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马克思主义发展史·第三卷(马克思主义研究论库·第二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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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关于实施“妥协”和必须反对“革命空谈”

十月革命胜利后一段时间,苏俄仍处于帝国主义战争之中。由于这场战争是帝国主义国家之间重新瓜分世界的战争,无产阶级及其政党不能够且不应该支持它,更由于防止帝国主义的武力颠覆苏维埃政权已经成为首要的任务,苏俄必须退出帝国主义战争。为了退出帝国主义战争,苏维埃政权派出代表团,同德国代表团进行谈判,希望签订和约。在谈判的过程中,德国代表团提出十分苛刻的条件。接受这些条件,意味着俄国受到了屈辱。由此俄国小资产阶级政党社会革命党以及其他一些政党反对签订和约,布尔什维克内的一些人组成“左派共产主义者”集团,也反对签订和约。列宁和布尔什维克经过艰难的工作,终于使苏维埃政权同德国之间签订了《布列斯特和约》,退出了帝国主义战争。在这个过程中,列宁阐述了无产阶级必须实施“妥协”的思想和必须反对“革命空谈”的思想。

(一)关于实施“妥协”策略的意义

让全体党员和工农群众认识到实施“妥协”和签订和约的意义,是当时党的政治思想工作的重要任务。列宁着眼于完成这一任务,在一系列会议报告和文章中阐述了重要的思想。

列宁提出,实施“妥协”为的是无产阶级更高的利益要求——保存社会主义事业的一块基地。社会主义作为穷苦人们的一种理想,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作为无产阶级的科学的理论和运动,到这时也有半个多世纪的历史。只是在俄国布尔什维克党的领导下,无产阶级才建立起自己的国家即苏维埃共和国。这个国家是苏俄无产阶级建设社会主义的工具,也是发展世界社会主义的基地。保存这个基地,既是苏俄无产阶级的最高的利益要求,也是世界无产阶级的最高的利益要求。对此,列宁是深深懂得的。“左派共产主义者”则不一定明白。当时德国代表团在和约草案中要求把波兰、立陶宛、爱沙尼亚的局部和拉脱维亚、白俄罗斯的全部割让给德国。于是布尔什维克内产生了分歧。“左派共产主义者”反对签订和约,理由之一是认为“签订难堪的和约是一种耻辱,是对拉脱维亚、波兰、库尔兰和立陶宛的背叛”。他们还以“民族自决权”为幌子,认为答应德方的要求是对波兰、立陶宛、爱沙尼亚等民族的“民族自决权”的否定和背叛。对此,列宁在有关会议上的讲话中指出:“当然,我们签订和约会背叛获得了自决权的波兰,但是我们能保存社会主义的爱斯兰共和国,并且能够巩固我们的成果。”[1]他的意思是,签订和约虽然有悖于民族自决权,使有关民族的民族利益受到损害,但它可以促进有关民族向着社会主义发展,还可以保存苏俄这块社会主义事业的重要基地,“得”远远大于“失”。列宁还在有关文章中对“左派”的那种“貌似国际主义”的论调进行了批评。说:“究竟什么更重要,是民族自决权呢,还是社会主义?社会主义更重要。”[2]在他看来,当帝国主义明明强大、苏维埃共和国明明虚弱的时候,还坚持为了维护民族自决权而让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与强大的帝国主义对抗,是绝对不可以的。这种政策不是社会主义的,而是资产阶级的,是俄国资产阶级利益的真实反映。以上论断说明,列宁在提出签订和约的主张之前,在能否以牺牲个别民族的民族自决权为条件来保卫苏维埃共和国的问题上,曾进行过艰难的抉择。之所以最终做出这样的选择,原因在于必须维护无产阶级的最高利益。这就是他所说的:“马克思主义要求考虑客观条件及其变化;应当根据这些条件具体地提出问题;现在根本的变化就在于俄罗斯苏维埃共和国已经建立;不管是对于我们或者是从国际社会主义的观点来看,保存这个已经开始了社会主义革命的共和国是高于一切的”[3]。可见,在列宁的思想里,签订和约有利于保存无产阶级专政的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而做到这一点,体现了无产阶级的最高利益。

列宁提出,实施“妥协”为的是“腾出手来”发展经济。当时的苏俄,生产力和经济落后,国力弱,而且正处于帝国主义战争造成的经济困境中。它只有尽快地恢复生产和发展生产,才能逐步地改变落后的面貌,摆脱困境,增强国力。列宁认识到这个问题,所以竭力主张签订和约。这就是他所说的:“当然,我们将签订的和约是一个耻辱的和约,然而我们必须争取间息时机来实行社会改革(哪怕只是在运输部门实行也好);我们必须巩固起来,这是需要时间的。我们必须扼死资产阶级,但为此我们必须先腾出双手。”[4]这里他说进行社会改革“需要时间”,需要“腾出双手”,就是指苏俄需要摆脱战争,把精力放到搞好生产和发展经济上。“左派共产主义者”坚持对德国进行革命战争,列宁批评其为“革命空谈”。在列宁看来,苏维埃政权现在需要的不是“革命空谈”,而是要争取时间恢复和发展国家经济,如整顿铁路运输,恢复企业生产,在生产中实施最严格的革命纪律。如他说:“系统地、不断地、全面地增强国防力量,到处建立自觉纪律,利用惨重的失败来提高各个生活领域的纪律,以便发展国家的经济,巩固苏维埃政权,——这就是当前的任务,这就是实际上而不是口头上为革命战争作准备。”[5]显然,实施妥协,退出战争,可以赢得喘息时机。列宁说:“如果能够赢得时间来进行组织工作,哪怕是短暂的喘息时机,我们也必须争取。”[6]可见,在列宁看来,必须朝着尽快恢复生产和发展经济的视角看待签订和约和退出战争的意义。

(二)关于区别不同情况下的“妥协”

这一时期,俄共(布)一方面主张苏维埃政权同德国政府谈判,签订《布列斯特和约》,退出帝国主义战争;另一方面主张苏俄从英、法等国购买一些物资如武器和粮食,准备对付德帝国主义的军事进攻。但是在俄共(布)中央讨论从英、法方面购买武器和粮食以抵抗德帝国主义的问题时,“左派共产主义者”又表示反对,并投了反对票。他们认为这样的行为是对英、法资产阶级的妥协,指责中央委员会投降国际资产阶级。针对此,列宁写成《论疥疮》一文。他在该文中批评了“左派共产主义者”的错误,深刻地分析了两种不同情况下的“妥协”,提出要区分不同情况下的“妥协”,支持正确的“妥协”[7]

列宁提出,以巩固苏维埃国家政权为目的的、为保障工农群众的利益不受侵犯而不得不实行的“妥协”是一种正确的、应当给予肯定和支持的“妥协”。在列宁看来,当时的苏维埃共和国正面临着这样的问题:它经历了数年帝国主义战争的磨难,面对德帝国主义的军事进攻,粮食和武器尤为缺乏。为了保证国内工农群众基本的生活需要,为了保证拥有基本的军事力量来抵御德国的侵略,从而保全苏维埃政权不被颠覆,从英、法方面购买武器和粮食是十分必要的。如果说这是一种“妥协”,那么这种“妥协”是必要的、正确的、合理的[8]

在俄国革命史上,有一名叫卡利亚耶夫的社会革命党人。他曾经不断地进行刺杀反动官僚的活动,以此手段反对沙皇制度。列宁说,假定卡利亚耶夫为了刺杀暴君和恶棍,需要从一个大坏蛋或者大骗子、大强盗那里搞到手枪,而答应用面包、金钱和烧酒同大坏蛋或者大骗子、大强盗做交换。能不能因为卡利亚耶夫为了搞到杀人武器“同强盗做交易”而谴责他呢?不能!他为了刺杀暴君和恶棍,用这种办法搞到手枪,不应该受到责难,而应该受到赞许,因为这是一种必要的、正确的“妥协”。同卡利亚耶夫的“妥协”一样,苏俄从英、法帝国主义国家那里搞到战争物资也是一种必要的“妥协”。这种“妥协”不应该受到责难而应该受到肯定和支持。列宁写道:“这完全不难理解。任何一个庄稼汉,甚至最愚昧最没有文化的庄稼汉都会理解。”“只有‘读过一点书’、只学到装腔作势的那些矫揉造作的小姐和公子才会认为这种事情有什么‘不干净的地方’。除了这样一些人而外,也许还有害了疥疮的人会犯类似的‘错误’。”[9]列宁的意思是说,“左派共产主义者”因为不能够区分不同情况下的“妥协”,不懂得苏维埃政权向英、法购买武器和粮食的“妥协”是一种必要的、合理的、正确的“妥协”,由此产生出错误的结论,产生了错误的看法和观点,就像他们本身患了“疥疮”的病症一样。上述列宁的分析是十分深刻的和富于逻辑性的。

同时列宁提出,虽然苏俄通过同德国签订和约而赢得的和平是不公正的和平,但是这种和平是通过必要的、合理的“妥协”而实现的和平,是应该充分肯定和珍惜的和平。苏维埃共和国只有经过这种“妥协”才能赢得和平喘息的时机,巩固新生的政权,达到最终战胜国内外敌对势力攻击的目的。列宁说,苏维埃政权虽然为了和平进行了多方面的努力,可是看来不可能争取到公正的和约与和平,“既然如此,任何一个庄稼汉都会懂得,现在必须争取的已不是全面的和约而是单独的(个别的)和不公正的和约。任何一个庄稼汉,甚至最愚昧最没有文化的庄稼汉也会懂得这一点,并且会赞扬即使给他带来这种和平的政府”[10]。列宁批评说,“左派共产主义者”由于得了“疥疮”,不懂得区分和正确对待不同情况下的“妥协”,才不理解这个道理,才会竭力反对这种和约与和平。

(三)列宁论“革命空谈”的特征

如前所述,以列宁为首的党和国家领导人主张苏俄同德国签订《布列斯特和约》,退出帝国主义战争,全力巩固苏维埃政权。以布哈林为首的“左派共产主义者”主张对德国进行革命战争,反对立即媾和。列宁分析了苏俄面临的形势后,将“左派共产主义者”的错误主张称为“革命空谈”,对其进行了批评。

列宁认为,说话的内容脱离现实生活,或者说不反映现实生活,一厢情愿,感情用事,怒气冲冲,愤愤不平,高喊空洞的“革命口号”,就是所谓的“革命空谈”。

苏俄同德国之间关于签订和约的谈判开始后,“左派共产主义者”反对签订和约,认为对德国的妥协和让步在原则上是不容许的和有害的,是实施投降主义和卖国主义。他们主张同德国继续作战,说必须以革命战争来支持国际革命和德国革命。可是当时的实际情况是,苏维埃俄国的红军才刚刚组建,尚未形成强大的战斗力,苏维埃政权没有力量同德国继续作战。就德国国内的革命形势而言,无法料定和保证德国马上会爆发无产阶级革命,也无法保证德帝国主义不会对苏俄发动军事攻击。由此看来,“左派共产主义者”的言论,只能是“革命空谈”。所以列宁指出:“谁不愿意用空话、高调和叫喊来安慰自己,谁就不会不看到,主张在1918年2月进行革命战争的‘口号’是一句毫无内容的空话,没有一点现实的、客观的根据。感情用事,一厢情愿,怒气冲冲,愤愤不平,就是这个口号在目前的唯一内容。而仅有这种内容的口号就叫作革命空谈。”[11]还说,要在当前进行革命战争的主张必然变成革命空谈。因为没有军队,没有极其认真的经济上的准备,要进行现代战争去反抗先进的帝国主义,对于破产的农民国家来说,是不可能的事情。对于德国帝国主义的攻击,“如果要求必须通过武装起义来进行反抗,而且必须现在就干,虽然这种反抗明明对我们毫无希望,明明既有利于德国资产阶级,又有利于俄国资产阶级,——那就是十足的空谈”[12]。他还说:“借口支援国际社会主义运动而主张目前进行革命战争,同样也是空谈。如果我们不合时宜地同德帝国主义打仗而有利于德帝国主义击溃苏维埃共和国,那我们就会损害而不是帮助德国的和国际的工人运动和社会主义事业。”[13]上述列宁的话语,深刻地揭示了“左派共产主义者”进行“革命空谈”的特征,并且指明了它有利于资产阶级利益的本质和对苏维埃政权的危害性[14]

(四)列宁论“革命空谈”产生的原因及危害

如上所述,“左派共产主义者”竭力进行“革命空谈”,主张以革命战争支持德国革命,甚至不惜以牺牲苏维埃政权为代价来支持德国革命。他们为什么会产生这样思想,或者说这一思想产生的原因何在?列宁在有关文章和会议报告中,对此进行了深刻的分析和阐述。

列宁提出,“左派共产主义者”陷入“革命空谈”,是因为他们不对事物进行客观分析,犯了教条主义的错误。“左派共产主义者”提出,俄国应该像1792—1793年的法国一样,走用战争克服危难局面的道路。当时的法国,正处在资产阶级革命的上升阶段,资产阶级的事业是正义的事业。英国以及欧洲其他的一些国家组成反法联盟,以武力干涉法国革命,法国国内也发生大规模的王党叛乱。革命形势处于危急的时刻,巴黎人民于1793年5月推翻吉伦特派的统治,建立起雅各宾派专政,对外对内进行革命战争,使革命展现了新的局面,走向了新的阶段。可是1918年初的苏俄同当时的法国情况很不相同。多年的帝国主义战争,使俄国陷入疲惫不堪,整个国家遭受饥饿的摧残;农民刚获得土地,尚没来得及展开生产;由于缺少燃料和原料,大多数工厂处于停产状态,生产秩序、生活秩序十分混乱;旧军队的士兵刚刚复员,新的军队还没有建立起来。“左派共产主义者”主张以过去法国革命的经验来指导俄国革命,这显然是教条主义,即以过去别国的经验来指导当前行动的教条主义。由于这样,他们得出结论:要坚持革命战争,反对缔结和约。针对此,列宁说道:“关于1792年的任何回忆等等都只是革命空谈。人们一味重复口号、空话和战斗叫喊,却怕分析客观实际情况。”[15]意思是说,“左派共产主义者”的口号脱离了苏俄的实际,这是教条主义的错误[16]

列宁在严厉批评“左派共产主义者”进行革命空谈的错误的同时,深刻地指明了进行“革命空谈”有可能产生的危害。

列宁指出,进行革命空谈有可能使苏维埃共和国“屈服于”德帝国主义,遭受其奴役。帝国主义战争以及沙皇专制政府的统治使俄国的经济遭到严重的破坏,使人民陷入水深火热之中。苏维埃政权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产生的,它暂时没有力量包括没有军事力量和社会财富同德国进行战争。它如果能够同德国签订和约,意味着有希望从极端危险的环境中走出来。可是因为和约中对苏俄的种种不利条款,“左派共产主义者”认为签订和约意味着苏维埃政权对德帝国主义的屈服,意味着苏维埃共和国和苏俄人民将遭受德国的奴役。那么,如果按照“左派共产主义者”继续进行革命战争的口号,苏俄人民和苏维埃共和国的命运又将怎样呢?继续进行革命战争,首先要做的事就是重新组织军队。然而,由于严重的经济困难和生活困难,已经复员的士兵和农民都不愿意再上战场,不愿意重新投入战争,苏维埃政权也不能强迫他们再去打仗。即使他们愿意打仗,苏俄就有十分的把握战胜德国吗,就能像“左派共产主义者”想象的那样改变苏维埃共和国的命运吗?对此,列宁在全俄中央执行委员会布尔什维克党团和左派社会革命党党团联席会议上的讲话中指出:“如果我们现在着手组织军队,如果我们集合起很少几个勇敢的战士,把他们投入帝国主义的血口,那我们就会因此断送掉为我们争得了自由的坚强而又有思想的战士。”[17]如果导致了这样的结果,牺牲了或者没有了可继续进行战争的人员,何谈取得战争的胜利?到那个时候,苏维埃共和国甚至连同德国签订苛刻的、蛮横的、卑鄙的和约的可能性都将消失,德国将会对俄国进行全面占领,俄国将会沦为德国的殖民地或附属国,俄国人民将会遭受更为残酷的奴役。对此,列宁在全俄中央委员会会议上的报告中指出:“我们除签字接受这些条件外没有别的出路。其他任何建议都是有意无意地招致更大的不幸,使苏维埃共和国更加(如果这里可以说程度的话)彻底屈服于德帝国主义,遭受它的奴役……”[18]他在《和平还是战争》一文中强调说:“如果我们拒绝签订向我们提出的和约,那么‘最严重的失败将迫使俄国缔结更加不利的单独合约’。事实证明情况更坏,……谁要反对立刻签订即使是极端苛刻的和约,谁就是在断送苏维埃政权。”[19]列宁所做的分析符合事物演变的逻辑,是十分正确的和有说服力的。


注释

[1]列宁.列宁全集:第33卷.2版.北京:人民出版社,1985:260.

[2]同[1]362.

[3]列宁.列宁全集:第33卷.2版.北京:人民出版社,1985:256-257.

[4]同[3]259.

[5]同[3]405-406.

[6]同[3]406.

[7][8]俞敏.列宁反对“革命空谈”的话语及思想.当代世界与社会主义,2008(6).

[9]列宁.列宁全集:第33卷.2版.北京:人民出版社,1985:374.

[10]列宁.列宁全集:第33卷.2版.北京:人民出版社,1985:372.

[11]列宁.列宁全集:第33卷.2版.北京:人民出版社,1985:355.

[12]同[11]404.

[13]同[11]404-405.

[14]俞敏.列宁反对“革命空谈”的话语及思想.当代世界与社会主义,2008(6).

[15]列宁.列宁全集:第33卷.2版.北京:人民出版社,1985:356-357.

[16]俞敏.列宁反对“革命空谈”的话语及思想.当代世界与社会主义,2008(6).

[17]列宁.列宁全集:第33卷.2版.北京:人民出版社,1985:387.

[18]同[17]391.

[19]同[17]3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