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大周国厉帝（下）
微凉的风吹起纱幔，让空荡的月殿内更显得寂静寥落。
月宛轻轻拍打着怀里熟睡的婴儿，一向清冷的眉目都是柔情，嘴角微微上扬，轻声哼着曲子。
她不喜欢热闹，故而宫殿只留下几个侍女，可以供来差遣便可。
本来不想留下这个孩子，但是为了不去激怒李赫，还是生下来。她答应过那人，哪怕为了他也要活下去。
“宛儿。”李赫温柔轻声唤道，而后疼惜抚了抚熟睡的孩子，心内升起的满足感冲淡方才厮杀的戾气。
月宛也没有行礼，淡然坐在一边将孩子递给了他抱着。
“我去倒茶。”月宛受不了李赫凑过来想要亲吻，连忙找了借口挣脱。
李赫温柔褪去，恼恨看了眼那个女子背影。这一年来都没碰过她，之前为了帮助夷族才委曲求全陪他。想到这里，顿时妒火涌了上来。
“你是不是还念着那个顾清风？”李赫冷淡声音突然响起，让月宛一惊将手里的茶杯摔碎了。
李赫从怀里拿出一个沾血的锦囊握住穗子在月宛面前垂落，月宛脸色一下大变急忙就要去抓，却被李赫狠狠捉住了手腕。
“这是你们的定情信物？可惜，他死了。”李赫将锦囊一扔，冷冷瞪着眼圈红了的月宛“朕，亲自出军，找了半年，终于在某个山头找到了避世的他。朕，亲手将利剑插入他的心脏！”
“啊啊啊啊！”月宛痛苦摇头，李赫抱住了月宛冷声道“从今以后，你就是朕一人的。”
月宛无力捶打着李赫，泪水不住落下，目光一直留恋那边沾血的锦囊。他还留着，他还是喜欢她的，为什么，为什么！
月宛声嘶力竭哭喊着，终于还是没能挣脱李赫，眼睁睁见他派人将锦囊烧毁。
“李赫，我恨你！”
“无妨。”
李赫松开月宛，想要伸手拭去她脸上的泪水，被她一巴掌打落。
月宛拖着身躯来到床榻前，将孩子抱起深情吻了吻。李赫不知道她要做什么，连忙上前。
“你疯了！”李赫没想到月宛居然突然拔下头上的玉钗就要刺死怀里的婴儿。
被抢走孩子的月宛凄凉笑笑，宛若疯子长笑后猛然拿起玉钗插入脖颈，顿时血流如注，喷洒开来。
“不！！！！！”
李赫将孩子递给一边的太监，快步接住月宛，手忙脚乱的捂住她脖子上的血窟窿。
月宛艰难想要推开他“我，我恨你，我不想看到你……”李赫没想到她这般恨自己，死都不让他碰她。一时间额上青筋暴起，怒气瞪着怀里气息渐渐散去的女子。
“我本答应了他，为了他，活下去。可你，可你毁灭了我，毁灭了他。”月宛的眼神逐渐散乱，眼中神采渐渐趋向灰败。
“我恨你！我也恨这孩子有你一半血缘！他将来，也会是你这样的变态！”月宛竭力大声道，双手拼力想要推开李赫，神志已经完全混乱，最后手伸向半空，脸上露出李赫从来没见过的温柔笑容“清风！”
李赫抱着冰冷的月宛，呆了片刻，突然苦笑不止，随后放下了月宛。踉跄着步伐走出了宫殿，尾随的太监们都不敢靠前。
“啊！！！！”
门外的怒吼，让殿内安心睡在太监怀里的婴儿一下哭了出来。太监赶忙去哄，生怕再一次激怒了这位帝王。
大周厉帝乾元三年，月妃暴毙，并未葬在皇陵，而是尸身不明去向，是为整个大周朝的一桩疑案。
李宸放下手里的竹简，还是没有查到他的母妃尸身究竟去了哪里。
这十三年，他一直生活在这月殿，身边侍奉的人不超过三个，都是一些老太监和宫女。而这里，几乎就是冷宫了，很少有人来往。
整个皇宫的人都晓得他不受宠爱，是个被遗忘的皇子，皇帝从来没有看过他。
每个月吩咐下来的份例都会被层层剥削，到他手里几乎寥寥无几。从小到大，饿肚子的时候总是很多，所以比之同龄人瘦弱不堪。
“殿下，起风了。”老奴何常颤颤巍巍递来一件厚裘，这个沉默的少年最喜欢每日坐在这宫门口，也不知道往外在看什么。这里周围都被下令封住，压根不会有人过来，落寞的身影看得何常有些心酸。
李宸任由何常给他披上衣服，随即看了看天色，看样子是要下雨了。年复一年的生活，看不到未来。
“十四殿下！”
李宸站住了，有些惊喜转过头去，然后失落下来继续冷漠着。何常上前招呼着前来的几个宫人，按理说份例还没来，不过今日是中秋，是增添了一些份例以及月饼。
待到何常送走了几位宫人，扶着李宸就慢慢走向了宫殿内，叫来那边老迈的两位太监。
“今日，陛下特意给十四皇子送来了中秋份例。殿下仁厚，大家一起吃吧。”何常颤颤巍巍从精美的食盒内拿出几层上好的糕点，然后分发下去。
李宸脸上闪过一丝冷漠，见到那边两人已经在吃，想要叫什么还是住嘴了。何常捧着一份走向了李宸“殿下，您要尝一尝吗？”
“何叔叔。不必惊慌我这般称呼。您是我唯一的亲近之人了，您说，我母妃是不是如那些传言所说。勾引外人，背叛父皇，还要杀我。”李宸表现如同一个沉稳的成年人，让何常不知如何回答。
宫内的流言蜚语，终归还是传到了这封闭的月殿。他是宫中老人，当年那场血案他就是唯一目击者，也是当年抱着李宸的太监。可是那位陛下下过死令，不许说，否则便是死。
“殿下，哪有母亲不爱孩子的。您莫要多想。”何常劝慰道，李宸眼神冷漠的让人畏惧他放下手里的竹简冷声道“是嘛？我甚至觉得我就是多余的，也只有你们尊称我是什么十四皇子了。那些人，呵呵，不但不认我，还要杀我。”
何常惊恐转过去，后面那两个年迈的太监痛苦抓挠着身体，随即浑身流血的死去，死状恐怖。
李宸没有一丝慌张，只是眼眸充满了恨意，愤愤将面前的竹简一扫而空怒道“为什么！母妃恨我，要杀我！父皇恨我，不管不顾！我都这样落魄，还有人要杀我！”
直到这时，何常仿佛才看见了，一直佯装沉稳的少年露出了一丝少年心性，充满了委屈不甘愤怒。
何常不知如何安慰，不用想都知道应该是张皇后派人来的。早些年，她就一直恨极了当年的月娘娘，对于这个皇子也一直视为眼中钉。
“殿下，老奴去收拾一下。明早，报告一下。”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何常也知道所谓报道根本没用，谁会理会一个落魄都不被承认的皇子的安危。大家都知道，当今陛下虽然暴戾，唯独宠爱太子，所以对张皇后所做一再容忍。
李宸也恢复了冷静，坐了回去冷冷道“不用了。这样，根本引起不了外面人的注意。”何常不解回头，李宸眼底涌上来一丝狠毒推了推桌上的月饼道“何叔叔，先吃月饼吧。”说着自己先拿起了半块。
何常浑身颤栗，他在少年眼底看见了比之现在陛下年轻时候还要决绝狠毒的眼神。
大周乾元二十六年，中秋，月殿内侍奉十四皇子的三位老太监全部中毒暴毙，十四皇子也是中毒深重爬到了月殿外求救才存活。
李赫脸色铁青站在月殿之外，里面诊断不知如何。他恨那个女人，死了都厌恶自己，自然也恨这个孩子。
可今天听到说，有人投毒这个孩子，险些就要命丧黄泉。莫名就有些惊慌，这个孩子是他和她唯一的牵绊了，终归还是放不下啊。
这么轻易接受不是往常宫人送来的食物，看来也是如她那般的心思单纯，任何的拙劣的计谋在他眼底都是可笑的。恍然间，李赫心底柔软了一些。
“陛下，十四皇子醒来了。”方太医开门朝着李赫跪下道，李赫连忙走了进去，他迫不及待想要看看这个孩子了。
病榻上躺着的少年，瘦弱不堪，容貌清秀绝伦倒是有几分她的影子，更多的还是像极了他。李赫顿时心底彻底柔软，这是他和她的孩子啊。
“父皇，是不是宸儿做的不好，父皇不要我了。”李宸哽咽道，泪水充盈了眼眶，李赫伸手擦去他的泪水，这些年的恨也该够了，自己对这孩子总归亏欠了。
李赫温和道“宸儿乖。你好好养伤，父皇到时候会让你出去，派人教你读书写字。”李宸用力点头，想要起来谢恩，李赫忙按了回去让他好好休息。
瞧着李赫离去的背影，病榻上的李宸一改之前柔弱，眼中的狠诀全部显露，他终于出来了。
昨晚，他是拿命在赌，要是没有人经过宫殿之外的夹道。毒发之时，所有的不甘只能带进棺材。那样的绝望和畏惧，此生他绝对不会再经历，命运都是掌握在自己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