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医科大学解剖课
早晨,温暖的阳光斜斜地照进学校。在医科大学礼堂,宜生与其他入学新生身着白长袍,聆听校长和教务主任的训导。
这所大学聘用日本校长和德国教师,遵循的是国外医学教育体制。第一学年,学生们学习基础课程,研究正常人体的生理状态;第二学年,学习研究疾病。
“我要成为一名医生。”这句话,宜生来大学之前在心里已经说了无数遍,还自认为懂得这句话的含义。而当他迈进医科大学大门的第一步时,才认识到自己对此一无所知。
医科大学的日子紧张而有序。第一学年的重要课程,就是基础解剖课。好几本厚厚的书册,老师翻开书页,医学生兴奋又紧张。
“人体分五大部分,即头、胸、骨盆、上肢、下肢。头部、胸部、骨盆部是人体中的三个主要的体块,它们本身是不能活动的,把这三部分连接在一起的是颈椎和腰椎。”老师照本宣科,“由于年龄和性别的不同,人体的比例也有所差异。接下来,需要背诵,就像绕口令。你们可以回去自己阅读。”
“以人的头长为单位,全身的长度通常为七个到七个半头长。”
“颈部约为四分之一头长,胸部约为一又四分之一头长。”
“腰部约为四分之一头长,骨盆部约为四分之三头长。”
“上肢……”
“下肢……从头顶至骨盆下端的长度比骨盆下端至脚跟的长度约短半个头长。”
“总算是背完了!”医学生们面面相觑,相视而笑。
医学大楼的底层,设置着解剖实验室,中间是长长的走廊,两旁分设多个隔间。
实体解剖开始了。前面几天,解剖鸡、兔子、狗等。后几天,就是解剖人体。这一天,在医科大学实验室,解剖系主任亲自授课。医学生穿着白大衣,戴上大口罩,准备就绪。然后,主任必须亲自操刀示范,解剖尸体。
阴森森的停尸间,墙角的壁竉,一炷香已点燃,青烟袅袅飘浮。医科大学规定,解剖死者尸体之前,必须实行祈祷仪式。系主任带领学生们,来到解剖台前,深深鞠躬,双手合十,低首闭眼悼念死者:感谢死者对医学的善举,祝愿死者灵魂在天上安息。
“人体解剖应该先从浅层开始,逐渐到深层。例如解剖胸部,先解剖浅层皮肤,暴露出浅筋膜,观察,然后除掉浅筋膜,观察深筋膜,主要看你要观察的是什么。”系主任说,“解剖要由表及里,由浅入深,同时还应注意保护一些重要的神经和血管等。慢慢地分层次地观察,绝忌操之过急。”
解剖室老师当场操刀进行解剖,学生们围在四周观看。一周后,医学生要轮流进行单独解剖,两人一组。宜生与同班的黄彦兴自愿组成一组。黄彦兴祖籍广东,肤色白皙,眉清目秀,谈话时嘴唇露出白齐的牙齿,眼睛闪耀热情的光芒。笑容似乎永远挂在眼梢下,这是一个懂得情趣的人。宜生与他很谈得来。
宜生走在前头,黄彦兴跟在后头。宜生推开灰色铁门,福尔马林气味飘出来,隔着口罩还能感觉到那一阵阵的浓烈味儿。他俩走向盖着白布的一具尸体。宜生斗胆掀开那层有些脏兮兮的白布,下面是一具男尸,没有看到他的头脸,因为被细棉布严严实实地裹着。他稍稍松了一口气,看到了男尸的身躯:消瘦的中等个子,皮肤松弛,肌肉干瘪。再转过头一看,彦兴已经离开。宜生立即用白布将尸体重新盖上,走了出来。等他走到走廊里,发现彦兴脸色变得惨白。
“蛮吓人的……”彦兴小声说,嘴唇微微颤抖。
“明天我们再来吧!”宜生小声地说。与其是说给旁人听,其实是说给自己听。
“嗯,我是第一次看到死人……”
“我也是……”
第一次接触尸体,其实大家都是一样的胆战心惊,根本不敢仔细观察。
两天、三天、一周后,宜生他们开始了解这个男人的身体,熟悉他的内在结构。一个月后,他与彦兴可以沿着这个男尸的心肺动脉找到两侧肺支动脉,脾脏,标记出整个胃肠道的走向。实习解剖期间,宜生与彦兴经常小声地进行交流。
“宜生弟,内脏位置,书本里都有描绘,不到两小时谁都能背下来,但毕竟那里不包括局部细节,在解剖台才知道真相。”彦兴对宜生说。
“彦兴兄说得对,死记硬背,上了临床根本没多少用处。”
“骨骼啊,神经啊,脉管什么的,教科书里仅还只是介绍个大概。不仔细观察,还都搞不清楚呢!”
“老兄说的对,这些东西都要特别细致。光是脉管系统,我就边背边自己画图,花了一周时间才把它们记下来。”
“嗯,我也是。骨骼肌肉还能参考下标本,血管看标本也只能看到大一些的,再要细致分下去,就只能靠书本上标注的位置,在解剖中去查找并对照。”
“还有淋巴管,在哪里啊?没有看到过这样的标本。”
“没有标本的。喏,你看,好像在这里……”
他们在解剖室内小心地解剖,小声地议论。
医学生学习解剖时要描绘人体,其精细功夫不亚于工匠画师。最难得的是人的大脑解剖。这一天,宜生他们走进教室,就见到教学台上放着标本。
男尸的头部已经被切离,放在浸满福尔马林液体的玻璃器皿中。那是一个老者,眼睛微睁着,濒死绝望的神情令人动容:脸部肤色被药水浸得发白,细小皱纹已看不出;脑壳被切开,露出巨大如核桃一般的脑部。
但医学生们已不再惧怕,他们集中精力细细描绘脑沟、血管、神经。因为头部是人体最重要的器官,所在大脑就是神经的中枢。素描需要时间,指导老师关照写生要点。
“同学们注意了!你们先要描画这个老人的头部轮廓,就像素描写生一样,额头、眉毛、眼睛、鼻子、嘴唇都要画出来,然后仔细描绘大脑的脑沟走向,最后要参照书本中的定位,把血管和神经都画出来。”老师说完,就走出教室。他要为下一堂课进行准备。
还不到下课,宜生就完成了素描写生。此时,他所学到的素描绘画功底发挥了作用。
“哎呀,老弟,你画得真快,我还只画到一半!”黄彦兴偷瞄一眼宜生的画作。
“宜生兄,能不能帮我的画再描得精细一些?”有人会央求。
“我的画还行么?帮我收收尾吧,宜生弟!”
“……”宜生犹豫着。
“这个绘画是基本功,还是请各位自己再努力一把!”老师进来,立即制止了。
“宜生画得最好!”老师赞叹了。
“哪里,哪里,是老师教得好!”宜生回答,心里则有些得意。这人体绘画难不倒他,他原来就喜欢绘画,再加上之前在查尼老师家学画,在这里倒是派上用场,让他顺利完成解剖绘画课程。
“没有画完的同学,可以课后再画。心不要急,慢慢画,不求逼真,力求精细。毕竟你以后要自己做医生的。”老师一再强调。
大家不再出声了。是啊,今后无论是谁,都要自己独当一面,才能成为真正的医生。
后来的实验解剖课,无论是老人、青年,还是男人、女人、男孩和女孩,宜生已能熟练地揭开尸体头上的裹尸布,剖开颅骨,解剖大脑,一切都很顺利。只是那段时间,老是做着与尸体有关的梦:掀开白布的尸体、划动的手术刀、头部脑廓,这让他不太好受。
有时他会走神,因为他想起曾经在法租界家附近画室的人体素描写生。这些写生的场景,与解剖室的医学解剖,形成了鲜明的对照。所以他会故意走神,想象画室里美妙的鲜活人体,冲散那些尸体带来的阴影。
解剖课程结束一周后,继续进行基础理论学习。日语、德语和拉丁语的学习也同时跟进,因为西医学习中大量的专业用词都是外语,缺一不可。但是他还是将那幅自己素描的老人大脑解剖图像,保留在家里,不仅因为这幅画被老师称赞,主要是这个老人头像,让他感觉是自己的父亲——毕竟他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父亲。父亲的死,让他坚定了学医之路。
宜生吃住在家里,平时骑车往返,学费和生活费全部由大哥支助,所以除了学费和饭钱,他平时零花钱较少,能省就省,绝不浪费。
在一年半的基础课程学习中,宜生与其他医学生一样,学会向病人询问他们的生理及心理方面的问题,对于询问和收集这些信息也越来越得心应手。现在他跨进了体检的领域。这不再是纸上谈兵,而是真正的观察、检查和触诊,必须抛开有关男女性别的联想,人文价值观和个人信仰,投入到纯粹的临床体验中。一切都是真人活体,真刀实枪。
这一时期上海热闹得很,宜元姨太太隔三差五,就与邻居去南京路或者霞飞路购物。到了周末,方家客厅总是新话题不断,始终热闹着。而宜元还是如老和尚念经,经常敲木鱼。
“子珉,子行,你们功课做得哪能了?大世界这种地方不许再去了啊!”
“……”
“放心吧,上趟你讲了闲话之后,他们读书老用功,没有去过大世界。”宜元姨太太赶紧回答。
“这就好。吃好饭也不能马上做功课,对肠胃不好,可以坐一歇。”
饭后,宜英、宜元姨太太、宜富太太、子燕,女人们聚拢一堆,到隔壁书房里叽叽喳喳。
“前几天,我与隔壁张太太、李太太又去大马路了。”宜元姨太太喜滋滋地说。
“你又去买了?买了啥呀?”宜英问。
“嗯,主要是衣裳料作,一年四季,总要做些衣裳。还有么,软底的绣花拖鞋……”
“我也欢喜两爿大公司,虽然价钱大,但划算个。倘使到别地方去买么,或者要欺侮我洋盘呃!”宜富太太说。
“永安公司常常举办美容化装表演、邀请电影明星来店堂唱歌,面容和身材都是漂亮得不得了,屋顶花园经常举办晚会,你想想看,夏天夜里,高楼凉风习习,喝着冰咖啡,欣赏着各种演出,这样的夜生活多少精彩、清爽又好白相。”
“嗯,佛要金装,人要衣装。现在上海滩,一个人做啥事业,他衣裳上也能看得出来,政界人士——大方,做生意人——精致,教师和学生——俭朴。”
“不要小看上海女学生,有钞票人家的女儿进了女子中学,她们也是要赶时髦。上海滩永远有全世界来的新式商品,赶不完时髦的小姐太太……”
“永安是有钞票人家的大世界,那么国货岂不是就没有市场了?”
“哎哟,莫急,我还没有讲完呢——他们也买中国的丝绸。郭老板在店堂里组织时装模特队,让卖相好的店员穿着由湖州丝绸缝制各式时装,在现场楼梯上一款一款表演,弹眼落晴,大家全去看,闹猛得不得了。”
“模特儿穿着服装,摩登又漂亮,但一定价钱大呃,老百姓买不起——”宜生大姐说。
“买不起现成服装,可以自己做啊!许多人开了眼界,就去老介福绸布商店或者到十六铺的摊铺上寻布料。买回来后,手巧的自己做,不会做的叫红帮裁缝上门,量了身材做各式衣裳。这样嘛,既便宜又摩登,一举两得。”宜富太太说。
宜富太太的女红,在老家就很出名,无论是编织、刺绣,还是缝纫、拼布,都获得众人交口称赞。到了上海,凡家人做衣裳,都要先去向她讨教。这也是宜元看重她的原因。
“婉然妹妹,我们家里就数你手最巧,女红做得最好——”宜元姨太太赞道,“我跑了好几趟,买了不少布料衣裳,大家全有份……”
她拿出自己买的面料,有棉布、绸缎、绉纱,还有各类衣裳。她将布料一块一块地分给众人,最后拿出一件淡蓝色开司米外套给子燕。子燕穿上身,大家啧啧称赞。
“子燕穿着真好看,大方又文气……”
“穿到学堂里去,不会比人家差。”
子燕笑得乐不可支。身上穿的用的,有不少是她继母看中后买下来给她,毕竟她是家中唯一的女学生,大家都宠着她。此时,男人们也在隔壁客厅里谈天说地。
“我答应过小弟:考进大学之后,给他买一只新手表。结果,他买了一部脚踏车。”宜元说。
“进口手表蛮贵,脚踏车实惠。”
“小弟想法也是对,但是我想,没有表总归不是事体。好在前两天,我在旧货店里淘着一只怀表,虽然是旧货,但价钱便宜,我想自家先用用看,一个礼拜了,用到现在蛮正常,一分钟也勿误。”宜元说。
他从长袍里掏出一只英纳格怀表,款式和色泽有些旧。众人看了,都很欣慰。
“这只表,到底是名牌,不会走样。”
“谢谢大哥,以后我上课就不会误点了,学堂里常常要做实验,辰光卡得蛮紧,有了这只表,就不会搞错哉!”
“现在上海发展老快呃,听说南京路上又开了一家百货商场。”
“嗯,是新新公司,他们别出心裁,在六楼商场设置一个无线电玻璃房,轮流不停地在放广告,不少人去看,都说开了眼界。我还去采访过他们。”宜鸣说。
“上趟我跟两个阿嫂去南京路,新新公司开张了,东西要比永安便宜。”
“我也要去看看!”子珉开始吵闹。他喜欢电气设备和无线电。
“你还小呢,好好读书,把数学、物理、英语都学好了,以后有啥个新鲜事物不能白相!”
“大哥话得对,现在大公司里招聘店员都要挑三拣四。到永安公司做店员,都要通过英文、数学考试。”
“怪不得啊,永安公司商场对顾客的服务态度非常之好,商场最显眼的地方悬挂了一条英文标语,还是霓虹灯做的:Customer is always right”
“啥个意思?”子行问。他还小,还没有读英语。
“顾客永远是对的,呵呵——”
“他们写到做到,店员卖相好,态度好,你要买东西,介绍商品不厌其烦,面孔总是笑眯眯,弄得你不想买,也要买了。”
“那里卖金笔的女店员,康克令小姐,上海滩名气老响。”宜富说,“我朋友徐先生特别从香港过来,花脱七块洋钿买了一支笔。”
“为了看年轻漂亮小姐哦——”大家哄笑了。
“新新的楼顶也有娱乐场,大鼓、滩簧、变戏法、杂技、唱滑稽,应有尽有。国货比较多,当然东西也便宜许多。门票也便宜,四角一张,就可以进去乘电梯,那里的电梯好漂亮。买了门票,还要买他们商场里的商品。”
“这样的门票值得,有吃,有白相,有新广告看,有新商品买。小弟喜欢登高,下趟去看,带一个德国望远镜,可以看得更清楚。”
“嗯,有空要去看,我最欢喜登高望远。”
“大公司货真价实,在他们那里买东西么,保你不会上当。”
“嗯,一分价钱一分货。”
“大上海计划,你们知道么?”宜元问。
“我在报纸上看到过报道,是不是要在江湾建造市府新大楼啊?”宜生问。
“这个计划,二哥最清楚了。”宜鸣说。
“嗯,多少年来,我们总是想要收回租界,但租界一直在扩张,而华界则停滞不前。”宜元说。
“这个计划,上海市府两年前就通过了,它的来源是孙中山的建国大纲。主要是划定江湾五角场东北地带作为新上海市中心区域,并在该区域建立市府大楼及其他相关公共建筑,以此与市内租界抗衡相争,扼制外国租界的发展。”宜富说。
“政府只知道打内战,我才不相信这种计划呢!”一个高亢的女声突兀地插进来。
不知什么时候,子燕进来了。她穿着新买的开司米外套,要给阿爸和叔叔们看看。她插嘴的声音不高,但仍然让客厅里的人都听得头皮发痒。
“如今文静的女孩子也谈起政治来了,难道是上海的风气?”宜生不禁想着,看了侄女一眼。子燕的新外套穿着很文静,但说话腔调很激越。
“这叫作是门户开放,慈禧太后在的辰光就是这样了。说得好听点,土地是借给人家了,说得难听点,是被人家强占了。我们在这里讨论也没有什么意思。”宜富仍在不紧不慢地说。
他似乎没有注意到子燕的说话。他从来就不喜欢他这个侄女,外表长得一般,声音清脆,但腔调不嗲,脾气还不小。哪里像他自己的女儿子楣,不仅漂亮还招人喜欢。此时子楣眨巴着大眼睛,也跟着子燕进来——她还太小,听不懂大人的谈话。
“租界里,外国人可以按照他们自己的法律做生意,不必向中国人交纳税收,也不受中国法庭和官员的干预。”子燕仍是硬硬地顶着嘴。
“嗯,我在学校里听老师说过的。但是现在的政府也好不到哪里去!”子珉说。很明显,他不仅赞同姐姐的观点,还帮着姐姐。
“罢了,罢了,不要谈论政治好不好?虽说我们方家向来是官宦之家,但东汉末年朝廷之乱时,我们祖先就有先见之明,辞去朝中大官,自愿偏居江南一隅,从此不问政事。”
宜元的眼珠又在眼镜后面弹出来了。
“族有族纪,家有家规。你们好好读书,不要参与政治!”
书房里的吵闹声,让客厅里的女人们也移到这边。
“小鬼头不要乱说话。”姨太太一边说,一边扯扯自己大儿子的衣袖,摸摸小儿子的头。
“不小了,读中学了。”子珉还在顶嘴。
“啊哟,犟头倔脑,规矩也不懂!”
姨太太一边骂着,一边朝子燕白一眼。
“呃……”
子燕脸涨红了,眼珠也在眼镜后面凸出来。她听出她后妈在指桑骂槐。
“小囡有时候说的话倒是真话。”
宜富太太一边说,一边端着一盘削好的生梨片过来。她用牙签插好梨块,一一分送给众人,她一向为人宽厚。
宜生不置一词,家里争论起来,大多数时候,他就会沉默。但他天性是活泼好动的,如能在繁重学习之余,经常去看望那些宏伟美丽的建筑,将自己喜爱的艺术形象刻印在脑海中,那么他永远不会感到空虚落寞。
“不要紧的,让他说说也好,初生牛犊不怕虎啊!”宜富堆出一脸的笑容,“大上海这项计划撇开租界,仅以华界为半径,将引翔港、吴淞以南及沪东沿江一带划为新的市中心。”
“市政府雄心不小,但如何实现还会有许多问题吧?”宜鸣问。
“外滩的建筑是西洋风格,那么我们大上海的计划是哪能样子?不会像他们那样吧?”宜生也来了兴趣。
“当然不会全是西洋风格,据说有三个原则。其中一个是要代表中国文化……”宜富说。
“对的,应当要保存中国原来就有的建筑形式。”宜元赞许地摸摸下颏。
“但也不会是老古董,会掺和现代之需要。”宜富说,“二是平面布局上要使市府与附属各局分立,三是附属各局必须建于市府周围,分期建设。”
“以中为体,以洋为辅。不要搞得四不像。”宜元说。
“那么,谁来担当这么宏伟计划的设计师啊?”宜生不由得问。
“据说是董大酉硕士,他是美国明尼苏达大学毕业的著名建筑师,这个计划由他来担任主任建筑师,主持全面的设计打样。”宜元说,“听说,市政府大厦建筑设计图样说明书,在董先生的带领下已经全部完成了。”
“大哥说得对,接下来就是招标。十一个厂家参加投标,朱森记营造厂中标承造。”
“好是好啊,但房子要造得道地,材料要用得考究,钢筋水门汀蛮牢固,还有就是工人生活要做得顶真,这样造出来的房子才会不比洋人的差。”
“我们的建筑师和工程师留洋回来,不会推板到哪里去。钢筋、水门汀、电灯、电灯泡、方棚、冷气设备、冷热水管子——统统进口货,工人么,大多来自江浙一带,心灵手巧,做生活巴结,还有专业工程师担当监工,外滩那些建筑都是他们建造出来。”
“好极,好极,这些大楼建造好,上海就是三足鼎立了。”宜元欣慰地说。
海边的小渔村已经变成了大城市。每一条街,每一座房子,每一道门后都有一个梦,年轻人都有着自己的梦,上海人家的每个梦后都有美丽的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