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如果……仅仅是如果，”遥说，“如果月亮一直没出现，你打算怎么办？”
她说这话的时候，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眼神看我。
“什么？”
“如果月亮从此再也不出现，一直就这个状态，你会做什么？”
我抬头仔细打量她，她的脸上混杂了认真和慌乱的表情。
我笑了一声。
“我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我老实地回答。“不过那不太可能吧，我是说，谁能永远看不到月亮呢。”
她迟疑了一下。
“嘿！”我对她说，“你肯定会遇着相当爱你的白马王子，像你这样的女孩子，一定会拥有无比幸福的爱情，相信我。”
她看看我，笑了笑，没说什么。
似乎为了掩饰显得尴尬的氛围，她突然发现什么似的转移了话题：“我们走了很久了，还没到车库么？”
她说得没错，和上回相比，电梯确实运行了很长的时间。但值得庆幸的是，电梯就那么缓慢地下行，一直没发生突如其来的异样。
意识到这一点后，我们几乎同时抬头相互对视。
“下到水里了？……”她低声说。
我没回应她，但脑子里和她想的一样。除非电梯彻底停下来过，否则就算保持再低的速度，我们下降的距离也早就过了停车库的位置，而且这部电梯还丝毫没有想停下来的意思。
另一边的遥突然扑哧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我问她。
“我突然想到你曾和我说过的那件事，你的室友做过的那个关于末世和带着鱼鳃的人的怪梦。”
我点点头。我当然记得那件事，是我亲口告诉了她。
“我在想，万一这电梯直通下去到水下古城，那么一定是为了某些人而制作的，可那些人如何能在这样的环境里生存呢？莫不然也像你室友梦见的那般，进化出了某种类似鱼鳃的器官？想到他们长着腮的样子，总觉得很好笑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又忍不住追加着笑了几声。
电梯一直下降着，似乎被人遗忘了似的自顾运行着。我不知道我们到底在电梯里待了多久，也不知道刚才那个“B”字到底指向何方。但如果不是通往湖底，那指不定就要通到地球另一边去了吧。我那么想来着。
但总的来说，我和遥都莫名其妙地兴奋起来，关于这一点，我从她脸上就能清楚地看出来。这种兴奋，不光是此时此刻对于即将到来的水下世界的期待，更是连续几个月来形同无头苍蝇般胡拼乱闯状态的终结。我是说，不管怎样，接下来所面临的境遇，多少都是对所有疑惑的进一步揭示。
“看起来你是对的。”我说。
“当然，哪有只是躺着做梦就能找到问题答案的呢？”
“不，我是说，当初你说我需要你这样的助理，我指的是那句话。”
她笑。她从兜里掏出了手机，举起来在空中晃了晃。
“完全没了信号。”
我们又接着等待了很久，到了这一步，几乎电梯每下行一秒钟，我们都会为之感到不可思议。不管是谁建造了这部电梯井，我很难想象他们当初是怎样造出的。假如周遭空无一物，那这部电梯分明就类似于通往湖底的某种运输隧道嘛。
大约又过了半个小时，电梯终于缓缓地停了下来。
我能感觉到这部老旧的电梯停下来的样子，就像哈尔的移动城堡到达目的地时首先会俯下身子，缩起四肢，这个过程中，城堡几乎全身都在晃动，而在最后打开门的一瞬间，城堡又一动不动，仿佛天生就长在地上一般。当那扇破败不堪的电梯门吱呀呀地打开时，让我确实想到了那座城堡。
我不知道遥是怎么想的，但电梯打开之后的风景和我脑袋里想的可完全不同。我是说，电梯停下之前，我确实在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想象成千上万种可能遭遇的境遇，但没一个是面前所看到的。
我们像是突然踏入了某个大都会的某座繁华地段的某幢写字楼。宽敞而现代感极强的公共区域，地面铺着灰色的地毯，天花板满是明亮的灯，一大群穿着衬衫和西裤、打着领带的男人在忙碌奔走，女人则穿着职业礼服。我和遥的装束在人群当中看起来又可笑又扎眼，但尽管如此，似乎没有任何人想注意到我们。他们看起来实在太忙了，仿佛是大型电商一年一度的跨年狂欢购物节现场。
我们突然变得不知所措起来，我们能想到的险峻，可完全不是这副样子。
突然间，我们身后突然走上一人。那是个戴眼镜的男人，两只衬衫袖子都卷了起来。他分别将左右手搭在我和遥的肩上。
“你们来这儿做什么？”那人一边将我们往前推，一边低声在我们耳边问，假装和我们很熟似的。“你们怎么下来的？这里可不是什么酒店景区，也不是什么观光点，现在不要说话，只管和我走，要是被警卫发现，你们可惨了。”
“嘿！”遥扭头和他说：“我们可不是什么游客！我们是来找秋芥的！”
“哦，”他停下了脚步，松开了手，原地上下打量我们。
“你们是他的朋友？从没见过你们。”
他身形不算高大，脸上有些婴儿肥，面腮红润，像是长期在写字楼工作的程序员。他从兜里掏出香烟，弹出两根，递给我。我谢绝了，于是他自己点上。
“不尽然，”我说，“但多少算得上是朋友，如果你能引荐我们，或者直接带我们前去寻找到他，那我们将感激不尽。”
“我不知道，”他看起来有些为难，但随机很快打消了为难的念头。“但你们既然出现在这里，也并不是什么偶然……我是说，你们总是拿到了门禁卡才能刷电梯下来，所以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是我的责任。”
“你是说，你能带我们去见秋芥？”
他一边熄灭只抽了两口的烟，一边点点头，并兀自往前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