵以及军火的车厢向西返回。
灰蒙蒙的天地似乎完全连在一起,让人怀疑此时并不是白天,而是即将开始的黑夜。
天色昏暗,水墨画一般。
车站被军管会征用变成军事禁区,同时也是军需物资、兵员补给点、溃兵收容站以及临时成立的前线救护战地医院。
车站广场行色匆匆的各色人等人声鼎沸。
中央军、地方军、税警保卫团、军统、纠察、警察⋯
密密麻麻的民伕汗流夹背的搬运各类物资。
车站广场外大街上声响震天,学生们扯着横幅,举着小旗在石板街道上游行。
白衫黑裙的女学生、青衣立领中山装男学生们举拳挥旗,嘴里呼喊着“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抗战到底⋯”
街道两旁为了生计商号、小贩吆喝着试图做点生意。
乞讨者、流浪汉、溃兵...蜷缩在角落,面无表情地看着来往的行人。
夹杂在人群中的军用卡车,拼命鸣笛,车后排气管冒着热气,车头保险杠顶着密密麻麻的游行人群,试图快一点通过...
车站内。
一个身材高大的军人,背着半新发亮的步枪,从停在铁道上的火车厢跳下。
与站台上执勤的宪兵打了个招呼,快步蹿进站房。
挤过熙熙攘攘嘈杂的人群,径直走向外面车站广场。
迈着异常标准的步伐,即使一个人也走出气势磅礴的感觉!
自然引起一些人的注意,只不过,这样的军人,见多了也就这样子...
没人留意到,军人每走一步,步子间都像用尺子量过的一般,一样的距离,似乎分毫不差。
脚步声甚至带着奇怪的韵律。
灰色军帽,青天白日帽徽透着亮光,军装带着皱纹,说不上整洁,更说不上干净,东一团污渍西一坨灰上一片油迹下一块泥,汗渍的领、发黑的袖。
候车室门口设了街垒,执勤宪兵看着出来的军人,第一眼先看领章...是个尉官,中尉,应该是个连长!
宪兵队长犹豫了一下,见这位目中无人的模样,真是奇葩!心说长得帅有个毛用,跟着就要去当炮灰,秋后蚂蚱,得瑟个屁!
赤裸裸的嫉妒!
不得不抬手敬礼,也懒得让他出示证件。
宪兵队长见多识广,完全没必要跟一个当炮灰将死的人计较。
要是一言不合,对方故事找茬,自己挨了打那算轻的,真惹火了这些亡命徒,对自己开枪都有可能!
打死了白死,杀人者顶多被送到前线当决死队填炮坑。
他们本就要去填炮坑!
要是事情闹大,参与者都会领个哗变罪名,自己就算没死,多半也会被送到前线当决死队,不合算!
几个宪兵相互扫视,齐齐看向脚下地面变黑的斑驳血迹。
广场边缘,伪装过的沙包街垒,民二四重机枪绿色的枪筒子上沾满雨水,一排带铁丝网的拒马后,站着一队身披雨衣的宪兵。
防逃兵、防小鬼子渗透!
军人看着广场外大街上,正举着小旗的人群,在一位年青人带领下,声竭撕底的呐喊:“打倒日本帝国主义⋯还我河山⋯”
气势恢宏!
几乎全是年青人,声响间隙,某个不长眼的小贩赶紧吆喝:炊饼,正宗武大郎炊饼。
终于,不和谐的声音消失,一群男学生模样装束的人直接动手!
揍的小贩抱头嚎叫,却不敢逃跑,货摊不敢丢!一家人的生计!
军人看得仔细:大批荷枪实弹军人,坐在街垒后边汽车厢里。
重机枪,汽车屁股后边油布蒙了炮口的高射炮,林立的黑洞洞步枪枪口⋯
阴冷压㧕紧张的气氛,跟头上的铅云一般,让人喘不过气来,跟警戒线外喊口号的、热闹的小贩及报童吆喝声混在一起,更是显得诡异。
军人沉默着来到外围警界线旁,宪兵们开始警惕:没有通行证,站内军人不得出站!
军人没有人他们为难,抬手招过对面脏兮兮的报童,嗓音低沉:“给我最近几天的报纸!”
拚命从人群中挤过来的报童,兴奋不已,他选的这个地儿不错。
站里经常有军人出来买过期的报纸,并且出手大方。
这一次,六分钱又到手,净搛四分半!
警戒的宪兵没有阻止报童通过拒马上的铁丝作交易。
“叔,要烟么?”报童旁另一衣衫单薄小男孩,胸口吊一烟箱,眼神中带着希冀。
他看着面前的军人左手食中二指间发黄,肯定是抽烟的主。
军人犹豫着摇了摇头,并未打算购买...
因为,他身上没钱了,转身,迈着独特步伐,往回走。
“哎...你...站住!”一声娇喝,吴侬软语。
“买报纸的那个!你回来!”那软绵绵的声音再次传来,不过,这次换了官话。
声音传来,没走几步的军人犹豫了一下,回头看。
一个女学生模样的人正向他招手,手上拿着几包烟在挥舞。
军人想了想,这是叫自己?
看在姑娘漂亮...不,看在姑娘手中烟的份上,再次转身,来到拒马边。
看仔细了,姑娘确实漂亮,齐耳短发,白晰的脸上因为兴奋而发红,精致的五官,身材高挑,黑裙白衣学生装。
长期在军营中,很少跟姑娘打交道,有些发呆。
姑娘旁边,另一个姑娘挤上前:“大哥⋯你们去打小鬼子,我们都支持你!”
卖烟孩子手中的烟瞬间被买光。
军人接过用报纸包好的圈烟,跟拒马后的姑娘对视。
姑娘眼中满是兴奋:“哎,你叫什么名字?”
军人犹豫了一下:“李远...”
防空警报忽然响起。
大批军警从街道两旁店铺中冒出,大声吆喝:“所有人,赶紧离开,当心小鬼子飞机轰炸...”
李远眼看对面姑娘跟着人群散开,浑浑噩噩回候车室。
在宪兵羡慕眼神中,魂不守舍走向停在冰冷铁轨上的闷罐车厢。
将烟放在鼻头仔细嗅了下,似乎还有一缕除了烟味的香气!
赶紧先把身上的衣兜揣满。
紧接着,车厢里伸出两只手,将仍然在自我陶醉的李远扯了上去。
车厢里嗡嗡声嘈杂成一片,打盹儿的抬头,插诨打科的住口,声音立即小了许多。
冷风不断的从没关严的车厢门吹进来,车厢里还是有些憋闷,小小的车厢塞了七八十号,乱七八糟或躺或靠,一股股酸爽臭味冲进鼻腔,刚进车厢的军人赶紧将两团棉花塞进鼻孔。
忍不住想吐!
“李少校⋯”某个兵忍不住开口。
“叫排长!再叫错一次,我弄死你!”
艹,这个排长是少校!
团级?
宪兵以为他是连长!因为他的军衔是中尉...
实际上,他是个排长...
军队中出现这种情况并不少见,多是犯过错误,并且错误肯定不小!
李远掏出报纸,一目十行边看边说:“...上海防线全线崩溃...”
通过报纸上的干涩的文字,他给兄弟们分析战场形势,以及大伙儿即将面临的情况。
车厢中的军人们情绪似乎根本没有波动,这样的消息,听得多,早习惯了!
命令还没到,兵们呆在没火车头车厢里,偶尔有人出来活动一下手脚,直接在轮边放水。
铁路边出现不少从战场上溃败下来的兵,在手臂上缠着白袖箍的军官带领下,一路向西,步行。
时间在读报声中慢慢过去,半数人直接用军帽盖着脸睡觉。
哨音忽然在车厢外响起。
不知道是哪传来的命令,全员开拔。
急行军。
目标太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