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可这轻飘飘一句话，落在阿雾心里却沉甸甸的。
其实魔后这个身份，阿雾也只是推测而已。当时便有传闻，令宵的妻子乃是一凡间女，而且死去了很多年，令宵苦求其复活之法，终不可得。可是就阿雾死前发生的那件事来看，她或许冥冥之中，正与那位“魔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她不由得盯着卫迢迢看。
诚然，卫迢迢在凡间女子当中，容貌确实算得上是美的，而且气质娴静淑雅，可又不拘泥于繁文缛节，大概也因她出身武侯世家的缘故。
她的身上似乎就有着那么一种力量，让人不自觉地对她产生好感。阿雾甚至默默在心里啐了一口，也不知道那小魔头是怎么祸害的这么个佳人！
暗暗唾弃的时候，卫迢迢已经让人支起大棚子，架起柴火准备熬粥煎药。期间薛璟一直观察着这边，她手底下的人虽然是妖怪，但很听从她，没半点逾越举动。可是那股邪气真真实实存在，他的佩剑亦在背上震颤，蠢蠢欲动。
薛璟走向忙碌的卫迢迢，觉得有必要提醒她一句。
然而此时，一群灾民大概闻到了粥米香，纷纷涌了上来。其中一个脏兮兮的小孩为了冲到前面，更是不管不顾地撞到了阿雾，而阿雾正蹲那里熬药，一个没防备，就被滚烫药汁溅到了手臂。
她小小一声痛呼，却没什么人能注意到，犽犽已经从她袖子里跑了下来，关切地看着她，撅起嘴巴替她呼了呼手臂。
“我没事。”
阿雾咬着嘴唇，扶稳了药罐之后，才去外面拿着一把雪敷在伤口上。现在可不是娇气的时候，她本不是赫连雾，也没那个脸面娇气。
卫迢迢在前面施粥，灾民们围拥着她，有几人身上真是臭不可闻。可是这很正常，疫病消灭了琼镇七成人口，现在这个小小的村落，都弥漫着死亡、绝望的气息。
那些正是令宵最好的养料。
他坐在远处高高的屋脊上，指尖悬着几根丝线，轻轻动着，而之前那个撞到阿雾的小男孩端了满满的粥，路过阿雾身边，身子忽得一歪，整碗粥就倾斜了过去，正对准了她正在熬煮的药汁。
他们这次所带的仙草是有限的，起码眼下，这罐子药汁可以救许多人的性命，一滴都不能浪费。阿雾之前就注意到了这么个冒冒失失的孩子，所以这次她留个个心眼，他的粥倾泻下来的时候，阿雾抬手捏了个诀，本意是将他扶正，谁知男孩却像没有骨头一样，往另一个方向趔趄，重重摔了一跤。
滚烫的粥也落在他手上，这会儿哇哇哭嚎。
不少人看到了这一幕，更有不少人，看向始作俑者的阿雾。
阿雾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可她说不上来。这个时候有一个中年汉子冲了上来，捧了一把雪放在男孩手上，又怒视着阿雾:“这位姑娘，您好端端地为何要伤人?狗子是个苦命孩子，前段时间刚没了爹娘，但也不能让你们这么糟践啊!”
阿雾很莫名其妙:“明明是他自己……”
然而她的声音，很快被淹没在质疑与谩骂声里。阿雾越发迷惑了，她是来行善的，就算是有了一点磕碰，村民们会连这点面子都不给么?还是因为有一个人带头起哄，所以才会群情激奋?
少年在远处，托腮看着阿雾局促的样子，唇角挑起一丝笑意。
他不介意让自己的饵料们对她群起而攻之，他真正控制的，只有那个男人和男孩两个人，然而人类啊，因为太弱小，总会有从众的想法。
像现在这样，几句话便能引发群体里的各种遐想，他们都到这种地步了，人性的恶仍免除不掉。
“阿雾，你先去后面忙吧，这里我来处理。”薛璟挡在阿雾前面，就连绿秒翠微都觉得不服气，她们刚刚可是看见了的，是那个男孩差点再一次撞上阿雾，事情根本不是那男人讲的那样。
姐妹俩嘴皮子伶俐，当即与村民争执起来。
吵吵嚷嚷的，翠微嘴更狠辣:“明明没有做过的事情，为什么要认?我们辛辛苦苦给你们带药材，却遭如此诬陷，敢问各位这是个什么道理?掌门师兄，你可千万别跟着他们一起和稀泥，阿雾是为了护住药，她根本没做错。”
阿雾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这般局面，影响到了施粥。卫迢迢放下木勺，她身份来得高贵，村民们明显更加信服这位领主的女儿。
“还是先替这孩子包扎吧。如果确实是赫连小姐做错了，那我替她陪个不是，医药费也可以由我来承担。”
骚动于是平息了下去。
可这轻飘飘一句话，落在阿雾心里却沉甸甸的。看似是为了大局着想没错，但是她的罪名却是坐实了的。
卫大小姐继续忙着施粥，没有再看她。
阿雾捂着手臂隐隐作疼的地方，一脸不甘地去到后面生闷气。
她觉得人间一点不好玩，繁华快乐的地方没见到，反倒让她有了一肚子气。
犽犽跳到她的膝盖上，拿脸蹭了蹭她的手。
阿雾喃喃自语:“……反正过不久我就能回去了。”似乎只是给自己找一个安慰，可是依旧很委屈啊，似乎就连薛璟也不怎么相信她，这确实像以前的赫连雾能做出来的事情。
到了晚间，药汤才熬好，分成同等的剂量，由卫迢迢的手下挨家挨户地送过去。
薛璟一天心思都在那些妖怪身上，怕他们动什么手脚，好在，过了大概一两个时辰，就有人传来患者症状减轻的好消息。
人们感恩戴德，敢戴的，却都是卫迢迢的恩德。人们自然而然的，就将青崖宗弟子归于卫迢迢麾下，毕竟这个乱世，贵族子弟手底下豢养几个灵修术士，是最正常不过的。
他们此来，本也不是为了声名远扬，遂也懒得解释那么多。
阿雾没参与布药，她一个人在屋里，就着烛火缝补薛璟昨日战斗时划破的衣裳。她其实还蛮喜欢薛璟的，只不过没有赫连雾那边炽热，到她这里，变得朦朦胧胧，所以今日，她才会为了薛璟不帮她而觉得委屈，现在闲下来了，又很想为他做一点事情。
阿雾女红做得很好，针脚细细密密，风透不进。她专注认真，没注意到门口传来的动静，直到两个侍卫模样的人推开她的门，还一副醉醺醺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