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再见了，故乡
天上的濛濛细雨滋润着春天的万物，寒冷的冬天也迎来了它的结束。只要是被春雨滋润过的地方，花朵都会异常艳丽，树木都会异常繁茂，连人心也会平静不少。
比如洛邑城这片大地，往日熙熙攘攘，行人络绎不绝，却在这场春雨的浇灌下淹没了往日的嘈杂，除了细细的雨声，什么也没有，就连哭泣的人也没有了力气。
而真相并没有那么美好，这是一个刚刚经历过战争的城市，雨水滋润着的，是无数暴尸街头的鬼魂，他们无处容身，只能任凭冰冷的雨水随意敲打。城市失去了生机，是因为人少了，只要有人在城中活跃，这座城就仍然活着。
城中的士兵三五成群分成几队，在协作下将尸体搬上板车，街道也逐渐被一扫而空，四散堆积着的尸体慢慢被清理。一直往城东运送的，是无数的板车，平日里这些板车最大的功效就是运送粮食，粮食是给人吃的，今天变成了无数的运尸车，也算是发挥了其他的功效。
当无数尸体被运到城东郊外的时候，一排排临时搭起来的帐篷早就准备在了那里，运尸车分成几队在帐篷前排队。而帐篷里进行的，是一项古老的人类文明，就是清点战场，死去的尸体里哪些是敌人的，哪些是自己人的，哪些是有亲人可以认领尸首的，哪些又是无主冤魂的，都在战后的此刻一一被记录着，那些无人认领的无名尸骨，城东外早就准备好了一个巨大的葬尸坑。
秦军士兵扛起这些不认识的尸首，陆陆续续扔进深坑，早就满身泥泞的尸体伴随着一声声重摔，陆陆续续躺在了这座堆满残酷战争痕迹的深坑里。偶然间你会看到个别仍然会卖力挣扎好像并未死透的尸体，但是有什么用呢？如果还能活着，也差最后一口气了，不是被活埋，就是被活活饿死。
此时的王宫里已经慢慢恢复了往日的景象，姬成将周王姬远的尸体放进了棺木，利用轩辕剑的御剑术控制棺木飞行。他要去的地方是周王室的祠堂，那里是历代先王受香火供奉的地方，从黄帝时期起，成为诸侯的姬姓一族，再到武王伐纣时期起，成为天子的姬姓一族。黄帝先祖用血缘关系牵起的华夏一脉，居然一直在互相厮杀，也许正如那句话说的，在真正的利益面前，有时候血缘亲情也显得异常脆弱。
王室祠堂建在西城，平时都有重兵把守，但这个时候却格外冷清。姬成跨步走进祠堂，看见祠堂未受到丝毫损伤，战争虽然残酷，但是秦军还没有到这种丧心病狂的程度，而祠堂也成为了某种意义上唯一不受战火侵扰的避风港。
姬成突然感觉到祠堂里面的帘布后面有声音，好像有什么人躲在里边，他马上掀开帘布，而眼前的景象则是令他欣喜万分。
“母后！”姬成兴奋地叫了起来，里面正藏着两个女人，一老一少，穿着平民的衣服，尽管是刻意装扮，但是姬成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自己的母亲，而另一个女孩，自己不认识，也许是宫女，有或许是母后好心收留的难民。
“成儿，你。。。你怎么回来了？”看到姬成的妇人，瞬间泪崩，“你走了就安全了，干嘛要回来，田儿已经上了战场，你可是唯一的血脉了啊，快。。。快走，不要回来！”
妇人突然惊慌起来，全力要把姬成撵走，可是此时姬成异常冷静，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走？这种情况怎么可能走？”
“要走也是，我带你们离开，去安全的地方！”姬成起身招呼二人跟他走，指了指跟在身后的棺材，“和父王一起！”
王后已经料到了这个结局，但是还是忍不住再次泪奔，而身边的女孩大约只有十三四岁，怯怯地问妇人，“我们能走吗，干娘！”
“干娘？这个女孩是？”姬成突然有点吃惊。
“哦，这个孩子是我在路上遇到的，她的父母都死了，我看她无依无靠，就收她做了干女儿，大王给我安排的卫兵就守在祠堂外边，我想如果真的留不住性命，黄泉路上有个女儿陪伴也是好事。”王后见姬成惊讶，于是开始解释。
“算了，此地不宜久留，我是翻墙进院来的，没有见过卫兵，我先带你们离开再说。”明明只有十六岁的姬成，已经有了男子汉一样的担当，王后看到非常欣慰。
祠堂的大门口有一辆马车，这是王后过来的时候乘坐的，姬成招呼二人上车，“你们上车，我来赶车！”
此时门口的卫队早就不见踪影，或许是早已战死，被屠杀殆尽，又或许是四散逃命，谁能说得清呢？俗语常说，厉兵秣马战疆场，妻子家人忘两旁。如果士兵连性命都不是自己的，那还怎么保护女人和孩子呢？
但是一个特别的少年，却在自己本该受保护的年纪保护着家人。一辆马车急速朝西门口奔走，车前坐着一个少年，稚气未脱但却异常镇静。
马车在细雨中穿行，很多秦军见到此状，纷纷上来拦车，但是挡不住马车的冲撞，只能在后面跟随。一个又一个的秦军士兵被撞飞，有的闪到一旁，避免遭殃，秦军已经意识到了这辆车里的身份可能与众不同，于是越来越多的秦军士兵朝西门集结。
很快马车已经行驶到了西门口，但是此刻却无法继续向前，因为西门口已经被蜂拥一般的秦军堵得严严实实，没有半分挪动的空间，更不要提怎么逃脱追兵了。秦军士兵四面八方地围了上来，无数的长矛指向中心，而中心正是这架马车，这匹马刚才还在奔跑，但是瞬间被围困，眼看无处可逃，只能原地踏步，之后逐渐慢了下来，站在原地不动了。
马车里传出来女孩害怕的声音，而王后则一言不发，只是把她搂在怀里尽力安慰。
“对了母后，这位妹妹叫什么名字？”姬成眼看被围困，突然开口，但第一句居然这么问了。
“阿。。。阿玉。。。”马车里传出了女孩的声音。
“阿玉，我们马上就出城了，你在里面躲好，千万不要探头出来！”姬成说完便开始准备要做点什么，而秦兵听到这些也紧张了起来，紧握手里的长矛，靠近马车，准备逼车上的人下来。
忽然一阵金光从姬成身上发出来，强光覆盖了整辆马车，秦兵都看不清这到底是马车还是怪物了。之后在金光中飞出了无数更细的金光，如同一把把无形的剑，飞到高空，然后又飞向眼前的秦兵。
金光没有杀人，只是一声声断裂的声音频发，秦兵手里的长矛尖头纷纷断掉，掉在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金属响声。不是眼前的秦兵，而是整个洛邑城所有手持兵刃的士兵，都瞬间被无数金光夺走了杀人的利器，兵器断裂加上掉在地上的声音响彻咋整个洛邑城。
众人以为这样的景象十分怪异，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一幕更是惊掉了所有人的下巴。
无数断掉的兵器一起自动飞向城西，在空中形成了巨大的场面，不断地集结在一起，好像无数的乌鸦，整齐飞到城墙上空，逐渐搭起了一座“兵器桥”。这道乌色的大桥好像一条黑龙一般，从马车的眼前起步，一直冲向高空城外，好像可以凭借这道桥直接登上天宫，而一切的一切，都是无数兵器组成的，那些之前不久杀人的利器，此刻化作一条云梯，要帮助姬成和王后逃出生天。
眼看云梯搭成，姬成用马鞭轻轻赶了下拉车的俊马，这匹马好像瞬间明白了什么，长厮一声，好像非常得意一般，给这辆马车里的人壮胆，也把眼前的士兵吓破了胆。然后开始拉动马车，踏着刚刚搭好的“兵器桥”，慢慢向空中走去，眼看踩上去和平地没什么两样，于是加快了速度，一车一马奔跑在天空中，好像西方圣诞节从天上下来的驯鹿一样，在空中奔跑，没有任何人可以追得上。
忽然有一个秦兵反应到了什么，大喊一声，“追！”于是准备徒步登上“兵器桥”，眼看这道桥和平地一样可以安然地登上，其余的秦军也蜂拥一样的要上桥追上这辆马车。
马车越跑越远，姬成也冷静地吹着风，此时雨已经停了，天边漏出了鱼肚白，整个天空明亮了不少。才这么半天的时间，天气阴晴不定，真的说不上是好是坏。
马车的后帘被慢慢掀开，一个稚嫩的脸蛋正在往窗外看，看到后面有不少追击的秦兵瞬间惊慌，大喊道，“哥哥，有坏人在追我们！”
“别怕阿玉，他们追不上的。”姬成轻轻地回应道，声音相当暖心。
此刻从远处再次鸟瞰这座大桥，马车行驶过得地方，兵器碎块变得慢慢松散起来，开始逐渐从空中往下坠落，而一开始的桥，也从后面开始，慢慢坍塌。还在桥上追赶的秦兵，也纷纷随着坠落的兵器掉到了地面。
这只是一座临时桥，不是它想承载的人是没法登上这座桥的！
伴随着逐渐消失的桥和王城，姬成朝后方回了一次头，然后轻轻地道别了一声：
“再见了，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