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卖灯笼
追着何箫来到城中一处比较繁华的地方,这里经过的人极多,四周的店铺楼阁也比较密集,我草草扫了一眼,便忙将占位置用的灯笼交给了何箫。
灯笼刚递出手,我便兴味盎然地向四周打量起来:
酒肆茶楼,饭馆客栈,还有陈列在街道两旁,五花八门的货摊,上面铺排、悬挂着各种各样的物品,琳琅满目,一看便是应有尽有。
能在如此繁华的地方觅得一块空地,十分不易,所以何箫一反温文尔雅的常态,火急火燎地一路狂奔过来也是情理之中。
“有鱼,你会画画吗?”何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此时他已将灯笼放好,坐在地上糊起灯笼纸,他没有叫我,想必是不忍打断我,或是想让我休息一会儿。
他温柔体贴,总是能为别人着想,即使是知道我是个中了魔种的半魔人。
“应该……会吧……”讪讪一笑,我道。
开始画画,是被赶出村子,住进深山之后。在训练的闲暇功夫,我喜欢用树枝在地上画东画西,但是却从未用笔画过,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算不算会。
“没关系,能画上就行。”何萧微微一笑,道,然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我太笨,不会画画。”
有了他的话做铺垫,我的胆子大了起来,研好墨,便用毛笔蘸着墨汁洋洋洒洒地画了起来。
何箫买的灯笼纸是五颜六色的,糊出来的灯笼虽不及货摊上的精美,却也缤纷多彩,十分漂亮,我不忍心让这漂亮的灯笼毁在我手里,所以虽看上去随心所欲,但在决定下笔之前,还是仔细斟酌了一番。
画完第一个灯笼,仔细端详了半晌,补了几笔后,我感觉画得还不错,便有些讨好地把灯笼递给何箫看:
“怎么样?”
闻言,何箫抬起头来,只看了一眼,眼中便迸射出了赞赏的光,只见他不无惊喜地道:“有鱼,你画的真好!”
说着,他接过我手中的灯笼,爱不释手地把玩起来,一边转一边道:“前面是一对蝴蝶,蝴蝶后面是一对男女模糊的背影,头顶一轮满月,真是又漂亮又有意境,很衬这个节日!”
“你说行我就这么画啦!”听到何箫的赞叹,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拿起纸笔,按这个图案画了起来。
“给,下一个。”半个时辰后,我习惯性地对何箫道,而他却并没有像每次一样把还未画图的灯笼递过来,“有鱼,没有了。你看,大街上的灯笼都亮起来了——”
闻言,自开始画时便一心一意将目光埋在灯笼纸和毛笔上的我,这才抬起了头。
不同于白日的黯淡无光,此时的灯笼在灯芯的照耀下,光芒四射,更显出形状的玲珑多姿、色泽的绚丽缤纷。
明亮的灯笼一个连着一个,逶迤了十里长街,照亮了漆黑夜晚,天上星辰璀璨,地上灯火通明,天上地上连成一片,不知是星辰落了地,还是灯笼上了天。
此时只觉得目不暇接,美不胜收。
“好美啊……”我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目光在十里长街上流连往返。
“是啊。”何箫道,正说着,一个女子清脆的声音打断了我们的对话,“公子,这些灯笼上的画,好有趣儿啊,这两只漂亮的蝴蝶,指的是传说中的梁山伯和祝英台吗?”
“是!这两只蝴蝶代表着爱情的坚贞不渝,姑娘,你要是买了我们的灯笼,一定会和自己的心上人终成眷属的!”何箫道,兴致勃勃,“你看,这副画的背景就是一对恋人并肩站在满月之下,象征二人在一起后会琴瑟和鸣,生活幸福美满!”说着,不无得意地看了我一眼,感觉到他的自豪,我第一次生出一种骄傲之感,像街上的灯笼一样,闪闪发亮。
“为了图个好彩头,我自己还留了两盏呢!”何箫继续道,今日不知为何,一向温文寡言的他,竟像街头常见的卖货小贩一样,口若悬河,“这灯会一年才一次,姑娘可千万不要错过这既漂亮又寓意美好的灯笼啊!”
闻言,姑娘既充满期待,又有些害羞地开口:“公子,这灯笼多少钱一盏啊?”
“两文。”
“这么便宜?那我要四盏!”姑娘欢喜地开口,立即将钱递给了何箫,随即接过灯笼,自己拿两盏,把另外两盏给送给了陪她一起来的姑娘,“一个咱们自己留着,一个给自己未来的如意郎君。”
此时我才发现,这两位姑娘长得十分漂亮,眉如墨画,唇若施脂,但又稍显浓重,似是化过妆;一身鲜艳而飘逸的裹胸襦裙,纤尘未染,勾勒出那独属于少女的,轻盈而曼妙身材,而那在灯光的照耀下璀璨生光的发簪,更把二人衬得如花似玉。
真是灯笼如星辰坠地,少女如仙子下凡。
买了灯笼,二人像得到了祝福一般,欢欢喜喜地走了,调笑声如黄鹂般传进耳畔,带着未出阁的少女特有的清脆干净。
我有些失神,目光不自觉地随着二人离去的身影向远处延伸,蓦然发现,街上往来不息的人群中,竟鲜觅妇人、夫家的身影,大部分都是和我年龄相仿的少男少女,不同于少女的艳丽多姿,少年温雅英俊,如谷中幽兰,别有风韵。
我悄悄地打量了一眼何箫,他虽没有高贵的衣着,但俊朗出众的容貌加上脸上温暖的笑容,并不落那些男子下风,如今穿着粗布衣裳站在做为陪衬的货摊后面,难免让人有种明珠暗藏之感。
在何箫的大力宣传下,来买灯笼的人络绎不绝,不过片刻功夫,除了何箫为自己留的两盏,其余的灯笼全都被卖光了。
颠了颠手上的钱袋,瞧了眼仍人声鼎沸的十里长街,何箫拉过我的手,笑得一脸宠溺。
对如此亲密的行为,我下意识地有些抗拒,手一僵,想甩开何箫的手,却见他温柔开口:“有鱼,灯笼卖完了,接下来我们可以和那些来逛灯会的少男少女们一样,过上元节了。你要去哪儿玩?我陪你。”
闻言,我望了眼兴味盎然的何箫,不忍心在这一年一度的盛会里用一个冷漠的动作,抹去他脸上的那抹明媚。
“先逛一逛吧,我还没逛过灯会呢……路上遇到什么好玩儿的,你再介绍给我。”手留在何箫的手里,我道。
“好。”何箫应了一声,握着我的手向街上走去。
少女如花,公子如玉,落英缤纷,火树银花……整条长街上,五花八门的灯笼随风摇曳,初春的百花般,柔和的光芒竟相绽放,渲染出一种迷离梦幻的气氛,偶尔几朵,坠入人潮之中,随着拿着它的身影,流动起伏。
我一路欣赏流连,不知不觉间,被何萧带到了柳河边。
柳河是柳城唯一的一条河流,可供浣洗游玩之用,其横贯柳城南北,是城市内往来的交通要道。此时,河上莲花灯朵朵,一点烛火在莲心闪烁着淡淡的光芒,时明时暗,时隐时现,似人捉摸不定的心事。
“好漂亮的莲花灯!”我赞叹道,手指向莲灯起伏的河中。
莲花灯,许愿灯,传说只要在上元节这天将载了心愿的莲花灯放进河里,不久的将来心愿就会实现。
然而,我却不信。
如果一朵莲花灯就能实现人所有的愿望,那我就不会有一直到现在都在经历的坎坷了。
“嗯。”闻言,何萧道,目光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去,注目了半晌,收回目光,落在我欢笑的脸上,“有鱼,许个愿吧。”
说着,他将不知何时买来的莲花灯举到我的眼前,目光中满是宠溺。
望了他一眼,我把手缓缓抬起,却在半空中定了一下。不知这两盏精美的荷花灯要多少钱,因是上元节最炙手可热的许愿灯,价格自然远在其它灯之上。
可转念一想,灯既然已经买了来,退也退不回去了,就收下吧,何苦辜负了何萧的一片好心呢?
于是,我定在半空的手终是伸了出去,接过了其中的一盏。
“谢谢。”我道,微微一笑,以示欢快。在别人面前,何况又是如此欢乐的节日,流露出与这一切格格不入的忧伤,终是不合时宜的。
“这盏也是给你的。”见我只拿了一盏,何萧道,把另一盏也递了过来,我笑着摆了摆手,“不用这么多的,一盏就够了,我没有那么多心愿。”
“真的吗?其它姑娘都有很多呢,你确定只放一盏?”他有些诧异,再三询问道,双眸扫了一下在河岸两旁兴致勃勃地放着花灯的少女们,看向我的目光中多了一股暗示。
“真的,我的愿望永远只有一个。”我低下头,道。
我知道,他是在暗示我多放几个,而我,虽然并不相信愿望会灵验,却在收下他心意的同时,也想为他争取一个许愿的机会。
放眼望向河边红红绿绿的人们,只见前来放许愿灯的,除了成双成对的恋人,就是花枝招展的女子,竟没有看到一个男子。
或许,男子都不爱放花灯的吧,不知他爱不爱,只是,此事不可拖泥带水,稍一寡断,就会将何萧许愿的机会抹去,连他是否爱许愿这件事,都无从得知了。
“你的愿望很少。”何萧道,不知是陈述,还是疑问,他低下头,望着手中还未被点燃的花灯,自语道,“如果弟弟在,就可以为自己许愿了……”
闻言,心上一惊,我望向何萧,从荷花灯里散发出的明亮光芒洒在他的脸上,照亮那棱角分明的脸,如初见时般,令人感到一股舒心的温暖。
他就是这样,温文尔雅,温润如玉,无论何时何地,总是将家人朋友放在第一位,却对自己的得失悲喜,不闻不问。这样的他,太过体贴,也太过,让人心疼。
“何大哥,你总问别人,难道你自己没有愿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