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终焉之城（四）
街道标识上写着协和大道，各所教堂的钟声同时响起。时间在这里变得混沌不堪，凡冷萃不同时期的建筑景象，在宗教气息浓厚的建筑群中共生共存。辛姚和苏时似顺着街道向西走去，圣伯多禄广场的轮廓清晰可见。高大的巴洛克式柱廊围绕两侧，一直延伸至广场尽头，像是伸出手欢迎从远方来的朝圣者。
辛苏二人来到圣伯多禄大殿，穹顶遮天蔽日。大殿的建设由教皇尼古拉斯五世（1447年至1455年在位）发起，历时百余年才完成。殿门自动为二人敞开，内部装饰华丽，两个螺旋式石梯通向地下一层。最北端只在千禧年开放的青铜圣门紧闭，上面刻有铭文 PAVLVS PONT MAX ANNOI和GREGORIVS XIII PONT MAX。
“1556年2月18日，当时的教宗在我的命令下，将康斯坦丁教堂拆除，里面的十字架以及罕见的黑色石柱都被运过来，用到了这座圣殿的建设中去。我还让她把各教皇的坟墓都打开，取出里面的珍品，安放到这里。”一道光芒透过大殿上方的黄色雪花石窗，照亮了身处大殿正中心的Orianna几人。空间的界限也被模糊，忘川的水仙群破土而出，扩散开来，有占领整座大殿的势头。青铜柱下方的的展示柜被Orianna隔空扯过，柜中珍藏的圣物悬浮在她身后方。双方剑拔弩张。冲突不可避免，一触即发。
辛姚召出一条条幽蓝色火蛇，先是潜入地下，接着在Orianna身后破土而出，化作无形气浪，排山倒海一般对她紧追不舍；Orianna逃到西斯廷教堂，穹顶上一系列精湛的绘画和艺术作品，旁观着这场对决。这座教堂还活在1550年教宗选举期间，一股白色烟雾从顶部烟囱冒出，宣布新教宗的诞生。
苏时似拔刀上斩，刀气撕裂前方地面，碎裂的大理石地面蜷曲起伏，挣扎无果，被刀气携带着冲向困住白纤艾与Ena的结界。结界将他的攻击弹射到四面八方。地面终于支撑不过，塌陷下去，众人跌落至地下。苏时似赶紧爬起，定睛一看，面前似乎是某圣徒的棺木；一座死神塑像守在入口处，骨翼齐张，手持倒立的沙漏，面容掩藏在长袍之下。
水仙群再次袭来，苏时似顾不上深思眼前充斥着宗教气息的场景，被逼向忏悔堂。他忙不迭地向身后挥出阵阵刀气，其中一道击中了卡诺瓦雕像。“那雕像可是被拿破仑的军队俘获过，他绝对没想到百年后会被你毁了。”苏时似不理Orianna的讥笑，无头苍蝇般逃窜，不知来到了哪间屋里。前方有个出口，他疾步跃出，来到一条蜿蜒曲折的小径上。两旁是废弃的大型喷泉群，整个画面出奇的庄严肃穆。
刀光剑影，令身处结界中的Ena回想起了遥远的那一天......
“灵山上的那株仙草，可不是说采就采的。”她的话语中充满警告的意味。
“忘川茫茫千万里，空荡荡的，我和你走走停停这么多年，都没有找到它的尽头。说不定摘下山上那株仙草，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Orianna请求道。
“好的吧。不过到时候万一有什么不对，保命要紧。”
两人向山顶进发，十天十夜过去了，仙草就在前方不远处，近到似乎触手可及。她们终于爬到山顶，仙草孤零零地长在那里，与世无争。Orianna抢先一步，猛地把它拔下来。脚下的山体猛烈地震颤起来，灵山就此崩塌。两人滑落至山脚，皆有伤痛。Ena向Orianna伸出手，Orianna赶紧后退几步，边护住手里的仙草边说：“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Orianna把Ena囚禁在结界里。这么多年的朋友，在忘川一起挨过最初的彷徨与混沌，到头来却反目成仇。Ena刚开始以为 Orianna只是一时兴起闹着玩儿，试着强行冲出结界，不料被反弹回来，重伤不已。第二次尝试，她小心翼翼地爬向界线，强烈的危机感一闪而过；她本能地后退几步，脊梁骨冷汗直流。
不知不觉，一个月过去了，Ena仍被禁锢在结界里，心力交瘁。在防备不足的情况下，她被Orianna布下的第一重咒术重伤，伤口无法愈合。趁她病，第二重咒术终于突破中术者日渐脆弱的精神防御；Ena一开始竭尽全力保持清醒，但深知自己坚持不了几天。打了个盹的功夫，她梦到和女儿共度欢乐时光，一时忘记了去怀疑这些经历的真假，忘记了自己和Orianna这类生灵，没有繁衍后代的机制。但女孩是如此的真实，她不过八九岁，性格腼腆，总是牵着Ena的手，趴到她耳边说悄悄话，眼神里尽是无限的依恋之情。或许自己内心深处其实一直很羡慕那些看中亲情的人类，所以梦中才会有个女儿，心中才充满对她深深的爱。这就是那些凡人所能体会到的情感吗？爱另一个同类到如此之深？或许Orianna心软改了主意，决定让老朋友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获得解脱。Ena不再抗拒睡眠，反而等不及进入梦境，和女儿相会。在忘川活过漫长岁月，这或许是她做过的最有意义的事情了。女儿善良聪慧，前面还有爱情和梦想在招手。
她直到今晚才明白，为何Orianna耗时耗力用咒术为她圆梦。今夜女儿患上奇症，浑身上下遍布脓疮，腐臭发烂令人作呕，在Ena怀里哭啊哭，哀求Ena治好她；她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什么都做不了。最后女儿死在她怀中，尸体化为一滩脓水。Ena猛然从梦中惊醒，浑身湿透，泪流满面。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过去了，玄镜结界里只剩下一具行尸走肉。白发人送黑发人，丧女之痛彻底击垮了她。Orianna施加的第三重咒术这时被起用，不断重放梦境中的事，眼前时不时就闪过女儿死前痛苦无助的脸，和哭哑嗓子后呜咽哀求的声音。为了逃避Orianna的心理折磨，Ena挖下双眼，捅破耳膜，可这些极端举措面对脑海中残留的回忆，不过是杯水车薪。
记不得又挺了多久，或许是一年，或许是十年。坚信自己再也找不回心中的善念和喜悦的能力，自杀的念头变得难以遏制。一个声音在耳边催促道，只要朝前面爬几步，越过那道界线，你就自由了......
【凡冷萃】
天缺了一块，里面乌七八黑的，看不分明。
幻境的边缘同样开始崩塌，西斯廷教堂的壁画毁的毁残的残，挺立着的，只有那几根巴洛克式廊柱。先前的打斗近乎将这座圣殿摧毁。用来囚禁白纤艾、Ena二人的结界，反而起到了保命的作用。落石一碰到Orianna设下的结界，就立刻被分解成细细的粉末，在结界外堆了一圈。亏白纤艾刚才还惊恐地护住头部。结界的颜色也变为淡蓝，液体表面有规律地蠕动着。
像是有心灵感应一般，白纤艾和白辛姚分别抽出上下两截断刀。苏京博物馆之行，贤者之石没找着，意外收获却是当年的妖刀。
刀上似乎闻得到白喜鲜血的味道。
不约而同地，纤艾与辛姚将各自的断刀猛地插入地表。
Orianna幻化成各种神话中的凶兽，企图强行突破。没想到对方竟用那两截妖刀，破掉了她的结界不说，还把她困在了幻境中。
白纤艾双手紧握短刀，不顾手上鲜血直流，誓要把Orianna永困此地。流出的血都被这半截妖刀吸收了，刀身发出妖异的蓝光。幻境的另一头，白辛姚同样咬牙坚持着。或许是她的错觉，母亲冬方悠裳似乎就在身旁鼓励着自己。
苏时似从废墟中爬起，趁着Orianna被拖住，背起白纤艾身后的Ena，朝着幻境出口的方向飞奔而去。被传送到未来时，他还曾一度天真地以为Orianna这个存在已经被他们甩在了身后。
他抱着Ena——冬方悠裳的转世——跑呀跑，眼看就要跨入现世。
在Orianna突破封印的一瞬间，辛姚、纤艾将短刀拔起，一个瞬身贴近Orianna；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将妖刀插进了她的前胸、后背。两人弹跳着后退，跟上苏时似与Ena的步伐，在回到现世前，四人做出最后的回眸：
一波又一波炼成阵从Orianna身上迸发出来，无论她如何挣扎，竟都无法拔出插入身体中的断刀。忘川的一切，都同她一起化作了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