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口传电报（Telegraphy of People's Tongues）

“民间口传电报”是马克思在说明口传信息速度时使用的一种形象比喻，源于他1868年6月20日写给恩格斯的书信。马克思在信中向恩格斯描述自己被逼债的情形时用到了这个比喻。当时，他与女儿爱琳娜刚从曼彻斯特恩格斯的家里返回伦敦。在长达半个多月的度假期间，许多催款信（如煤气费）和恫吓信都被马克思以“外出”为借口推掉了。但是，他返回伦敦的消息却像有人用电报通知这些债主似的在周围迅速传播。马克思就此写道：“如果可以用小比大的话，这个消息传播之快，确实如老尼布尔（史学家之父）所说的那样，西里西亚战争的消息，仅仅通过民间的口传电报，转瞬间就从欧洲飞到了亚洲。这种自发的电报在债主们中间的传播，看来比这还要快。”（32卷94页）

这里所提到的西里西亚战争，发生在1740—1763年，分为三个阶段，因德意志神圣罗马帝国皇位继承权问题而引发。普鲁士、法国、萨克森等国对奥地利开战，而奥地利则有英国、俄国的支持。最终奥地利获得了名义上的皇位，但实际上丧失了西里西亚地区（现在波兰、德国东部和捷克一带）。卡斯滕·尼布尔（Carsten Niebuhr，1733—1815）是那时的德国历史学家，他在1761—1767年随一支探险队从埃及经也门到印度，途中其他人陆续病死，只剩下他一个人艰难地到达印度并返回。他在探险途中通过民间的口口相传获得了关于战争结果的消息。

1844年，电报首次在美国实验传播成功。生活在18世纪的尼布尔自然没有电报的概念，用电报说明口传速度是马克思在复述尼布尔的话时附加的，表明了他对电报传递速度的认识。

马克思赶上了电报在欧洲的推广与使用，亲身感受到这种新通信技术带来的社会变化，他习惯性地将电报用作速度的代名词。 1852年，普鲁士当局审理科隆共产党人案件，警方为了达到迫害共产主义者同盟的目的，伪造了被告与马克思联系组建新的委员会的原本记录，当这个骗局被揭穿时，公众都在等待被告们被宣判无罪。但是审判的结果令人大为意外，被告们仍被判有罪，马克思就此写道：“当电报闪电般地把陪审员作出的那种‘有罪’的宣判从科伦传到柏林的时候，拜占庭宫廷[这里指普鲁士王权]和它的宦官们的那种欢天喜地的心情更是无法压制了。”（8卷530页）

有了电报，众人瞩目的重要信息就可以跨越地理阻隔而瞬间传遍欧洲，马克思对此深有体会。1864年2月底，普鲁士军队侵入北部与丹麦接壤的日德兰之后，英国政府担心战事恶化，计划在伦敦召开一次列强会议，会议主要内容是：就丹麦领土完整一事达成共识，以便化解丹麦、普、奥之间的矛盾，并解决普鲁士与丹麦之间的什列斯维希和霍尔施坦两个公国的归属问题。该会原定1864年4月12日举行，但普、奥两国代表故意拖延，拒不出席，导致会议时间一再推迟。由于与会国之间存在着尖锐的矛盾，会议从4月25日开到6月25日，仍然没有得出任何结果。会议刚一闭幕，普、奥两国就立刻在丹麦领土上恢复了军事行动。针对这次会议内容的传播，马克思说：“电讯已把会议毫无结果的消息传遍了欧洲。”（30卷662页）

这里的“瞬间”传递当然不能与现今互联网络时空交错的传播情形和速度相比，但至少在时间上还是相当快的。因为当时除了陆地的电报线外，已有了海底电缆，电报无疑是当时高端的信息传递手段。

事情总具有两面性，人们在享受到快捷电报信息的同时，也感受到快速传递虚假信息带来的烦恼。有了电报传播，有的传媒就以“电讯”的名义，抢在事情发生之前编造故事，愚弄读者。 1861年年底发生了美国北方政府扣留南方人员的事件。这年12 月30日，巴黎《祖国报》等报纸刊登了英国驻美公使理查·莱昂斯勋爵在美国的声明，其内容是，如果1862年1月20日等不到华盛顿政府释放扣押人员的消息，勋爵就返回伦敦。实际上，在巴黎报纸发出这条信息时，莱昂斯勋爵还在“欧罗巴号”轮船上，尚未抵达目的地，巴黎报纸只是事先听说了莱昂斯勋爵抵美以后准备采取的行动步骤。马克思就此评论道：“顷刻之间就可以把自己的发明传遍全世界的报刊和电讯，在一天当中所制造的神话（而资产阶级蠢驴还相信和传播它），比以前一个世纪之内所能制造的还要多。”（33卷258页）

对于这类假新闻，一家证券交易的报纸披露说，虚假信息的背后都存在巨大的商业动机，这些报纸不仅帮助那些当权人物进行政治投机，而且帮助一些从事证券交易的人进行交易所投机。马克思将这种行为概括为“新闻敲诈”（15卷458页）。

可见，电报迅速传播信息的这一客观优势可能会被当权政府或商业集团操控，成为一种对付人民要求信息自由的控制手段。在电报使用的初期，马克思就注意到权力组织对电报的掌控。 1855年克里木战争期间，巴黎发表重要电讯的时间通常要比伦敦迟几小时，就此马克思写道：“克里木战争和巴黎交易所之间有着奥妙的联系。……条条电线都汇聚到土伊勒里[法国政府所在地——引者注]，这些电线在这里都最后成了‘内阁的秘密’。”（11卷354页）与此同时，英国首相帕麦斯顿勋爵也还期待着来自战场的微小事变，以便从军事或者议会角度进行操纵，谋取更多政治利益。但是，法国人通过黑海海底电报提前获得消息，所以马克思说：“海底电报夺去了将军们手中的战争指挥权，使它服从于波拿巴的肤浅的占星术的奇想以及议会外交的阴谋。”（11卷404页）显然在那时，马克思就注意到掌握信息优势对于战争的意义了。（王晶）