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谁,我?
我还没有走上十步,就意识到自己完全迷了路,根本没有任何方向感了。
面对着可怕的狂风,我什么也看不见。
我郑重声明:我开始感觉到了某种不安。如果你们愿意的话,可以称为恐慌。
恐惧无助。
惊慌失措。
我刚打算把生命的毛巾扔进什么拳击场中……扔进命运的拳击场中。我刚打算放弃挣扎的时候,突然,我的鼻子在雪地中嗅到了某种气味。
我可以告诉你们,在暴风雪中是没有多少气味能留下的。雪掩盖了绝大部分的气味,明白吗?
这种情况让一条狗处境艰难,因为在一般的情况下,狗几乎都是依靠鼻子的。
当鼻子什么也闻不到时,老兄,这就让我们的整个导航系统变得紊乱起来。
好吧,我碰巧把我的鼻子低下来,距离雪地有几英寸远——我开始得到了一条信息!
我向着北方走了几步,又得到了另一条。
现在,如果你们熟悉导航系统的话,就会知道,一条信息并没有什么价值,因为一个点画不出一条直线。
两点确定一条直线,看,一旦我得到了第二条信息,我便知道我会了解到一些情况。我有需要的两个点了,形成了一条直线,指向某个未被湮灭的地方。
我又走了几步,进行了另一个调查,千真万确,这里是第三个点!
即使公路被大雪覆盖,我也知道自己正在沿着公路向前走。
我是说,沿着公路,不是沿着大雪,那个,我也沿着大雪,不过……忘掉我说的话吧。
我闻到了一种气味,这种气味能把我径直引向斯利姆的房子!
你们想要猜一猜那是什么气味吗?你们可能会猜那是从小货车上漏下来的汽油的味道。
猜得好。那辆小货车的确漏油。不过,汽油的味道不会存留很久,它会在空气里蒸发掉。
可惜你猜错了,先生,我嗅到的味道来自比利小货车的轮胎——那几个轮胎,如果你们回忆一下的话,我曾经在前一个晚上非常仔细地做过标记。
这件事证明了,对一条狗来说,在每一辆进出牧场的车上留下标记是多么重要。你永远也不知道,那些例行公事般的标记工作,会在什么时候救了自己的命。
好吧,一旦我在雪地里发现了自己的标记,那么找到那座房子就变成了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就像调换一下仪器,对中心系统进行一个周期性的检查。换句话说,就是小菜一碟,没有问题。
事实上,唯一的问题是我在前面走得太快了,好几次斯利姆不得不把我喊回来。见鬼,我都准备好冲进房子里,蜷缩在那个火炉前了!
当老斯利姆看到他的房子在茫茫的暴风雪中隐隐出现时,他发出了一声牛仔们特有的叫喊声,尖叫着:“你成功了,汉克!我的天啊,你找到了我的房子!”
嗯,这有什么好惊奇的吗?我的意思是说,你派牧场治安长官来负责这件事情,而你现在看到了结果,不是吗?
我第一个向房子冲去,径直跑到门前,在门上做了一个标记,只是为了敲定一个事实,是我亲自带领这支勇敢的探险队穿过大雪、冰层、狂风与人类难以适应的各种险境走出来的。现在,我插上了我们的“红旗”,可以这么说,在门槛的顶点。
斯利姆是第二个到达的,他呼哧呼哧地喘着气,面颊冻成了红色,胡子上面结了一层霜,眼镜片被雾气蒙住了。
最后,绝对是最后一名,“吱吱叫”先生走来了。“哦,汉克,冻死我了,我的这条腿……”又是那些话。
斯利姆推开门,我们摇摇晃晃地走进房子里。我与卓沃尔冲向火炉,而斯利姆则脱下外衣,只穿着红色长睡衣与袜子,倒在他的安乐椅里。
“哇哦!伙计们,我不知道你们怎么样,不过我是筋疲力尽了。真是一场糟糕透顶的暴风雪,我以前从来都没有见到过。我们能回到房子里来,真是太幸运了。”
(我应该指出来,这件事情与幸运无关。)
就在这时,电话铃响了。斯利姆皱着眉头望着它。“哎呀,一定是鲁普尔,他不知道我们发生了什么事。”他接起了电话,“喂?喂?我几乎听不清你在说什么,鲁普尔。一定是有什么东西被冻住了,或者是电线,或者是电话接口。”
他告诉了鲁普尔我们在暴风雪中的历险——包括我带领探险队回到房子里这一环节。
“所以,我们进行了一次徒步旅行。我真的很抱歉,不过人都还活着。我找不到那条该死的公路了!外面的天气情况实在是太糟糕了。嗯,莫莉怎么样?”
我注视着他的脸。他的嘴唇紧紧地抿在一起,摇了摇头。
“哦,交给我吧。我要徒步出发。呃?不,我告诉过你,我要把药给你送过去,而这正是我打算做的事情。别担心,我会处理的。”
他挂断电话,盯着我们看了很长时间。“伙计们,一想到要回到外面那场暴风雪中,我就有些动摇,不过,我什么也不害怕。”
他站了起来,开始往身上套衣服。电话铃又响了。
“喂,是哪位?哦,大声点儿,鲁普尔,我几乎听不清你在说什么。是的,你说得对。那个,当然,这是一场冒险,不过……是的,他做到了,他的确做到了。我很骄傲,对老……”
斯利姆的脸上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突然,他的目光径直转向我这边。我把头昂得高高的,用尾巴拍打着地板。当然,老斯利姆的确……
“你知道,这或许有效!把药瓶系在他的脖子上,把他放到公路上去!”
呃?
喂,等一下,别动,停下来!
把药瓶系在他的脖子上,把他放到公路上去?
要把谁放到公路上去,谁的脖子自愿这么做?
“我的天啊,鲁普尔,我相信这是本年度最精彩的主意。我会送他上路的。”他放下了电话,灿烂地笑着,朝我的方向走过来,“过来,汉基,到这里来,伙计。”
哦,是吗?“过来,汉基。”如果老斯利姆认为面前的汉基打算去……别想把我扔到外面的……这一定是什么地方弄错了,因为,当然……
我,呃,进入到秘密撤退模式,并且,呃,开始向着那个,呃,卧室的方向悄悄地溜过去,可以这么说,同时还把目光瞟向斯利姆,看他,呃,是否跟在我后面,嗯,打什么疯狂的主意。
看上去他的确在打着什么主意,是的,他跟在我的后面。
“过来,汉基,我有一个小任务要交给你。”
他慢慢地走过来,我慢慢地向后退;他加快了脚步,我也加快了速度;他向我冲过来,我向房子深处跑去。
“汉克,回到这里来!”
回到这里来?难道他疯了吗?他以为他在同一个傻瓜打交道吗?
嗨,我在某些极为罕见的场合中,或许表现得有些笨拙,不过,当筹码都已经摊在桌子上,胜负在即的时候,老兄,我不会只是傻呆呆地站在那里任由人宰割。
我逃走了,躲藏在最近的那张床下面!
我沿着走廊向前飞跑,滑行着钻到了床底下——奋力地在蜘蛛网、灰尘与一堆堆放在床底下的软麻布之间开辟出一条道路来。“珍妮毛织品”,我们这样称呼那些软麻布。
我看到斯利姆的鼻子在床底下出现了,然后是他的眼睛,他的嘴角上挂着一抹疯狂的微笑。
“嗨,小狗,我看到你了。”
是的,他可以想怎么看我,就怎么看我。不过,要想让我出来……没门儿。
“汉克,从床底下爬出来!”
绝不,笨蛋。
“我要去拿扫帚了。”
去拿扫帚吧。
于是,他拿了一把扫帚过来。他横扫着、拍打着。我可以告诉他,没有什么扫帚能把我从床底下赶出来。
最后,他放弃了扫帚。他的脸孔再次出现了,这一次看起来可不那么友好。
“汉克,这是我给你的绝佳机会。”
是的,我很清楚他的“绝佳机会”是什么。
“我给你最后一次自愿出马的机会。如果你还不从床底下爬出来,我就会把床垫子拖走,再把你的小狗屁股踢到肩膀中间去。”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这件事做最后的考量。斯利姆需要帮助,那个婴儿需要药,责任在召唤,我是这项工作的最佳人选。
哈,管他呢,也许我能够……我从床底下爬了出来,自愿承担了这项工作。
是的,我知道这将是我整个职业生涯中最危险的任务之一。我知道我有可能永远也抵达不了目的地,我或许会迷失在肆虐的暴风雪中,再也不会有人听到我的消息。
我知道这一切。不过,我也知道,如果我不去,会有什么可怕的后果。
我将永远成为一个小丑,受到他人的嘲笑与奚落,我将永远不可能再赢得任何女人的芳心。
女士们会原谅你许多缺点,不过,她们不会被一个屁股踢到肩膀中间的狗所打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