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新闻评论性篇章研究的现状
1.1 篇章和篇章类别——篇章语用学视角
1.1.1 篇章的定义
篇章语言学作为语言学的一个分支学科,产生于上个世纪60年代。[1]上个世纪70年代后期,篇章语言学研究出现了“语用的转折”,即开始用语用学的视角和方法来研究和观察篇章(Text),这之后的篇章语言学被形容为“语用导向的篇章语言学”。篇章语言学和语用学融合的部分被称之为“篇章语用学”,这是上述两个语言学分支学科交叉融汇的结果。之所以出现这一结果,是因为语用学的研究对象不再局限于孤立的句子,而是以超越句子层面的篇章为主要研究对象;而篇章语言学也不再只探讨篇章内部的语言现象,而是将篇章视作人类社会的一种交际行为,将篇章之外的人以及人生产和接受篇章的情景条件纳入观察和描写的视野。[2]当前,篇章语言学研究的重点正是篇章的生产、接受、分析和阐释这些与人类行为紧密相关的方面。[3]篇章语用学得以形成和发展,是语言学领域内出现语用转向和认知转向的结果,也是语用学、社会语言学、心理语言学、篇章语言学等学科共同发展和推动的结果。这些学科之间的内在联系十分紧密,它们在发展的过程中不断相互提供新的启示和动力。作为一门跨学科的科学,篇章语用学的研究目的即在于用语用学、认知科学等跨学科的方法,探寻篇章生产和接受之间的关系,探寻篇章、人与世界的关系。
在篇章语言学领域,最早的导论性质的学术著作是上个世纪70年代Dressler的《篇章语言学导论》(Eine Einführung in Textlinguistik,1972),此书同时也最早提出了“篇章语用学”(Textpragmatik)的概念。[4]这一概念被用来概括篇章外部的情景因素,与之相对的概念是“篇章语法”,包括篇章内部的语义、主题和语法等方面。[5]到80年代,Sowinski在《篇章语言学导论》(Textlinguistik:Eine Einführung,1983)一书中正式把篇章语用学作为篇章语言学的一个组成部分,将其与篇章语法学、篇章语义学并列。[6]在同一时期,也有多位学者都阐述了用语用学的方法来观察和分析篇章的思想,并且提出了诸多具体的研究方案,如Motsch/Viehweger(1981)提出的“语用联结”(pragmatische Verknüpfungen)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7]此后众多的研究者都把语用层面的研究看作是篇章语言学研究的一个重要方面,篇章语言学从单纯研究语法、语义过渡到强调语用和认知的阶段,如Brinker(1985/2001)提出了篇章功能模式,强调从结构和功能层面对篇章进行系统的分析;Heinemann/Viehweger(1991)把篇章的生产、接受以及两者之间的互动关系纳入篇章语言学的研究范围;Heinemann/Heinemann(2002)强调在人类互动和交际的框架中观察篇章,提出了分析和描述篇章及话语(Diskurs)的理论框架,强调在交际意图和情景层面对篇章进行研究。另外,中国学者钱敏汝2001年出版了《篇章语用学概论》一书,不仅拓展了欧美学者提出的基本思路,还融入了中国文章学的精髓,阐述了在中西学术语境中形成的篇章语用学理论,构建了一个开放型、动态性的理论框架……随着时间的推移,篇章语用学的研究也在不断深化和发展。
从篇章语用学的视角出发,篇章是人类社会性行为体系中的一部分。借助篇章,人类的各种社会性活动得以协调和实施,心理过程得以表达和被理解。因此,按照Rossipal(1978)、Zimmermann(1978)、Brinker(1985)、Helbig(1986)、Heinemann/Viehweger(1991)和Feilke(2000)等人对篇章的定义,篇章不再被看作是一个孤立的、静止的实体,而被视作为服务于某一交际功能的、实现某一种社会互动的手段,是一个有目的的生产行为的产物。[8]但是篇章本身是没有任何意义和功能的,只是相对于互动情景以及生产和接受篇章的互动行为参与者来说才具有了相对的意义和功能。[9]其次,篇章也是具有社会行为能力的篇章使用者认知过程的结果,篇章的理解依赖于行为参与者的认知能力,理解的关键在于篇章接受者能将篇章中的信息和知识融入自身已有的知识结构当中。因此,篇章本身并不是连贯的,连贯是由篇章接受者在篇章理解的过程中赋予篇章的一个特征。[10]另外,篇章不仅是语言信息的集合,而且是为了特定目标而生产出来的所有信息的集合,包括一个到多个媒介物上的语言、图表和符号等不同类型的信息。篇章的目的就在于让篇章接受者获得知识、观点或是激发其某种情感。[11]上述的篇章观,是交际—语用和认知学视角的动态的篇章观,即不是将篇章当作是语言活动的终端产品,而是将其作为一种动态的活动看待并将它置入人类交际活动的总框架去观察,它反映了篇章语言学和语用学这两个领域重叠交叉发展的客观趋势。
本书所针对的是媒体上书面性质的评论性篇章。借助这类篇章,篇章生产者要从认知或情感的层面改变篇章接受者已有的想法和意见,使其接受篇章中的观点和意见。这一交际意图在篇章的各个层面,如词汇、句法、结构和交际情景等层面都留下了很多痕迹。既然篇章是以交际目标和交际对象为导向的,那么篇章必然也就是一个有意图、有策略的社会性活动。因此,本书适用的篇章概念主要是由篇章语用学者钱敏汝所提出的,她认为“篇章作为人类语言的一切使用形式,是一种有结构、有意图的符号编码和解码创造活动”。[12]篇章的出现,就意味着一个活动过程的启动,篇章不是一种活动的结果,而是一种活动的过程,篇章生产者和接受者都是这一活动的参与者。[13]也就是说,篇章可被理解为“人们在社会交往中进行的以语言为中心的符号活动,这个活动首先可以从始发和终结两端下分为生产和接受两种活动”。[14]此外,“‘篇章’即为‘话语’,既可以是书面形式的,也可以是口头形式的,既可以是一人独白,也可以是两人直至多人之间进行的会话。[……]这样,在考察篇章时就必须考察与篇章有关的非语言符号和因素,这些现象的重要性如何取决于它们在构建篇章时的关联程度”。[15]这样的篇章观,是一种动态和开放的篇章观,强调把篇章作为一种活动看待,并把它放在人类活动的大框架中去观察和探讨。
从另外一方面说,篇章语言学既然经历了不同的发展阶段,对篇章的认识也必然经历了单纯从语法、语义角度,再到语用和认知角度去定义的过程。从目前篇章语言学的发展趋势来说,得到普遍认可的篇章定义不再是某一视角和流派的定义,而是一个整合性的定义,即在定义和认识篇章的时候要考虑篇章各个层面的特征和要素。[16]从这一思想出发,本书在分析和观察篇章时,不仅要考察篇章的内部因素,如语法、主题、内容和结构等,也要考察篇章在人类交际大背景下的外部因素,如篇章的意图、承载篇章的交际媒体、交际的情景和篇章所反映出的语言使用者之间的互动关系等;不仅要将服务于一定交际意图的篇章放在社会交际的过程中加以观察,而且把篇章中的非语言因素以及篇章外部的情景因素都归入考察和研究的核心。
注释
[1]Adamzik2004,1。
[2]参见钱敏汝2001/2003,2。
[3]Fix2009,12。
[4]参见Adamzik2004,55。此书出版信息为Dressler,Wolfgang:Eine Einführung in Textlinguistik.Tübingen:Niemeyer,1972。
[5]参见Adamzik2004,55。此书出版信息为Dressler,Wolfgang:Eine Einführung in Textlinguistik.Tübingen:Niemeyer,1972。
[6]参见钱敏汝2011,538。此书出版信息为Sowinski,Bernhard:Textlinguistik:Eine Einführung.Stuttgart,u.a.:Kohlhammer,1983。
[7]参见Heinemann/Viehweger1991,58-59。
[8]参见Heinemann/Heinemann2002,99。
[9]Heinemann/Viehweger1991,126。
[10]持这一认识的语言学家有Beaugrande/Dressler(1981)、Heinemann/Viehweger(1991)、Nussbaumer(1991)和Strohner(1997),参见Heinemann/Heinemann2002,99。
[11]Heinemann/Heinemann2002,99。
[12]钱敏汝2001/2003,224。
[13]同上,225。
[14]同上,227。
[15]同上,224。
[16]Gansel/Jürgens2007,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